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虚地熄灭屏幕，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
L从唐念的肩窝上缓缓抬起头，睫毛簌簌颤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湿润，接近透明的皮肤显出些冰晶的质感。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唐念凑近看那双眼睛，注视着L的脸，“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L像是在模仿人类缓缓深呼吸的样子，上身坐起了许多。
他的目光落在唐念身上，带着几分回南天似的潮湿，显出几分诱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唐念此刻明明坐在一起，却觉得她离得很远，他知道唐念刚刚是在和那个打伤他的人联络。
人的视觉器官是眼睛，他的眼睛是在人类身边模拟人类形象变换出来的，他的视觉器官并不止是眼睛。
他的眼睛无所不在，在覆盖整个房间的淡蓝色薄膜中。
所以他都看到了。
但他宁愿没有看到，不然也不会在得知她为了别人对他撒谎而生闷气。
“……再亲亲我，好不好？”
他鼓起勇气开口。
说着大胆的话，眼睫却垂下去，像两片不安的蝶翅，很可怜的样子。
“我想亲亲你。”
他没有一点修饰，直白的渴望。
唐念有些犹豫。
四下看了眼。
这是她自己的办公室，应该也不会有人忽然进来。
想到这里，她生出几分怜惜之情，语气温柔，“来。”
她只是勾了勾手，L已经难以忍耐地朝她凑过去，他的皮囊漂亮而无害，可怜恳求的样子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事实上现在的L看起来已经没什么人类的特征，他几乎像是水晶雕刻成的人形摆件。眼睛是透的，皮肤是透的，整个人几乎都是透明的。
唐念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将唇贴在他的额头上。
印下一个温情含蓄的吻。
少年配合他的动作，折下腰。以前就是这样，他从很早之前，就一直喜欢黏着唐念，在末日病毒的地图里，唐念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一步也离不开的样子，现在受了委屈，黏得更厉害。
唐念贴着他的额头柔声说，“我的办公室里面有一间休息室，床褥沙发什么的都有，你这几天就先住在这里，我每天来上班的时候你就会看到我，好不好？”
她的语气太过温柔，L又开始感觉到幸福和甜蜜。
只有他被她藏在这里，别人都没有这个待遇，她真的好爱他。
双开门上的玻璃视窗后，林隅之站在视角正对着办公室的位置，静静看着二人。
“是林隅之唉……”
身后的人窃窃私语。
絮絮的讨论声像是缓慢铺开的焯水。
“楼下研发部的负责人，好帅啊用脸杀人！”
“林教授亲自过来汇报工作吗？我以为他现在的身价不用做这个。”
“听说昨天Fiona跟他告白了，还堵在他办公室门口，胆子好大，我都不敢幻想他，怕得罪了他以后……”
围观的男男女女小声交谈，自以为他听不见。
就看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林隅之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房门。
“林教授！唐总现在不方便……”终于有人回过神，想要上前制止他。
里面的人已经出声，“请进。”
唐念推开L，回过头。
看到不远处的林隅之。
有点太巧了，他竟然这个时候过来，手里还拿着报告和U盘。
“林教授，你来找我有事吗？”
林隅之表情很不好，“来汇报进度和最新迭代结果，不过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他似乎对唐念很有意见，上次去楼下机房的时候就是。
最近这段时间，唐念都刻意避免与林隅之接触，毕竟那次他已经清楚地表明了不欢迎她的态度。
远离林隅之，并不妨碍她观察到这个世界的动向，唐念也不想讨人嫌。
可是他今天自己上来了。
“为什么是你来？”唐念情绪平静，“没有不方便，不过讲解的事情你部门里的工程师来就可以，不用你亲自跑一趟。”
林隅之一言不发，镜片下的眼神一片冷意。
面部表情愈发淡漠。
唐念皱眉，他不想来可以不来，为什么一副被她强迫了的样子？
停顿几秒，忽然发现他的视线不太对。
顺着向下看，唐念这才突然感到自己压出褶皱，带着L身上水渍的衣衫看起来有些不得体，表面上仍强装镇定。
她看着林隅之将U盘插进电脑，站在长桌面前，视线快速地扫过投影屏幕上的数据。
只是面部表情太多丰富，悄然泄露出她的焦率。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表现的很忙。
他们默契的没有说话。
两个人陌生到看起来还没有第一次开会的时候熟悉。
事实上，作为一名甲方，他的头顶上司，唐念的脾气显得非常好。
她对项目的态度几乎放权到了没有任何干涉的程度，“这个进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我们的技术部门很优秀。”
这几天，林隅之有时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这个公司是唐念的产业。
他并没有权利阻止她进入机房。
然而唐念从此没有再提出要来，也真的不再踏足技术部门，她的脾气好到有些不太像一位公司的总裁，更像摸鱼打卡按时上下班的咸鱼员工。
此前林隅之极少会将私人情绪带入工作当中，所以这件事一直让他心存愧疚。
唐念转过身来，她的目光落在林隅之身上。
“林教授还有别的事吗？”
“唐总，我想对你重新说一次抱歉……”
坐在唐念身旁，充当花瓶角色的L突然指着屏幕说，“这里，这种算法处理多模态数据时可能会遇到梯度消失或爆炸问题，会影响训练效果和性能。”
林隅之眉头紧锁，宽阔的投影屏幕上，是复杂的神经网络架构和一系列精细的数据流图。
它是由研发部门搜罗的顶尖的人工智能专家，资深算法工程师，数据科学家以及跨领域的科研人员联合研发的成果。
给高层看的一般是上面的标注，除非这个领域的尖端从业者，很少能有人能看懂。
唐念注意力被L吸引，“你怎么知道？”
L对唐念说，“以前有个人在对模型进行预训练时，发现损失函数在某些迭代轮次中波动异常，反复分析后发现与分析源于反向传播处理多模态数据时的局限性有关。”
“谁啊？”
“地下实验室负二楼的一个教授，发射器模型是他设计的。”L看着她，停顿了一下，“现在是我了。”
“……”唐念了然。
不能想，想就是细思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