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件要紧的事, 是云骁帝南巡的行程安排，和挑选随行人员，从大臣到护卫, 到太医和厨子，以及贴身服侍帝二人的太监、女官, 还有可能临时要缝补下的绣娘等等, 非得面面俱到, 不能有半疏漏，是个细致到不能细致的事情。 卫景平把南巡之事件事件事拆, 最细成了千件事，给桩桩事都亲自写清楚明了的安排和可能出现意外时的预案。 写完之, 他私下里请顾世安来给把把关，老顾道：“你我都未曾经历过这种大场面, 不如去问问福州长公主。” 他记得先帝鼎元八年还是什么时候来着，出巡去过次应天府，听那次宫里头有位的妃嫔和皇子、皇女都跟着去了，来福州长公主秦绮经历过，不定能忆起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来。 卫景平道：“还是夫子的周全。” 他遂备了礼, 到福州长公主秦绮府拜访请教去了。 右丞相卫景平来访，惊得秦绮把推了怀里新收的男宠，叫来婢女：“快备热水，本宫要沐浴更衣。” 她甚至趿着绣鞋跑到窗户边瞧了瞧——看看今天的太阳有没有从西边升起来。 卫景平则被请进客厅坐着，等了约摸炷香的功夫, 听到款款而来的脚步，是秦绮来他了。 她着袭海棠粉的襦裙, 走到卫景平面前盈盈笑道：“哟，卫大人来了？” 卫景平起身施礼。 秦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还伸出葱的手指去掐把卫景平的肩，吓得他连忙闪：“殿下，臣有件事向公主请教。” “……”秦绮眼中的笑意散了，好像对卫景平的来意很失望：“你，吧，什么事。” 卫景平：“敢问殿下还记得跟先帝去应天府出巡的事吗？” 秦绮没到他竟是来问这件事情的，了道：“三十年了，那会儿本宫七岁，不定能得出卫大人要问的来。” 卫景平道：“臣写了份预案，请殿下给掌掌眼。” 秦绮倾身过来，笑道：“好啊，那么卫大人，今晚宿在公主府吗？” 卫景平面色肃然：“殿下别玩笑，臣不敢对殿下不敬。” 秦绮嫣然：“可是那么多事情起来，怕天也不完。” 卫景平：“今日不完的，臣明日来拜访殿下。” 秦绮看着他打了个响指，嗯哼，卫四还是这么迂腐没情调，逗起来好没意思。 “你叫人把你写的预案搬来到我府来吧。”她懒懒地道。 卫景平在心中舒了口气：“多谢殿下。” 他当日书写的几卷预案送到了公主府。 秦绮虽然没个正形，但做起事来还是很靠谱的，她花了三五天的功夫在卫景平的手稿圈圈，几乎把自己当年的所所闻都写出来了，可谓非常用心。 卫景平看过很是感激，又备了份大礼登门致谢。 南巡的行程安排，基本无虞了。 另外件大事，是云骁帝南巡期间，让太子秦衍监国之事了。 这件事云骁帝自己有经验，当年先帝出巡应天府，他是以太子的身份
留在京城监国的，他会教，而没劳旁人插手，自己搞定了。 …… 三月初，云骁帝与裴皇，文武大臣及护卫、太医等人启程南巡，行共三四百人，这已经是卫景平精挑细选，极致压缩随行团队的结果了。 比起皇帝出巡动辄几千人出动的规模，他们略显寒酸。 问是在排场和银子两者间，他和云骁帝都选了省钱。 毕竟，都是曾经过过抠抠搜搜日子的人。 他们坐船从大运河出发，御舟到了镇江府之又换了车驾，月底，来到了泉州府。 按照事先的行程安排，云骁帝驾临城外的苍山，住在山脚下依山而建的寄春园，接了当地大族孔氏，据是孔圣人嫡孙支的族长，赏赐礼物，还命随行的文官，卫景平他们当场作诗，对这里的阡陌、农家、府衙吏治赞赏有加。 