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到下，大家都好像都在自救。
有人自谋生路。
当然也有人天天都去办公楼聚集闹事。
不管怎么闹，没钱就是没钱，也改变不了什么现状。
相比之下，老王是活得最积极的那个技术干部。
带着八机厂的技术团队在外面接了不少私活。
除了基本工资和出差所需要的费用之外，挣的所有的钱都全部交给了八机厂。
老王没有喊什么口号，也没有消极，他总是在默默地做事。
这倒是他的风格。
老秦在厨房里叮叮铛铛地准备着晚饭，王昊一边换鞋一边喊，“妈，我肥来了……”
没反应。
王昊朝厨房走的时候又喊，“秦小桦，你儿子肥来了……”
还是没反应。
王昊来到秦小桦的身边，“秦老夫人，少爷我肥来了。”
秦小桦亮了亮手里的菜刀，“你给老子滚远一点。”
王昊马上说，“我就是回来看一眼，一会有任务，马上就要走。”
秦小桦两眼一定，先愣了片刻，紧接着扯着嗓子喊，“你敢给老子走，走了你就回别回来。”
看……
前一秒还让王昊滚，这不是马上就舍不得让王昊滚了？
连门都不准他出。
所以说，老妈这边你要是哄她，她就像笼子猪儿一样，抱都抱不住。
还是要讲战略战术的。
王昊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点头，“好好好，不走不走，你说了算！”
秦小桦头一歪，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听到儿子不走了，秦小桦没那么气，但依旧还是不高兴。
“王昊，你有没有良心，我生你养你容不容易？”
“你爸出差一两个月不见人，你上班就在家门口，都舍不得回来露个面。”
“老子跟那个孤家寡人有啥区别。”
王昊的工作性质特殊。
基本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状态。
那有人就会问，不休假吗？
也休假！
但是接个电话告诉你，取消休假，你就是在天涯海角也得赶回来。
这种工作性质，王昊要是住家里，随时出任务的时候，秦小桦都提心吊胆的，她也受不了，王昊也没办法安慰老妈。
所以住单位宿舍，报喜不报忧。
父母解决不了的实际问题，跟他们说了，只会徒增他们的烦恼。
秦小桦还在说，“平常不露面，你爸一回来，你就回来了，看来你跟你爸还是要亲些。”
王昊都二十五了，还在面临“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这种世纪难题。
王昊说，“妈，我跟你打赌，我在家里呆三天，你就要赶我走，你信不信？”
秦小桦说，“我不信！”
王昊点头说，“好，那我请年假在家里好好陪你几天，先说好，这几天不准打麻将。”
一听到不能打麻将，秦小桦的痛苦面具都已经带上了。
秦小桦马上岔开话题，“你滚，一天到晚就知道气我……”
母子俩再扯皮的时候，客厅传来开门声。
秦小桦切了一半的腊肉都不切了，菜刀说放就放，歪着腰偏着头地往外钻，去迎接一家之主了。
王昊本来准备出去的，想想还是算了，不抢老秦的风头，转头就把老秦切了一半的腊肉捡起来接着切。
秦小桦从王东升的手里接过公事包，开始心里都是抱怨，想着等王东升回来，要好好数落一下他。
可是等她在看到王东升满是疲惫的脸上挤出来的笑容时，秦小桦鼻子有点酸，一句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夫妻就是这样，看不到人的时候，秦小桦一边怄气一边准备战斗台词，可是等到看到人的时候，又满眼都是心疼。
等到明天老王一走，老秦又要开始复盘，懊恼地表示自己没有发挥好，等他下次回来再骂他。
可这些年，她真的对丈夫一句重话都没说过，更别提在外面讲自家男人的坏话了。
所有的抱怨与思念到了这一刻，秦小桦只是问了一句，“我去给你放热水，洗把脸？”
“嗯！”王东升应得好像很平淡，但这一声却有着全然放松的舒适。
看到地上儿子的鞋，顺口问，“儿子呢？”
王昊在厨房里喊，“老爸，准备吃饭……”
王东升去厨房看了一眼，“你在做饭？”
王昊说，“我一个人哪做得出来这么多？”
“妈，帮我打的下手。”
秦小桦冲进厨房，巴掌在王昊的背上狂拍，“打下手，老子给你打下手，你龟儿切了几片腊肉，就成了老子给你打下手……”
母子俩这一闹，王东升脸上的疲倦一扫而空。
能看到妻子和儿子，是他在外面工作时最大的念想啦。
晚上吃饭的时候，秦小桦问一问老王在外面的工作情况。
王东升说得很简单，环境、伙食、住宿都过得去。
他这个过得去，其实水分太大了。
老王这么讲究的一个人，头发打绺，身上的烟味浓得就连王昊这个老烟民都有闻不下去。
这种情况通常只有几个人长时间挤在一个屋子里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关键是老王搞技术的，以前细皮嫩肉，但今年，他的脸很红，是那种不健康的红，毛孔很粗，还掉皮，褶子也越来越明显。
这一趟出去两个月，怕是每天都在野外工作才会达到这样的效果。
王昊端着酒杯，“老爸，生日快乐，今天你五十岁了，不是年轻人了，多注意身体，以后要以家庭为重了。”
王东升和儿子碰了一杯，再碰一下秦小桦的饮料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秦小桦的鼻子有点酸，“一个看不到人，两个也看不到人，这种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哟？”
秦小桦泛着泪花，把饮料喝了大半杯。
王东升一脸苦笑，一口喝掉杯中酒，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可他要是都不坚持，八机厂，谁还会坚持呢？
王昊之所以敢打敢拼，王东升这个榜样是少不了的。
他相信，老王的坚持很快就会有回报的！
次日，王昊回单位，王东升提着换洗的衣裳再次离家。
王昊甚至都没有跟他说再见，只是说了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多么普通的一次道别啊……
人生当中有无数次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道别，可谁又能想到，这就是最后的道别呢……
12月30日，王昊接到老秦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大喊大叫，“啊……老天爷，怎么办……以后怎么办……我的老天爷啊，救命啊……王昊，你爸爸出车祸了，救不活啦……”
之后的三天时间，王昊一直很平静，平静地联系殡葬，平静地看墓地……
他想平静地告别仪式上，平静地致辞，可还是声音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朝外滚，“我的爸爸是太阳，他总是在温暖着所有的人；我的爸爸是大侠，他总在保护着所有的人；我的爸爸是侦探，他总是能发现所有人的不开心不快乐，并且找到线索解决麻烦……我的爸爸……我没爸爸了……”
（谢谢大家的关心，希望大家都珍惜身边人，希望大家都开心幸福，希望这世间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希望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