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飒在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便暗暗后悔，刚才真是一不留心说错了话，难怪处长看她的目光都冷了几分。 唉，搞情报的怎能说话那么不谨慎。 处长不会怀疑她的专业度吧？ 幸亏没有第三人在场，否则不知又会传些什么八卦。 没错，一个大老爷们占比90%的军事机构——特事处，闲话飞得比娱乐圈都快。 耿飒也是服了——是不是这个年代缺电断网，净想着聊闲篇了！ 而她和处长喻云征之间的八卦则早在她刚来特事处时就传开了，那时她还只是一名普通的特工小兵，没什么功绩，但处里都说日后喻处长肯定会提拔重用她。 无他。 美呗！ 那时她与喻云征也不熟，也不知道对方心性如何，这谣言有没有侮辱到他，但她自己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被侮辱了！ 之后耿飒顺藤摸瓜，竟将始作俑者找了出来，一顿军体拳加空手道加跆拳道加自由搏击后，她出名了！ 做梦都没想到，她KO的竟是特种作战科的老鸟，单兵作战能力全处前五，甚至还给新兵当教官、给特工当陪练。 一夜间，耿飒因其与外表不能说没有关系，只能说毫不相关的战斗力全处闻名，人送外号“暴力玫瑰”。 同时，她的名字在喻云征那儿也出名了，倒不是因为爆表的战斗力，而是因为出色的情报搜集能力。 令喻云征意想不到的是，她仅用两天时间——具体来说是两个白天、一个黑夜，就锁定了谣言制造人。 这不调来情报科简直就是浪费人才！ 一周后，耿飒受到调命，被安排进了情报科。 也是在这里，她与喻云征几次共同出任务，才让处长进一步肯定了她的能力，渐渐提拔到情报科科长一职。 这期间，她救过喻云征，喻云征也救过她，早就是过命的生死交。 她了解喻云征有多爱惜羽毛，喻云征也了解她一心只想搞事业。 但谣言还是被传出了新花样，说她迟早会和喻处长在一起。 没啥原因，就因为她是女的里最好看的，喻云征是男的里最好看的，在一起养眼。 对此，耿飒表示…… 人已麻了，反正也不影响出任务，不影响和喻处长的战友情，就当听不见吧。 *** 这点小遗憾很快就在紧张的审讯准备中被淡忘了。 三个小时后，耿飒来到审讯室。没想到喻云征早已在审讯室外等着了，看来他对这个案子很是在意。 “孩子呢？” 喻云征挑眉。 他注意到耿飒改了妆容，眉峰修低，厚唇修薄，从凌厉的女上校化身成了一名温婉的主妇。 “在这里，合成的。” 耿飒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正是她与一位不知名男孩的合影。男孩眉眼与耿飒很像，一看便知是母子。 搞情报的都是细节控，喻云征对此很满意。 审讯进行得很顺利，甚至让人忘记了前两日的艰辛。 耿飒拿出照片，说出我的孩子也变成植物人的那一刻，吴懿的理智之弦彻底绷断，失声大哭，接着呕吐。 三天来，她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喝，缺少津液的她甚至连黄水都吐不出来。耿飒觉得她的胃已经干成了一片沙漠，
而这位母亲的心更是如同沙漠中心的枯骨，双眼中写满了人生已死的绝望。 喝了点盐水，吃了点面包后，吴懿像叙说一个上辈子的故事那般说道： “我一个朋友在新生儿中心做护士，是她听到的。 “新生儿中心斥巨资建了一个无菌实验室，据说是P4等级的，号称一个病毒都跑不进去。我那个朋友同时也在做院长的生活助理，偶然看到院长的电脑中有名新生儿的编号，编号旁还有实验组与对照组的字样。 “我和丈夫一听这事就觉得不对劲，哪有拿刚出生的孩子做实验的？这事上面知道吗？怎么也得由伦理委员会批准吧。” 嗯…… 耿飒默然。 实际上她看到资料里写道，山泉计划的审批时间只有15天，不仅没有经过伦理委员会，反而比一般的科研计划快很多。 吴懿情绪有些激动。 “为什么要建P4实验室？ “我不懂，我只知道这种等级的实验室肯定与病毒有关。 “现在不都在说植物人化和病毒有关吗？他们是不是要用病毒感染我的孩子？！ “我同别的妈妈说了这件事，大家都急了起来，这才想到要去新生儿中心要说法。 “一开始，我们真的只是想找院长问问，大家都没想闹。可谁知，那群丧尽天良的畜生竟然真用病毒感染了我的孩子！” “等下。” 耿飒打断道：“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 吴懿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有证据倒还好了，有证据我们就一直告，一直向上告，让那些感染我孩子的罪魁祸首不得好死！” 耿飒拍了拍她的肩膀，帮她平复了一下心情。 “没有证据，为什么说得这么肯定？” “否则你说为什么！” 吴懿突然厉声尖叫： “你说为什么！ “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婴儿的植物人化！为什么那个P4实验室一建，我的孩子就成植物人了！你说为什么啊！ “明明……明明我将孩子送到新生儿中心，是为了保护她呀……” 可怜的母亲掩面哭泣。 “我们家不是有钱的家庭，连保育费都是东拼西凑……为了这些钱，我没少和丈夫吵架，如果当初听他的……就在家里养……如果当初听他的……我是个罪人啊……是我杀死了我的孩子……” 之后，吴懿因一度陷入情绪，审讯被迫终止。 耿飒虽然报以同情，但不会忘记这是进一步取得这位悲伤母亲信任的最好时机。 在她的安慰和共情下，吴懿合盘托出。 “我们冲到实验室里很快找到了各自的孩子，那时候我的孩子还是正常的，我看到他的脑电波监测仪上的波动是正常的。” 吴懿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我的孩子在实验组，在那个实验室里面。你知道，那个实验室是全封闭的，当时我觉得我的孩子死定了，可没想到，那时我抱起她，她还在对我笑，她知道是自己的母亲来了……我慌忙检查监测仪的数据，确认了几遍，那时我的孩子是正常的。 “之后，就听到前面有人说，对照组的孩子已经全部植物人化了……” “实验组的孩子没事，反倒是对照组的孩子植物人化