当夜云骁帝行宿在寄春园中，园子背山临海，他们入住时，垂柳依依，松竹交映，满了粉色的山桃花。 云骁帝此行要来观看泉州港的盛况，而市舶司的官吏，江扬和谢映都随行而来，驻泉州府的市舶通判傅宁，在皇帝行抵达，也赶来恭迎。 卫景平和傅宁久别……也三个月，重逢，双方都有激动，老傅：“你这次来泉州多住阵子吧，住个十年八年的，把这里的美味吃个够去。” 十年八年的。 “傅兄……”卫景平竟没听出有什么蹊跷来：“是要住个十天半月启程京呢，”他问道：“泉州这里，都有什么美食啊？” 他看傅宁来这时间不长，但面皮细了许多，还胖了圈呢。 傅宁道：“你什么时候能得空，我带你溜出去吃姜母鸭和醋肉，这两样很好吃。” 转而卫景平如今右相的身份，他是不能离云骁帝身边的，笑了：“算了，余府会进献给陛下的，你等着吃是了。” 泉州府名叫余大愚，在这里当了十多年府了。 卫景平：“……” 老傅整个不厚道，句话让他期盼的不得了，下句话又不带他玩了，有够气人的。 他本来捶傅宁顿，听卫五月在门外道：“相爷，余大人来了。” 卫景平了瞬：“请余大人进来。” 余大愚是带着泉州的特产来拜访他的，身字排的仆人首里捧的盒子里，果然有姜母鸭。 卫景平对傅宁使了个眼色：老傅，来了，姜母鸭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傅宁：嘿嘿，可是你不像有心思消受美味的样子。 还得琢磨琢磨这礼重不重，收了日会不会被御史台弹劾，以及来拜访他的人怀揣着怎样的心思，是走过场呢还是趁机结识…… 有伤脑筋呢。 卫景平：老傅你可别太气我了啊。 他不和傅宁斗嘴，招待余大愚去了：“余大人，久仰久仰。” 余大愚面对卫景平，那种年纪和权势的压迫下来的窒息感很重，他道：“这都是泉州本地出产的些食，卫大人长途跋涉，正好拿来胃。” 卫景平：“多谢余大人了。 ” 余大愚来的不算多余，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人家
请教，请人家配合呢。 余大愚忐忑地道：“不敢不敢。” 卫景平又问：“余大人去过陛下了？” 余大愚眼神微闪：“下官递了名帖，李公公陛下安顿下来，不下官。” 言语之中，稍稍有些失落。 卫景平道：“余大人向勤政，这件事不用放在心，本官会在陛下面前提起余大人的。” 余大愚趣地道：“多谢卫大人提携。” 卫景平勉励他踏遍乡野，对治下的百姓奖励耕织，募修县、水利与桥梁：“这几样大事做好了，吏部考核总归是拔尖的。” 余大愚记在心：“下官受教了。” 卫景平从他带来的礼物中挑了两样，又让卫五月赠了从京城带过来的玩意儿：“余大人也瞅瞅京城的风物。” 官场之都是人精，余大愚他细微谨慎，不敢推拒，道谢收了。 他在心中感慨：看他这待人接物的风度可，卫景平能身居高位不是没有缘由的。 …… 次日早，云骁帝携文武官员前往泉州港，观看海，和进出港的商船。 外来的商船多半运载的是各种香料，搭配金属物，宝货珍玩，海产品等等，出口的主要是丝绸织品、茶叶，陶瓷器和药物之类，据这里的商船比刘家港航海更远，去往更多的国家和地方。 到了泉州港口，看到望无际的碧蓝海水，云骁帝兴致所至，拉着臣子们登船望远，他特意名傅宁到御前去，边观海边问些市舶司的问题：“傅爱卿，茫茫大海，商船来往，夜里可过居住于此地的神仙？” 