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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烟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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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百足之虫 信口雌黄老妇蔑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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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出嫁半年来,忧思劳苦,夜难成寐,早已伤了身子。后来孕间失于调养,更加血气两虚。今儿再连气带吓地,哪还支撑得住? 众人看她晕倒,都慌了,赶上来轻轻扶起,唤她名字。迎春勉强睁眼,只觉天旋地转,金星飞舞,嗽了两声,又把眼合上。 贾琏气极,一把揪住绍祖衣领,拖将过来,指着迎春道:“瞧瞧你老婆!呸!你还算个人?!” 孙绍祖扫了迎春一眼,冷哼一声,举目望天不理。贾琏扬拳又要打,薛蝌赶忙拉住,劝道:“哥哥莫急,先顾二姐姐要紧。” 说时,凤姐已命人抬过两张春凳,岫烟拿几副坐褥铺好,合力扶迎春躺下。那边宝玉也由蓉蔷服侍着,抱膝侧卧凳上。 正待走,忽有人指着迎春才坐的椅子,喊道:“血!好多血!”众人慌忙看时,果然椅面上汪着一滩血,再瞧迎春衣裙,也被鲜红浸透。 众人唬得跳天跳地,贾赦叫道:“取我的帖子,拿快马!去请夏太医!孙太医!”说着,将她姐弟抬到内室,迎春安在里头床上,宝玉睡在外间软榻上。 刚安顿好,忽门外跳进个圆胖婆子,跌跌撞撞冲到绍祖跟前,搂住“哥啊爷啊”大哭起来。 邢夫人大怒道:“你们都是死人呀?站着干看!”丫头媳妇听说,方拽的拽,拖的拖,将那婆子拉开。邢夫人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那婆子嚷道:“亲家太太,你们也是有制有爵的人家儿。姑爷来拜寿,怎么,倒先打一顿?” 邢夫人听这颠倒黑白的话,气得倒仰。凤姐悄告诉道:“这个婆子姓姜,是孙绍祖乳母,才刚还跟二妹妹给太太磕过头的。” 邢夫人嗤笑道:“原来是个奶妈子,装什么老封君。” 这姜婆子仗着小主人的势,在孙家横行多年,早酿得无法无天。今日多吃两杯酒,醉倒在耳房里。直到外面闹腾,惊醒了,又听说绍祖吃亏,特来替他出头的。 绍祖因姜婆子从小奶他,为照顾他出花儿,三天四晚不曾回家。自己女儿无人照看,从炕上掉进火盆,烧死了。 姜婆子不但衣食起居上用心,幼时绍祖受继母和两个小兄弟欺负,也全赖她舍命相护。故孙绍祖心里,确也拿她做半个娘看待。 这会子见姜婆子哭,他便道:“不过捱两下打,妈妈不用挂心。” 邢夫人虽对迎春面子情儿,听见这话,也忍不住道:“姑爷,你不过破点皮儿,你奶妈妈就心疼成这样。我们二丫头流了那多血,你们就不问一声儿?” 姜婆子常听绍祖抱怨,说迎春无才无貌,当初看中公府名头儿娶了她,大不值当。又说迎春早晚要死,这一胎是女孩倒好,若生下嫡长,将来新夫人进门,恐怕不喜。 姜婆子便道:“如此,就把奶奶交给我。过几个月胎定了,请个大夫验验。若是姐儿便留下,若是个哥儿...再请爷的示下。” 这时节听说迎春崩血,姜婆子不禁半喜半忧,喜得是迎春在娘家落胎,绍祖既称意,又无需担责;忧得是果真丢个女孩儿,绍祖多少会不痛快。 想着向床上一张,覷见迎春的脸色,青白灰败如同死人。姜婆子吃了一吓,脱口道:“可不得了了!快拿死当票子!给奶奶冲水喝!” 邢夫人等俱斥道:“什么当票子冲水?这会子不请大夫,弄这神神鬼鬼的!” 绍祖也头回听说,还嘴硬道:“姜妈妈是积年老妈妈,我才派她照管迎春。再说天下偏方多呢,你们不知,也不许别人知道?总不害她便是!”

