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妧头晕眼花地扶住桌角,半晌后她弯腰捡起裂开的首饰盒。
翻开
她顺着裂缝将那张纸慢慢抽了出来,上面赫然写着:方氏不孝女,青鸾绝笔。
落款,昶同十九年九月。
两年前。
姜妧抬手,无助地捂住双眼,片刻后她浑身不可自抑地颤抖着缓缓打开信笺。
阿娘,两年前就将遗书留下的你,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是被人欺负过了头,觉得求生无望了?还是对未来已然没了期待?
又是什么令你将写好的绝笔信收了起来,断了赴死的念头。
是云水色的一声小娘吗?还是她在睡梦中尚且稚嫩的面庞呢?
姜妧不敢细想,因为只要一想,她的心脏就疼得宛如生割。
“爱女亲启:
娘的乖女儿,你能观得此书,证明我已离世。
为娘感到开心吗?我终于又做回了自己。”
只看到前两句话,姜妧一直隐忍的眼泪就惨遭破防,顺着面颊不断滑落。
“娘惭愧,随这首饰和银钱本该还有一处铺面,为你添得微薄嫁妆,但已早早被夫人收回。
娘这一生都是在夫人的影子下挣扎度日,我不知何时会死,但这定是迟早的事,故乖女儿别为娘亲感到难过。
因是害人者,终将害己。”
看到这里,姜妧心头一紧,她用袖角擦干眼泪,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害人者终将害己。
难道说柔弱如方氏,也曾动了害人的心思?
姜妧赶忙往下看去。
“我平生做得两件亏心事。其一,帮助大夫人害死了四姨娘孙雁拂,令郎君永远痛失所爱。其二,因大夫人威胁,而害死了五姨娘刚满月的七哥儿。
这本该是我直到入土都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姜妧看着这短短几句话,怔怔然,满眼不敢置信。
她不是为方姨娘曾助纣为虐害过两条人命而感到震惊。
而是她不敢相信,大夫人手上竟真的犯过人命官司。
方青鸾若不是惨遭胁迫,便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定然不敢害人。
而大夫人威胁方氏,无外乎就两个办法。
拿她的娘家,拿她的女儿。
真真是丧尽天良。
“但如今,作为保命符,我必须写下来告诉你。因这封绝笔信,只有在我自戕的时候,才会让你看见。
而我,只会在一种情况下自尽而亡。
那便是,大夫人对你起了杀心。她以我的娘家做赌,想借我之手除去你,这于我是万万不能。”
阿娘,阿娘竟是为我而死。
姜妧看着白纸黑字上写的东西,只觉得呼吸困难。
她一直不明白,日子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况且凭借她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讨得公主欢心。
就算白氏将砒霜交给方青鸾让她自行了断,只要她坚决不肯,也没人能逼她走上绝路。
原来,竟是这样......
这包砒霜哪里是给方氏吃的?这包砒霜明明是白氏授意,让方氏下给自己吃的。
姜妧心里一阵恶寒。
让亲生母亲毒杀自己的女儿,这种有违天理的事情,怕是只有心里变态的人才能想得出来吧。
哦,她妈也曾在她牛奶里下过毒,可她妈就是个疯了,虎毒且食子的。
“警惕大夫人,望自珍重。无论发生什么,娘的乖女儿,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不要为我的离去而伤心,也不要去怨恨任何人,更不要走我的路。
宁肯嫁于平民百姓为妻,也绝不深陷荣华富贵为妾。
而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余生安乐,平安顺遂。”
看完这封绝笔书,姜妧头痛欲裂,她手抖得近乎拿不住这薄薄的一张纸。
两年前就写好的遗书,她无比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一个与世无争,逆来顺受的女人,鼓起勇气去预兆自己的死亡。
那时的云水色又在做什么?
她知道近在咫尺的母亲,怀着与她阴阳相隔的沉痛,满含眼泪留下了这张保命符吗?
姜妧将这封充斥着无限爱意的遗书对折后,紧贴在自己的胸前。
仿佛这样,便能从中获得坚强活下去的勇气。
她像一只受伤后静静舔舐自己的小兽,将自己扔在床上蜷缩成一小团。
她忽然觉得很是困倦,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的那一刻,她知道......
再也不会有人用温暖而柔软的掌心轻抚着她的额头,唤她一声色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