不都神仙住在海嘛。 卫景平侧耳聆听，听听傅宁怎么答。 听老傅道：“陛下，商人海行船，看管财物刻都不敢松懈，怕是没有闲心看神仙了。” 云骁帝听哈哈大笑：“傅爱卿的有理。” 接着转入正经问题，问了市舶司。 别看傅宁来泉州的时间短，但是他业务娴熟，各种数字了然于心，各种问题都难不倒他，云骁帝对此很满意，老傅露脸了。 卫景平在旁听的很舒心。 “海浩渺无极。”云骁帝站在岸边感慨地道：“要是人驾船从这里出发，生漂在海，不能去到哪里呢。” 他很好奇：海有尽头吗？是什么样子的。 卫景平：“……” 其实地球是圆的，从这里出发要能保证直往前走，到时候还会到原的。 这时候，傅宁命市舶司的吏从艘渔船买了新鲜捕捞的海胆来，破了盛在瓷碗中呈给云骁帝和随行的文武大臣：“这里的渔民喜欢生吃，下官也品尝过数次，味道还不错。” “这不经烹饪能吃吗？”云骁帝看着像从蛋黄样的海胆黄问道。 随行的御医还在左看右看海胆这玩意儿。 卫景平先尝了口：“臣吃着还不错。” 入口有阵淡淡的果香，轻滑，并且带着清凉的甜味，儿腥气都没有，它是海中的水果更合适些。 裴皇半信半疑地拿起勺，沾了儿放在口中，尝了个味道：“嗯，陛下
，没有腥气味儿，反倒有股香气。” 云骁帝着她的样子那银勺沾了儿嗅了气味，但不敢入口，遂问御医：“段太医，你瞧出门道来了吗？” 随行的御医段茗自己都品尝起来了，他掩饰地磕巴道：“嗯，此物能滋阴补肾，陛下，可生食，可少量生食……” 有停不下来还来勺，真的。 云骁帝笑了笑。 这时，市舶司的厨子又进了清蒸海胆来，淋了酱和葱姜，闻起来更香，他尝了口，道：“嗯，不错。” 卫景平听到他的夸赞，隔空瞧了离他不远的傅宁眼：傅兄会来事，有前途啊。 傅宁：向你看齐，做大官嘿嘿。 …… 是夜。 三更末，卫景平还在灯下看书。 羽林卫大将军，此次出巡的御前侍卫头儿郝胜深夜巡逻困了，拎出坛酒来，喝杯提神，卫景平这屋的灯还亮着，料他还没睡，邀他同饮：“卫大人，喝杯吗？” 卫景平踩着月光出来，笑道：“本官半夜喝不了酒，不过既然大将军有雅兴，本官以茶作陪怎样？” 二人人饮酒人喝茶，在暮春的夜色里对坐而饮。 许是夜色太美，又或者是连日来绷的太紧，郝胜刹不住酒兴，很快喝光了半坛子酒，醉了。 他席地而卧，很快鼾如雷，任凭卫景平怎么叫他，都醒不过来。 卫景平本来已经有了睡意，但他郝胜睡着了，虽然园子外头有泉州府的府兵守卫，但他不放心，沏了壶浓茶，拎着在园子里转悠，听到哪里有儿动静都要请侍卫们过去瞧瞧。 生怕出了意外惊动天子。 到了黎明时，郝胜转醒，他夜里的醉酒，惊出身冷汗，去问下属，道下半夜卫景平没房睡觉，直带着人在园中走动注视着各处的动静呢。 郝胜惭愧又不安，去跟卫景平道了谢，又去云骁帝跟前请罪，立誓在到京城之前滴酒不沾。 云骁帝这两日心情好，诫勉了他几句，让他退下去了。 但他心里却起了的波澜：卫四，忠心，很合他的期望。 十日，天子巡狩泉州港结束，起驾返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顺利到皇宫的头夜，云骁帝对裴皇道：“皇啊，朕越发喜欢卫爱卿了，卫家，是可靠的。” 裴皇行了大礼：“妾身贺陛下得此良臣。” 云骁帝挽起她的手：“皇，择个吉日，对卫家那丫头，正式下聘吧。” 裴皇喜道：“是陛下，妾明日张罗起来。” 次日，她把钦天监李朴叫到凤仪宫，问：“请李大人为太子和卫大姑娘占卜，瞧瞧婚事如何？” 顺利与否。 李朴道：“臣早占卜过了，卫大姑娘的命格极贵，且她命中有贵子，陛下和娘娘命中有贵孙，与太子殿下不是天作之合又是什么。” 裴皇大喜。 和云骁帝商量，帝道：“朕和皇此次出京，路闻不少，朕，不如借此机会让太子去龙城府趟，来游历民间识市井农耕，二来这趟把卫大姑娘接来吧。”@无限好文，尽在
