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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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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代师受过(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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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元彻对镜而立,觉着这衣饰看起来还有些眼熟,确切来说镜中的自己看起来就很眼熟......

        左右两个魔界小侍女,一人手持紫砂藤蔓香炉,为他衣饰熏香。淡薄的轻烟徐徐从香炉中溢出,兜头兜脑的上来,是以念最爱的冷檀香气,弥漫厢房。

        另一人手持玉色纨扇,在一旁轻轻扇动那些萦绕浮动地缕缕烟气,将香味附着在他的衣饰上。

        手持香炉的小侍女上下打量着萧元彻,溢着笑意道:“原本就觉着公子像,现在换上这身白衣,就更像了!”

        一旁拿扇子的小侍女笑着附和道:“何止是像,简直就是那画里走出来的!难怪君上会看中公子呢……”

        萧元彻不解,问道:“画里......什么画?”

        手拿香炉的侍女解释道:“君上年少在玄霄时曾倾心于一个男子,可那人却背叛了君上,害君上遭受业火之刑。也不知君上是忘不了,还是根本不想忘,反正每日都会画他的画像,这么一画啊,就是十年......公子就和那画中的白衣少年长得颇为相像,特别是穿上这身白衣,若说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也不为过。”

        执扇侍女轻轻一叹,道:“说来,那时候君上也真是可怜......尊上...不对是先魔尊了,也对她很是严苛。君上若在修炼中稍有懈怠,就会惨遭雷光鞭刑。君上每每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画那白衣少年的画像。每日画,每日焚,年年月月皆如此,就这样挨过了这十年......公子,我家君上这些年很是不易,你定要多逗君上开心,如此君上高兴了,说不定立你做侧室呢......”

        每日画,每日焚,年年月月皆如此......

        萧元彻自然知道,她们说得那画中白衣少年便是过去的自己,只是他因噬灵心魔而忘记了与以念过往的记忆。

        竟是此刻才知,原来从那时候起,以念对他已情深至此。

        不过多时,衣饰已焚好了香,一切皆已准备妥当。侍女们引他至以念寝殿前,便驻下了脚步。

        萧元彻白衣翩跹,推扉而入。见以念正坐于案前,为着眼前案上堆积如山的魔界奏本抓耳挠腮。

        这几日,安置完无极宫暴乱的死伤者,又接着处理寂沉寂煞二人余党,好不容易喘口气回到无极宫,又看到这么多未批阅的奏章,深切体会了这当魔尊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以念强打精神,全神贯注地专注在那些字里行间,头也不抬地道:“萧大仙师你来啦,我还有好多公文没批完,你若乏了,就先睡吧。”

        萧元彻看着她一脸倦容,走到烹茶的石桌边,将茶盏斟上,道:“君上命我侍寝,我怎能独自先睡呢?”

        以念依旧俯身埋头在一堆奏本公文间,笑道:“那你就脱光光去榻上等本君吧。”

        萧元彻坐到她身旁,将她手中奏本合上,又将热茶递于她,温声道:“不许看了,你已经好几日没合过眼了。”

        他极少这般温柔,以念从他修长的手中,接过那一盏满满的香茶,吹开丝丝缕缕的雾气,喝了一口。

        这才抬起头,见他着一身皓月白衣,眉眼间是那样温和澄澈,似是当年玄霄上的那白衣少年,让她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与怅然。

        萧元彻正拿过案上奏本,随意翻看着,蹙眉埋怨道:“这都是什么流水账,通篇废话,以后超过三十字的奏本都打回去重写......”

        “元彻哥哥......”以念望着眼前的他,轻声唤道。

        萧元彻还在皱眉看那些长篇大论的公文,应道,“嗯?”

        “元彻哥哥......”以念再次唤他。

        “嗯?怎么了?”萧元彻抬眸见她,伸手轻轻梳理着她刚才拨乱的发丝。

        “元彻哥哥......”以念也不知为何要唤他,此刻只深切地想要抱紧眼前的人。

        于是一头撞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搂着萧元彻紧紧地不松手。

        萧元彻则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猛然被烫了一下,良久,方才道:“念儿,在魔界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苦?”

        以念贪恋地依靠在他的怀中,嘴唇嗫嚅,喃喃道:“嗯......尊上对我很严厉,不过他都是为我好。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千百遍了,更不会有这一身修为。”

        萧元彻轻抚上她墨色长发,轻轻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助你为他固元,恢复修为是不可能了,但保住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以念微微一怔,错愕道:“可是你不是很讨厌他的吗?”

        “现在也很讨厌,可谁让他是你想守护的人。”

        “元彻哥哥......谢谢你......”

        这几日,冥渊的伤势越发重了,意识涣散。

        他一直在自己那些动荡不安的梦境里穿梭。

        一会是千年前他还是孩童模样,母亲在病榻上唤他渊儿,让他努力活下去。

        一会是少年时他在修仙门派,被众人欺负殴打。

        一会又是堕入魔道后,与冥曜一面如旧。

        记忆翻腾,时光重叠......

