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拿了托盘端了两碗羹回房时，大姑奶奶元娘也在房里。桃花端的那一铜盆子热水就有一半也是替梨花端的。 今日大姑爷也喝得多，大姑奶奶还要送公婆，她想着梨花姐姐只怕是不得空。她也就顺手儿把水都打回来了。 她才来时甚都不会，也靠着梨花姐姐不藏私的带她，桃花是个记恩的人，她记得霜降对她好，教她识字女红，帮她救妹妹们的恩情，也不会忘记梨花的恩情。故而只要不是会损害霜降的事情，只要她能做，都会帮梨花做了。 梨花确实不在，她明儿就要跟着元娘回罗家，故而元娘叫她去跟李妈妈说说话去，虽说她要嫁给沈金，但她就是嫁人呢，也得等着元娘生孩子满了月才行。倒不是元娘不许，元娘也想这，梨花如今耽搁到了二十岁才出阁，总是不好的，想在这两个月给她选个合适的日子嫁了她。 是梨花自己不许。她说："沈大哥如今就在家里，我们是在太太奶奶们跟前许的婚，总是不会有差错的。奶奶这一胎怀的艰难，小的怎么能丢下太太去嫁人呢？等太太生了小主子，满了月，小的再嫁人去也不迟。" 梨花真的满心都是元娘，她嫁了人，哪怕是最苛刻的主子，也不会在新婚一个月之内把女使叫回来当差。可她是知道的，她家奶奶嫁过去四年，好容易才怀了这一胎，偏又怀的艰难，要是她嫁了人，怎么说也得一个月才能回来当差，杨妈妈是个粗枝大叶的，太太又是个。。。。唉，不说也罢。指望她们照顾奶奶？那还不如指望自己呢。 梨花打定了主意不松口，她一片好意都是为的元娘着想，元娘也说不出不依她的话来。 只好跟苏氏说了这话，请她跟沈金也说一说，怎么算，梨花也得明年才能嫁给他了。 沈金倒是没有旁的话说，他们村里娶媳妇，就是最穷的人家也得花上五两八两的备聘礼。他一个子儿没有，还能娶到内管家李妈妈的女儿，大姑奶奶身前第一得意的女使，嫁妆丰厚，长得好看，这已然就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了。不过就是晚上一年，这有甚的？ 他的这桩婚事把他的三个弟弟的心也勾起来了。谁不想娶奶奶娘子们身边的姐姐们呢？又好看，又识文断字的，更重要的是，她们很得奶奶娘子们器重，这就注定了她们嫁妆丰厚。 两个小的还好说，才十五六。沈财和沈宝两个盯上的是霜降的女使，桃花和杏花。桃花和杏花比起他两个只是小了两三岁，又能干又聪明，三娘子房里的两个小女使，可是比老太太房里的春斜姐姐，三奶奶房里的冬雨姐姐都要合适。尤其是她们两个妹妹兰花也在沈家，将来要结亲，她们肯定也是第一个想到沈家的护院们。 不过三娘子对桃花杏花两个非常看重，他们要是想娶她两个，怕是还得桃花杏花自己点头。 故而沈财沈宝两个，但凡是说了三娘子的差使，或是桃花杏花要他们帮点甚忙，跑的那叫一个利索。 偏桃花杏花两个没开窍的，还他们是奉承三娘子呢。 只有沈银不好办。家里的女使，合适的也就剩下了春斜冬雨两个。可是春斜是嫁过人受过苦的，她自己立誓不再嫁人，伺候老太太。老太太要是没了，她就去伺候太太。就是做一辈子无儿无女的老姑姑，她也不愿意再去嫁人。她态度坚决，大苏氏也依了她。私下拉了苏氏说："春斜伺候我很好，是个得力的女使。我原想着，这丫头无儿无女的，我就给她配个好夫郎，也算下半辈子有靠。可她不肯嫁人，这也罢了，我总是要死的人，可不能叫这丫头下半辈子没个靠。二郎媳妇啊，等我哪天去了，你就把她带到你哪儿去，也贴身伺候你。给她一个差事养老也就罢了。你可一
