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欢和田西的交流不多，但每一次都令人印象深刻。 青楼小唱，乱病缠身，身上还揣着一个关于她的秘密，叶欢想记不住都难。可她着实没想到，前不久还来向她告别的田西，如今摇身一变为可能惨遭杀害的受害者，其中缘故，叶欢竟不敢细想。 徐壮壮见叶欢额上发出冷汗，轻咳两声道：“叶摊主，有律司也只是怀疑，光靠这一点不能完全确定田西的身份。毕竟美甲师不止你一位，我还得去挨个问呢，你不用太焦急。” 叶欢沉思片刻，对上徐壮壮的眸子，“你回去之后，看看尸体上有没有大片红斑。若是有，那大概率就是田西。而且他不久前来找过我，说他住在湖心亭附近，你可以去查一查。” 徐壮壮忙向叶欢作揖以表谢意，“多谢叶摊主，我这就回去问问仵作。” “不用谢。”叶欢有些虚弱，“还望有律司早日查出真凶。” 徐壮壮没和叶欢拉扯太久，带着叶欢提供的线索回到有律司，赶紧和仵作询问尸体情况。果不其然，仵作称尸体四肢及胸前均布满红斑，应该是染了性.病，若是没有遭人杀害，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对于死者的身份，徐壮壮已然门清。他知道接下来的查案不属于一司接手，便对林束说：“我方才去问叶摊主，她说死者名为田西，家住在湖心亭附近，林掌司可以带人去那里查一查。现在这件案子还没有和贵族扯上关系，一司不方便派人，日后若有变动，林掌司尽管开口，一司定鼎力相助。” 话已至此，林束实在无法言表心中感激之情。徐壮壮从叶欢那儿挖来的线索帮了她一个大忙，查案难度骤然缩减，简直就是有如神助。 徐壮壮看出林束的心思，淡淡道：“林掌司不必激动，举手之劳而已。” 林束眼尾泛起泪花，她轻轻擦拭两下，对身后的捕快吩咐道：“快去湖心亭附近，按徐掌司说的查！” 捕快立即应声行动。 田西的死讯很快传遍宁城，同时曝光的还有田西的身份。瑟音坊的小唱一一进入盘问范围，不少小唱对于田西的死为之一振，而一瞬的悲慨又迅速化为鄙夷，表面客套着让捕快早日抓到真凶，为田西平冤昭雪，可言语之间的冷淡，却不乏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 而身为瑟音坊的头牌，何容玥自然也在盘问范围之内，只是她的陈词，与别的小唱有些许出入。 “田西哥是个很要强的人。”何容玥看着面前正气凛然的捕快，语气平静，“他对人是泼辣了些，在瑟音坊内名声也差。可我知道，他骨子里终究是善良的，只是生活所迫，想出人头地罢了。” 捕快听惯了千篇一律的漂亮话，何容玥的真情流露不经意间引起了她的注意。 捕快：“哦？你倒是和别人说的不一样。” 何容玥手捏成拳，睫毛垂下，“他们说的话，我大致能猜到些。不过请捕快明鉴，田西哥绝不是那样的人。大家来这瑟音坊都是为了讨生活罢了，要不是命苦，谁会想来这里呢？” 说到这里，何容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情，竟滑下来一滴泪。 “抱歉。”他背过身去，袖子在眼尾蹭了蹭，才再次正过身来。 何容玥一向以惆怅之美扬名，尤其当下，情难自容，捕快也不禁荡漾起来。 捕快猛地吸气，压住心中不正当的想法，而后起身向何容玥道谢：“多谢配合，在下告辞。” 何容玥目送捕快离开，身子却因悲伤虚软无力，半晌动弹不得。 不知过
了多久，何容玥听见叩门声，他勉强抽离情绪道：“谁？” “阿玥，是我。”门外响起韦霄的声音，“叶欢叶小姐来了，人就在楼下呢，见不见呀？” 何容玥猛地站起，走向门口时脚步过急险些摔个趔趄。他打开房门，韦霄看透一切的脸映入眼中，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问道：“爹爹，我的形象可好？” “当然好。”韦霄主动闪开身，“去会客房，我一会儿就领叶小姐过去。” 何容玥点点头，提起裙摆快步走去。他在会客房里刚坐下，韦霄便领着叶欢到达会客房。 “那二位先聊着，我就不打扰了。”韦霄说完，识趣地退出房间，紧紧合上了门。 叶欢坐到何容玥对面，神色凝重，看上去状况不大美妙。何容玥给叶欢斟了一盏茶，“叶小姐，喝口茶吧。” 