宝钗心念一动,道:“《右台仙馆笔记》所载:动胎气,过期不赎当票,烧灰和开水服下。你说的可是这个?” 姜婆子骨碌了嘴儿,道:“我不知什么右胎左胎,这是多年前一个偏方儿,最有奇效的。你们不听,有事可别乱攀咬。” 岫烟又惊又怒,道:“难道二姐姐在那里,就吃过这个东西?” 众人才只怪荒唐,倒没虑到这一节,闻言都瞪向姜婆子,喝道:“快说!” 姜婆子支支吾吾道:“上回奶奶胎漏,就是喝了这个,才好的。” 话音刚落,只听外头一阵吵嚷,有人道:“老太太,太太来了。” 邢夫人先听宝钗劝,只命袭人送药,不叫告诉贾母。这会儿闻得人来,就如孙悟空听见紧箍咒,一瞬时头皮发麻。强作镇定出来,只见贾母王夫人围着宝玉心肝肉儿地哭,贾赦众人俱束手垂头而立。 原来那小丫头奉了邢夫人之命,到怡红院告诉袭人。袭人听说,慌里慌张包好药,拽着那丫头就走。 那丫头道:“二太太有种海上方儿,叫个十宝散的,请姐姐顺路拿些。” 袭人顿住脚,暗自疑惑道:“十宝散治跌打有效,治擦刮伤却不对症,如何让我取这个?”因问:“这也是大太太交待的?” 小丫头点头道:“大太太听宝姑娘说的,所以让姐姐取些。” 袭人低头想了想,赶到上房院中,如此这般一一禀明。王夫人听闻,登时双泪横流,一边命寻药套骡车,一边慌着更衣,又命:“着个腿快的,先去告诉老祖宗。” 袭人道:“太太还在病中,该多加一件衣裳。”王夫人冷笑道:“你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有病没病,满府谁不知道?可怜我的宝玉,他伤了我才能.....” 袭人见如此,不敢再说,两人到东角门坐车,贾母恰也赶到,于是大家汇齐,一同过来。 且说邢夫人蹭到贾母跟前,嗫嚅道:“老太太,老爷已请大夫了,过会子就来....” 王夫人请过贾母,就为借她手教训大房,闻言抢道:“就算请神仙,孩子还是伤了!大嫂子,我宝玉欢欢喜喜给你上寿,怎么半个时辰不到,就弄成这样? 他伤了腿,你一不禀告老太太,二不告诉我,只偷偷让袭人送药。你这样怕人知道,我倒疑惑起来,难道孩子受伤,还有什么隐情?” 邢夫人被她抢白,张嘴结舌说不出话。王夫人又哭向贾母道:“老太太让我养病,媳妇感激得很。 但今儿宝玉这样,我实不能安心在屋里,就算病死,也要爬来死在宝玉跟前。有负老太太慈意,还望莫怪。” 贾母也知关她不住,且禁足只为乱其心智,并不为不叫走动。因道:“都是当娘的,我明白你的心。你也莫多话了,万事先以宝玉当先。” 又问邢夫人:“迎丫头也躺倒了,这会怎么样?”邢夫人当着男人们不好说迎春病况,只含糊道:“她有身孕,自然要弱些,等大夫来,瞧了便知如何。” 贾母揭起薄毯,一看宝玉伤处,泪又落下来,贾赦忙劝:“这瓷片子瞧着吓人,其实扎得不深,不过没有止血药,不敢贸然拔去。” 贾母握着宝玉的手,柔声道:“宝玉,好孩子,你现觉怎么样?” 宝玉才被汤水滑倒,腿脚压在碎盘片子上。起头只顾躲避,且满心牵挂黛玉,并不觉疼。直到绍祖被制,心内一松,方踝上阵阵刺痛。 见贾母王夫人四只泪眼,他便道:“老太太

,太太放心,已经不疼了。”一面说,一面偷看黛玉。只见林黛玉独立在人从后,正帕子握着嘴,哭得气噎声堵。 宝玉不禁发了痴病,暗道:“那年我挨打,她们一个个哭成那样。 今儿除了林妹妹,姐妹们却无甚怜惜之态。莫不是这伤不够重,不配得她们眼泪么?” 如此思想裁夺着,一转脸,就见薛蝌嘴角噙笑,默默看着岫烟。岫烟垂着头,也时不时瞧向薛蝌。 宝玉又想道:“是了!那年龄官划蔷,今儿他两个又这样。竟是各人得各人的眼泪,我以后也只得林妹妹眼泪罢了。” 因见黛玉伤心,又道:“大爷说得是,这会子只有些麻痒,一点都不疼了。方才装出那样儿,是想哄老太太讨嘴吃。”口里叫着贾母,眼却瞟向黛玉。 王夫人一直坐在旁边,替他擦汗,如何不知他是说给黛玉听的?再瞧黛玉两眼肿的核桃般,愈发厌恶难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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