定放在心里。"大苏氏这些年岁数上来了，古人活到七十就是寿数高的，可她已经是五十多的人了，身子骨自然总是有个不爽利，时不时的就要吃药。她对孩子们没有放不下的，哪怕就是老大媳妇好面子，老小媳妇粗枝大叶的，可都算得上是好媳妇。孙子们除了五郎六郎都娶了媳妇，重孙子也有好几个，孙女们除了四娘也都有了归宿。她就想着，能看到她最疼爱孙女霜降结亲生子，她这把老骨头也就没有甚放不下得了。唯独就是春斜，这丫头性子倔强，不肯再嫁，春斜伺候自己一片忠心，大苏氏自然要在临终前给她安排个好去处。苏氏应了下来，但却被这一番托付后事一样的话给吓着了。第二日就请了济世堂的老大夫来瞧着。老大夫说："令堂身子骨稍弱，常有风寒脑热的，兼之有风湿骨病，但这其实就是人老了的老病，看似凶险，实则于寿数是无碍的，好好将养着，若是不出意外，再活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他这话一说，家里人都松了一口气。大苏氏疼爱孩子们，家里的每一个孩子，包括孙儿孙女们，都是她带过的，都受过她的疼爱，没人希望这样慈爱的长辈离开自己。 冬雨呢，原也是个可怜人，虽说不像是春斜一样立誓不嫁，但她当年被主家少爷用了强，被少奶奶逼迫，又伤了脸，她其实对男人是真的有点恶心。所以到现在也不想嫁人。不管是苏氏还是朱氏问她，她都说："婢子实在是没有这样的心思。太太奶奶您也知道，婢子实在是有些心理阴影。" 她既这样说了，苏氏和朱氏也就不劝了。好比大家都觉得肉好吃，人应该吃肉才能补充营养，有健康的身体。但她对肉过敏，一吃就吐，苏氏和朱氏也不好叫她非得吃肉罢？ 所以，沈银的婚事竟然就艰难起来——兰花比杏花小了两岁，也就是说，比如今二十岁的沈银小了足足十岁。沈银就是再变态，也不会想着去打兰花的主意。 元娘和霜降吃完羹，接过桃花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又在水盆子里净了手。 霜降就叫桃花开了柜子，给姐姐元娘装了两个包袱的补品。里头就有一斤燕窝子。 这是她自己在济世堂去买的。不如三哥去州府买的好，可是她这是私下贴补给大姐的，叫三哥去买了，难免三嫂会知道，心里不高兴。 三嫂在家里待着，一日三顿饭，五顿点心，还有补汤羹汤，养的是珠圆玉润红光满面的，霜降才不担心她的营养不够。反倒担心她补过了头，孩子大了不好生。 反倒是元娘，怀着孕又操心一大家子的吃用。罗家虽说开着一个杂货铺子，可的确没有沈家赚钱，也就是与大伯三叔家差不离罢了。 元娘过门四年才有身子，她自己压力也大，罗三娘嫁人过后可没少回来讽刺元娘没生育，要给她大哥纳妾。好在她从没出嫁时候就是脑子不大清楚的样子，也没人听进去她的话。 今年八月是罗云的弟弟罗荣的娘子楚氏要过门的日子。元娘之前就天天愁，要是二弟妹比她过门晚，还怀了身子，岂不是更显得她生不出了？ 好在这胎来的及时。只是到底怀的艰难。霜降从小就记着大姐怎么一点一点的带她，怎么对她好。她也常常拿自己的私房钱给大姐买补品。 元娘知道妹妹有钱，也是她的心意，故而也不拒绝。——她们姊妹两个好，这些东西两个人都不看得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