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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知道，父亲盖房子是欠下亲朋好友一笔钱的，这几年好不容易还完了，又得为我的婚事攒积蓄。
每次看到他们被操劳搓磨起肉眼可见的褶皱的岁月，我却只能转过身抹眼泪。
一部手机可以用几年，一年可以不下几顿饭馆，一场病可以少吃几回药，一时没工作可以生出几根白发，一件衣服需要辗转多少个春秋。
有些事，过了，我便不愿多去想，是不孝。
有些苦，不仅身体苦，心里也苦。
少时难分父母愁，成家易解子孙忧。
我亦是不孝。
没办法，眼前的黑不隆咚，远处依稀可见轮廓的河道，实在容易引起我的多愁善感。
整个村子似乎就只有我家亮着灯光，我记得平时这个时候应该有路灯的，转头一想，倒是也对，都这个点了。
只是怎么连狗吠猫叫都没有两声，有些奇怪，也有点安静过头了。
以往这个点，河里的流水声，应该会格外清澈悦耳，就像崖瀑的唰唰声和山野岩洞的叮咚声的结合。
难道是河水又干涸了？我下意猜测。
忽然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正是我家的方向，我站起身往回跑，只觉得是一个晃神，就又见到了之前那些熟悉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
通天的火柱的源头，是地面上的一个火盆。
我定睛看过去，里面竟然在烧着一沓沓的钱，我慌忙跑过去，顾不得身上的越靠近火柱越温暖的舒适感，准备阻止那个穿着白衣跪在地上的人的疯狂行为。
“也不知是哪个亲戚？”我心里暗暗呢喃。
呼——
如一阵风般掠过，我低下头看着脚下的火盆，缓缓转身，一张熟悉的面孔，母亲？
“妈，你怎么哭了？怎么瘦成这样啦？妈！”
我颤抖着，蹲下身试图去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水，却什么都没摸到。
而我的手，穿过了母亲憔悴枯槁的面。
这？
脚下传来了如太阳般温暖的热，我低下头，我的双脚竟然着火了。
吓得我一个激灵跳出火盆，可是脚上附着的火，竟然踩也踩不灭。
慌乱间，我不知不觉跌撞在一处黑漆漆的木箱子旁边，双手扶在上面，低头扑棱着已经燃烧到小腿的火焰。
只是没多久，我的目光便凝住了，瞳孔缩小，借着火光，我看清了这个木箱子的造型和颜色，上下倾泻，有槽，有盖，红色，这，这是一口——棺材。
扑通，我后仰跌倒在地。
这时，我才发现，不远处的亲人们，一个个都身批白衣，罩白帽，面容悲切。
这分明是在祭奠死人呐！
那他们祭奠的又是谁？
是谁？
正在我有些疑惑的时候，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低下头暼了眼已经窜到我腰部的火苗。
楞了一下，表情猛地凝滞，紧接着脑子嗡的一声，心神刹那间失收。
我瘫软在了地上。
明艳的火焰映照着匍匐着的恐惧。
火焰已经扑上胸膛，强撑着站起身来，怔怔望着好似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亲人，像个生锈的机器。
缓缓向后转过头，抬起眼皮，看向墙上挂着的那副大镜框的相片。
黑暗下看不真切，举起已经冒火的手臂，黑白如我。
悲伤的眼泪来不及落下，熊熊烈火中，一起化作满天的飞灰，打着旋儿，越飞越高。
火盆前的女人，抬起头，早已流干泪水的哭红眸子，再一次泪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