叶欢瞧了一眼推到自己面前的茶盏，却一口未动，转而问道：“我刚刚在门口看到了捕快，是来问与田西的死有关的事，对吗？” 何容玥不可置否地点头，“对，我是她审问的最后一人。” “动作真快。”叶欢举起茶杯，轻吹两下，喝下一口。她抿抿唇，又问：“那你清楚其中内情吗？” “不清楚。”何容玥道，“田西哥与我交集不深，又与我相处得不大融洽，他的生活，我是不了解的。” 叶欢闻言，连忙问道：“你们两个相处得不融洽？” “倒也不能说是不融洽。”何容玥发觉自己说错话，声音逐渐低微，“可能是不够磨合吧。” 叶欢愈发觉得，古人说话可真是一门学问。何容玥待人一向温顺，这点她再清楚不过，瑟音坊比田西有竞争力的人大有人在，何容玥没必要为了一个已故的小唱卖一手茶艺。方才的说辞是无意而为之。叶欢见何容玥无措的模样，说道：“你不用紧张，我明白你不是故意的。只是你们俩相处得不融洽，具体实情，能说一说吗？” “当然可以。”何容玥直视叶欢的眼睛，温柔似水，“田西哥比我要早来瑟音坊两年，当时他在瑟音坊的地位举足轻重，虽说卖身，但也是与达官贵人交好。可自从我安身至瑟音坊，田西哥的名气大不如前，许是有落差感，他经常会有意无意针对我。直至前段时间，他即将离开瑟音坊，私下找我道过歉。其实这两年，我一直想与他和解，也经常向他示好，可是他始终不领情。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些，想着有空去看看他，谁成想……” 何容玥不禁哀叹一声。 叶欢身体后倾，整个人像看到了现代女生之间勾心斗角，内心又感叹何容玥真是个圣母，这要换做她，早就上手跟人撕斗了。 “你也不用想太多。”叶欢安抚道，“田西的死与你无关，万般皆是命，他命数到这了，没人能留住他。” 何容玥望向叶欢，目光又扫向门口，静默几秒，低声道：“叶小姐，你知道田西哥他……害了那种病吗？” “嗯。”叶欢表现得十分淡定，好像这个惊天大秘密不足为奇，“给他做美甲的时候，我发现了。” 何容玥意料之中地错愕一晃，又迅速稳住神色，“我还以为你没发现呢，其实我不是觉得田西哥奇怪，只是这种病……他不应该得上。” 这话倒是激起了叶欢的兴趣。青楼内的小唱害上性.病就像家常便饭一样，何容玥干干净净，是因为他从不卖身，说出这番话时十分轻巧，完全不知其中利害。 而田西在床上摸爬滚打数年，接待的客人数不胜数，保不准中了哪个客人的招，亦或者自身细
菌滋生，得了病于情于理，怎么想都正常。 可何容玥称田西不应该得性.病，叶欢心生好奇，问道：“为何？” 何容玥轻吁口气，朱唇微张，缓声道：“叶小姐你有所不知，田西哥接客也是要挑客人的。他这人看人很准，一眼便能瞧出对方身份。你想一想，他之前可曾与你接近过？” 叶欢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对他确实没有印象。” “这就对了。”何容玥道，“田西哥对于自己珍惜得很，瑟音坊每年年尾的宴会，他的愿望都是长命百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陪不爱惜自己，四处乱搞的客人呢？况且有钱人哪一个不想长生，找小唱也是有要求的，田西哥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敢主动卖身。” 叶欢头一次听说青楼之中还有此等玄机，震撼道：“那他可真是好眼力啊，慧眼识珠啊。” 何容玥应下一声，话题一转，“可也正是如此，我才会觉得奇怪。像田西哥这种珍惜自己的人，处理得应该干干净净，怎么会染上那种不干净的病呢？” 一句话醍醐灌顶，狠狠击中了叶欢的命门。 她猛地忆起，田西临走之前嘱咐她有要事商讨，而这件事随着田西的惨死不了了之，叶欢甚至连一丝一毫都摸不到。 若是田西的病与他的秘密有关，那岂不是有助于案件的推动？ 叶欢看向何容玥，这个与田西有恩怨的男人，提出了整个案件一个关键的疑点。 “玥男，你真是太厉害了。” 何容玥满脸呆滞，不解地问道：“什么？” 叶欢抓住何容玥的手，无视何容玥慢慢变红的脸蛋，一字一顿道：“跟我去有律司，你要立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