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翰看着季楼的那双眼睛。
明明穿着病号服，散着刘海，像是雪岭上一支精瘦的病梅，轻轻用点力就能折断他。可是那双眼睛冷冷看过来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着自己这个侄儿的时候的畏惧和厌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明他还小的时候也怜惜过他。可怜他失去了父亲，母亲也不管不顾。也会偶尔摸摸他的脑袋，听他软软地喊自己一声叔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在大哥去世之后，自己的心里定位开始变化的那一刻。或许是在自己的儿子那样不争气，而这个无父母照看的侄儿却那样耀眼夺目的时候。又或者是父亲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失望之后。
并不是他的过错，只能怪老爷子偏心得太过了。大哥在的时候就算了，大哥去世之后，他才是家里的长男。
不像三弟的懦弱无为，四弟的蝇营狗苟，他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有能力的一个。
可是不论怎么努力，父亲的目光也不曾真正落在他的身上过。
而是把所有的精力和心血，把所有从前对大哥的爱，都给了这个年幼的孙子。
凭什么啊。那明明还是个孩子。
他只能在黑暗的阴影中沉默，沉默地看着父亲一路扶着那个孩子，把权柄给他，把家族给他，一点一点把整个家业的舵交到那个晚辈的手里。
那个从前，被自己摸着脑袋就会不好意思红了面孔的孩子，在父亲严格的教养下，一天天变得强悍，变得冰冷，成为了荒野中的一匹头狼。
一匹眼神扫过来，令自己都心生畏惧的狼。
“季楼。”
“这位就是……天呐，他醒了？”
“季总既然醒了，那季家……”
窃窃私语声在身后响起。
季文翰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伸手推了推眼镜，才勉强压制下去，
“阿楼，叔叔是怕他们太吵闹，影响你的休息。”
“毕竟你才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人。”
“侄媳妇说的药，我们当然会去化验。如果有什么人想要害你，我们季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还是一副长辈的模样，但后退了几步，语气也有退让的意思。谁是这里有资格说话的人，不言而喻。
季文翰都退让了，季明煦更是闭紧了嘴。
一股奇怪的氛围从季楼坐起来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在挤满人的病房中扩散。就连那些人看向游昕昕的目光都变了。
也没有人再倚老卖老说一些季家的新媳妇如何如何的话。
护士孙琳突然推开扶着自己的同事，就往门外跑。
她如果不跑，大家还不明白情况。这个时候她突然推开人往外跑，便有了做贼心虚的模样。
“明煦。”季楼的声音低哑，看了季明煦一眼。
“我这就去追，她跑不了。哥，你放心。”季明煦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拔腿往外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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