晋江文学城 和卫家的亲事，该定下来了。 “哎呀，太子早有此法，”裴皇了道：“那便择个吉日，让太子去趟龙城府吧。” …… 卫景平从泉州府返京城不到半个月，听到云骁帝遣太子秦衍到龙城府去走走瞧瞧，心中吃惊：陛下可这么个宝贝儿子啊，这次的阵仗不道要多大呢。 谁火来太子秦衍出京的时候根本没要多少侍卫跟着，带了卫景英和几名侍读，扮作平民百姓，连招呼都没跟他们打，悄悄地往龙城府去了。 卫景平：好在去的是龙城府，算是他能够到的地盘，没事没事…… “相公，”姚溪得问他：“要是容与铁了心不来，不是打了太子殿下的脸？” 卫景平抱着卫七七，几乎不假思索地道：“容与会跟随他道来的。” “放心吧，太子做事有寸，”他又道：“他必然是有把握去的。” 或许他们不道，秦衍和卫容与私下里有书信往来呢。 姚溪：“……” 卫景平低头在卫七七的额头浅浅地亲了下，看到她脖子带了个黄澄澄的金项圈，坠着个背面錾刻鱼和大雁的长命锁：“闺女，谁给你的？” 鱼和大雁，沉鱼落雁？ 姚溪笑道：“是三嫂给的。” 卫景平：“……” 行吧，这条鱼和这大雁相当直，寄托卫七七长大了沉鱼落雁，很关红芹了。 “三嫂这个不给，”姚溪笑道：“你道，卫泱头天进堂被夫子给骂来了，三嫂让你教教卫泱，让他能坐下来念书。” 关红芹看着卫啸读书有模有样的，谎报了个年龄，把五岁的卫泱充作六岁，也送过去让他念书，哪道这子屁股挨不得板凳，光捣乱了，堂课下来把夫子气的打跌，什么都不收他当生了。 卫景平闻言气笑了：“我卫泱这几日怎么着我跑没影了，原来是怕我摁着他念书。” “是这个意思。”姚溪笑着道。 卫景平心道：卫泱臭子，挺淘啊。 跟老顾家那子，顾云津有的拼，都费爹妈。 …… 到了六月底，太子秦衍携卫容与道从龙城府到京城，据情人士——当然是跟着去又跟着来的卫二所：这对儿女，有戏。 卫家人重重地吁了口气。 年没，卫容与出落得窈窕了，是大姑娘了，还是那么皮，家关起门来和弟弟们闹成团，在院撵雕赶鹅，叫卫长海拎着棍子四处追着她打。 卫七七看姐姐哥哥们热闹，始会跟在他们屁股面蹦跶、拍手，来有次激动干了件大事——把老卫养鸟的笼子门给打了。 两八哥扑棱着翅膀从笼子里头钻出来，飞了。飞到庭院方它们盘旋了下，嘴里老卫跟孟氏话：“你这婆娘……” 卫长海气得干瞪眼：“老四，看你闺女干的好事。” 卫景平看不妙，抱着卫七七溜烟跑了自个儿家：“七七啊，你祖父那八哥很贵的，好几两银子，你爹我赔不起啊……”
> 卫七七蒲扇着黑长的睫毛，嘴巴嘟：“爹爹去抓来，抓来……” 卫景平：“……” 好吧，宝贝女儿当他会飞呢。 …… 八月底，天家正式以黄金200两，银万两，金茶筒两个，银茶筒两个，银盆两个，缎千匹，还有些普通聘礼外还要加送玉圭及束帛向卫家下聘，以表太子妃的尊贵。 收到天家的聘礼之卫景平直呼“好家伙”，从来没过这么多金银啊，都给他看晕了。 市井人家都，卫家门兄弟四人皆入仕，这么多年以来却没有凭官位、门第自负，族中子弟也不曾跋扈，欺男霸女，太子妃出在卫家，是很叫人服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