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目光,紫衫女子回过头来,四目相对。
李余年抱拳颔首遥拜!
紫衫女子眼神微冷,抱拳一恭算是回应。
连续七日,李余年除了去船尾食堂吃饭,都在房中打坐。
上路以来,体外的练武功课便停了。
只能偶尔扎下马步,缓缓挥动手臂,随心随意。
身子骨还是贱嗖嗖的,想着“切磋”!
白敬唐的身手太诡异了,每次刚摸到一点反击的门槛,迎面便又被打趴下了。始终吊着李余年不服输的心思,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在他脸上来一拳!
李余年难得这么有空,把白敬唐当做假想敌,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又一遍。
第八日晚上,戌时。
船舱外喧闹声渐大,昨日问了水手,到时辰了。李余年收了行李,出了门。
兴远商船缓缓驶入洞庭湖。
洞庭是大遂内陆最繁忙的港口,是最主要的物资中转中心。
两条长街依湖而建,从入湖口开始,向洞庭湖的两岸一直延绵开去。远远看去,像一个发光的蟹钳。
临湖是一排铺面,商铺阁楼耸立,节次鳞比,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街上行人如潮。
铺面后是住所,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一眼望不到尽头。
商船尚未靠岸。
一艘画舫,奏着靡靡之音,缓缓向这边划来。
几位衣着艳丽,妆容精致的女子出现在画舫船头。或坐,或立,或半仰着身躯,显露出迷人的腰肢,眼神销魂暧昧。
甲板人群中,一位身着华衣的公子哥儿一脚踩上护栏,轻轻一蹬。衣袖飞舞间,身形如燕,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画舫上。
人群爆出一片惊呼,喝彩声四起!
只见那华衣公子,抬起双手,挽过两位美人的腰肢,朝画舫舱内走去。
好俊的身手!
兴远商船下在西岸,在这洞庭湖畔休整一晚,后半程要换船了。
出了码头,便是西街。
行走在长街上,扑面而来的繁华似锦冲击着李余年的视野与心灵。
各种颜色在眼前晃过,目不暇接,一阵眼花缭乱。叫卖声,酒肆里的呼喝声,孩童稚嫩的笑声,纷繁嘈杂。仿佛置身于一个五颜六色的大染缸,搅拌着,每个人都在里面旋转飞舞。
难怪村里的老人总说外面是个花花世界。
李余年寻了一间中等大小的客栈住下,照例跟伙计要了一块船牌。
与兴远商船不同。正面写着“遂安商行”,右下角另有四个小字“大遂漕运”,估摸着是艘官船,明日辰时起航。
安置好行李,李余年出了门。
寻思着,去长街上逛逛,带些稀罕物件回去给刘婶二丫他们。
一路下来,买得几件。
一只竹制青鸟玩具。用力旋转底部细杆,竹鸟便能扑腾着双翅,飞将出去,远时能飞丈许
一套文房用具。紫毫笔,龙台砚,檀木镇纸,磁窑纯白洗笔等等。倒不是什么金贵模样,瞧着素雅精细。给二丫备着,以后去密山书院用。
两匹出自江南的丝绸,丝滑细腻,花纹素净,不张扬。
零碎几把玉梳,钗子,粉红丝带,瞧着可爱,想必二丫戴着会好看。
正逛着,前方酒肆内突然喧哗起来,紧接着一阵乒乒乓乓碗碟碎裂的声音传出!
一个大汉从酒肆二楼窗户跌落,正砸在李余年脚前。
大汉喝了酒,满脸通红,脸上一个脚印清晰可见。鼻梁歪在一边,门牙被踹掉两颗,满脸血污!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高喝声,酒肆内惨叫四起!
李余年抬腿迈过脚下的大汉,几步来到酒肆门口,向内望去。
一袭紫衣,正快步从楼梯走下来,随手朝柜台扔出一锭银子,迎面向门口快步走来。
正是那身背木盒的紫衫女子!
女子身后。一个浑身腱子肉的赤膊大汉,挂在楼梯的扶手上,四肢瘫软没了知觉。
另一个没那么好运,越过楼梯笔直的砸了下来,正砸在一桌酒菜上,酒壶杯子菜碟,混着散架的桌椅碎片,洒了一地!
李余年习惯性地抱拳行礼。
紫衫女子眼神冰冷,怒目而视。
路过时,瞪了李余年一眼。
李余年尴尬,放下双手,目送她离开。
回客栈的路上,路过一个馄饨摊。
一架自制木板车,设计精巧,分两层。上层放置灶台,下层放置火炉,碗筷,杂物。板车头尾,各挂着一盏灯笼,灯光孱弱,勉强能看见一概家伙事。
两张矮桌,几个板凳,随意摆在湖边。
李余年看着亲切。
小时候,跟着刘婶上镇里卖菜,路边也有这种馄饨摊。
刘婶会给小余年点上一碗馄饨。馄饨滑爽可口,高汤鲜美,好吃且便宜,吃了身上暖洋洋的。
“掌柜的,来碗馄饨!”
李余年随手拉开一个板凳,坐了下来。
老汉头发花白,简单扎起一个发髻,插了一根木簪。脸上沟壑纵横,双眼迷离。
正在板车后边抽旱烟,仿佛没听见一般。
“老人家,我要一碗馄饨,劳驾!”李余年以为老头耳背,加大了音量。
“来了!”
老汉掐了旱烟,不慌不忙起身,暗自嘀咕:“倒是个有福的。”
不多时,一碗清汤馄饨,漂着两片青菜叶子,端了上来。
李余年舀起一颗馄饨带着汤。入嘴后,并没有熟悉的味道,寡淡无味,估摸着忘记放盐了。
抬头看向老汉,只见他又坐回板凳,埋着头正在点旱烟。
李余年没再打扰,囫囵几口,连馄饨带汤入了肚。
起码还是暖洋洋的!
吃完,随手在桌上放了一粒碎银,起身向外走去。
老汉终于点起了旱烟。红光明灭,映在脸上,眼神深邃,内里流光轮转。
一团团烟雾升起,遮住了老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