        以念将他从榻上扶起,与萧元彻分别坐在他左右,二人同时结印,凝聚灵力渡入冥渊躯体。

        殿内随着二人施法,一片皓然白芒大作。

        冥渊的意识很是混乱,二人似乎也随着他扎进了那片盛大的白光里一般,与他同知同感,进入那隔世的岁月。

        这日的雪下得很大,镇上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白茫。

        一个瘦小的孩子却穿着单衣,拖着竹席上病重的母亲在雪地里艰难前行。

        家里所有的被褥衣物都留给了母亲,孩子的脸冻得通红,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大夫的家门口。

        那孩子敲了很久的门,过了许久,屋内终于有人开了门。

        他的双唇冻得紫青,哀求道:“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娘亲,求求您了......”

        “没钱还看病?快给我滚!再不滚我就报官抓你!”

        “大夫,大夫......求求您......”

        “滚!”

        最终小男孩被人踹进了雪里,行医救人大夫的脸上却只剩下狰狞凶煞,那就成了他对于所谓“恶魔”最初的印象。

        再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乱葬岗上,抱着母亲腐烂掉的身躯崩溃嚎啕大哭。他用手在地上一点一点,挖出一个巨大的坑,双手早已经血肉模糊,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将母亲的尸体一点点拖进坑里,然后自己也躺下来,靠在母亲已经没有温度的怀中,想要随着母亲一起去那没有痛苦寒凉的世界。

        他刚闭上眼,却被一阵仙法带离了坑中。

        是一位白发道长路过救了他,后来道长带他去了一个修仙门派。

        这是个不知名的小门派,一共也就三十来人,甚至连救他的师尊也尚未得道飞升。更多的不过是些家中有钱的公子小姐,闲来无趣,来学些武艺术法。

        可对于他来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不会饿肚子,不会挨冻受冷,而且师尊对他很好。

        虽然偶尔会被同门欺负,但他真的不在乎,真的可以忍......

        时间就这样过着,他从小小孩童长成了半大的少年,一切都是这样平静。

        直到有一天师尊仙逝了,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也离开了。

        一日,他在师尊曾经的书房外打扫,却听见同门几个常欺负他的纨绔子弟在屋内对话。

        “怎么找遍了也找不着?师兄,你说那老东西到底把禁术的秘籍藏在哪啊?”

        “这禁术老家伙看得禁,恐怕不会被我们轻易找到……妈的,他自己飞升不了,就不想让我们飞升,还说什么伤天害理?真是虚伪至极。”

        “就是,就是。”另外一个弟子附和道:“不过是用点人命就能换修为,老东西就是迂腐。我们若找到了,就去那贫民窟花点钱买人就行了,反正穷人的命又不值钱!”

        “还不是都怪你控制不住你那脾气,竟失手把老东西给杀了,这下可好,人死了我们就更找不着了!”

        “什么叫我杀的?难道你俩就没有份儿吗?要不是你下毒......”

        那年长的弟子听见二人争执,怒道:“住口!老东西是自己练功走火入魔死的!谁再敢胡说,我绝不放过他!”

        年纪小的两个弟子,立刻醒神,连忙道:“师兄说得对,老东西是自己死的,和我们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门外瘦弱的少年,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他捂着嘴不敢哭出声,一双黑到发紫的眼眸里闪着异样的愤怒。

        他无法理解这些与自己一般,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少年,怎会做出这样狼心狗肺的事。

        过去,他们打骂他,欺负他,他都未曾愤怒过。

        只因他习惯了这世间的不公,明白自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不像他们天塌下来有爹娘撑着。

        于是,他只能忍受,只能屈服。

        但即使是被驯服小野兽,也有野性的那一面。

        那一晚,他未曾合眼,枕头下放着的是师尊在他生辰送他的匕首。他静静地抽出匕首,明亮的刀刃在黑夜里映出他满是恨意的眼眸。

        待夜深,众人熟睡后,他便潜进三人的寝厢。

        先是捂住一人的嘴,然后手中匕首飞速划过那人的脖子,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鲜血顷刻间喷涌而出,溅满了他的脸。

        看着那榻上死去弟子圆睁的双眼,少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意。他眼中血丝狰狞,舔着飞溅在唇边的血,又继续走向下一个弟子。

        如此,三人被他用同样的方法,尽数杀死。寝厢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而他的眼眸也被这气息染得鲜红。

        他并没有停下,他带着一身血衣,连夜回到幼年生活的那个小镇,再次敲响那大夫的家门。

        只是这次,他没有哀求。

        当晚那大夫一家四口,皆被他屠杀干净。他是那样熟稔而残忍,丝毫没有第一次杀人应有的畏惧。

        这一夜,他将这么多年挤压恨意委屈困顿,悉数归还于这个世间。

        也是这一夜里,那个软弱无助的少年死了。

        活下来的,是让三界都闻风丧胆的冥渊,最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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