了？” 耿飒不由得发出疑问，难道是杨业博士搞错了分组？ 不会吧，这种错误怎么可能？ “那实验组其他的孩子呢？他们正常吗？” “当时场面有点混乱，我来不及看其他人……” 吴懿想了一会儿说道：“应该大多数是正常的，否则实验室里早就哀嚎遍地了。” 她继续说道： “那时，我突然灵光一闪，想着得让对照组的人先走，我的孩子不能和他们组的混在一起，谁知道他们组发生了什么！ “因此我就一直在实验室里等着，他们都下了楼，就我一直躲在实验室。 “我没有拔掉孩子头上的监测仪，看着那波动起起伏伏，我心里安心。我那时想，等躲过了警察，把孩子带回家，她就捡回了一条命…… “再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警戒所的人把我们围在了楼里，谁都跑不出去。我心里乱得要死，低头一看，不知何时，监测仪中只有脑干区域显示波动了……” *** 审问完吴懿，耿飒去新生儿中心和脑研所做了核实，便回来向喻云征作口头报告： “现已多方核实如下情况： “一、新生儿中心的实验确系杨业博士的山泉计划，该计划并没有和婴儿监护人签订实验协议，监护人并不知情。 “也就是说该计划的实施完全保密运行，并没有通过伦理委员会的批准。” 耿飒说到这里略一停顿。 这个时代的生存压力使得一些伦理道德早就被抛诸脑后，恶人当道，良善被欺压，混乱的秩序引发了大规模的骚乱，伦理委员会就此建立。 现在无论大事小情，只要涉及文明与秩序，都会通过伦理委员会审议或裁定。且伦理委员会配备了警戒所这样的执法机关，保证了权威性。 可以说现在对于道德的管制比以前那个繁华时代更严苛，也得益于此，社会还能正常运转。 伦理委员会属于决策机构的一部分，按理说审批和保密原则不违背，她也不能理解什么样的实验需要绕过伦理委员会，甚至仅用15天就获得批准。 她继续汇报： “二、该计划共选取个月以下婴儿，其中实验组60名，对照组60名。 “实验组采用特制病毒对婴儿进行感染，具体病毒涉密未知，截止暴动前，共有22名婴儿植物人化，而在暴动后，全部植物人化； “对照组并未做任何实验措施，但在暴动发生前，就已经全部植物人化。 “可以说，几乎看不出植物人化与特制病毒之间的关系。” 这一点耿飒已经说得很委婉了，一个实验做出这种结果实在令人称奇。 “三、消息确系吴懿好友泄露，此人名叫钱秋，经查，只是一名普通护士，社会关系简单，无犯罪背景，无境外关系。 “可以确定，此事只是偶然泄密，与境外间谍无关。” 一直沉默聆听的喻云征突然抬眼看向耿飒，凤目中闪动着冰冷的质疑。 一般的下属均是畏惧他这样的目光，但耿飒的内心毫无波动，她早已经过确切调查，很自信自己并没有出错。 于是她继续沉声报告： “四、关于此次实验的后续问题，一方面新生儿中心在对安保漏洞自查自纠，另一方面我们已安排对舆论进行引导，保证
不会出现山泉计划的进一步泄露。 “以上情况的书面报告，我稍后给您。” “你的工作做得很迅速。” 喻云征不带感情的评价，让耿飒觉得他的肯定总是那么例行公事。 但她不介意，她干工作就是认认真真地干工作，不是来受表扬的。 “不过。” 喻云征语气一转，“第三点……我建议你再查一查。” 第三点？ 人、事、物都对上了，可以说证据确凿，确实与境外间谍无关，还怎么查？ “喻处长，我稍后会将更详细的书面材料提交给您。 “不管是吴懿夫妻、护士钱秋、还是院长，对当时情况的谈话都是互为佐证的，并且查询他们的账户，也没有不明来源的收入，我想……” “耿上校，我还是建议你再查一查。”喻云征再次打断。 “……是。” 作为军人，她只能服从命令。 耿飒心里虽不服，但本着敬业精神，还是将参与此次暴动的所有市民的社会关系又查了一遍。 之后还嫌不够，又将情报科已备案间谍与国内的关系重新查了一遍。 七天后，她顶着严重的黑眼圈和嘴角的火泡再次见到喻云征，报告道： “经查，山泉计划泄密事发偶然，与新生儿中心安保制度不健全有关，与境外间谍无关。” 她将这七天查到的厚厚一沓书面证据向喻云征案头狠狠一放。 “我不认为需要更改结论。” 喻云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茶褐色的眸子闪动了两下。 共事七年，他还没见过耿飒赌气的样子，怎么说呢…… 颇有些新奇。 “那边有水。” 喻云征用下巴指了指一边的饮水机。 “我办公室有。” 耿飒看都没看，潦草地敬了个礼，“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喻少将。” 不待喻云征同意，便是“砰”的一声关门声。 ……还真是生气了。 喻云征好笑地勾起嘴角，以前她总是叫他处长、喻处长，还真是鲜少听到“喻少将”这个称呼。 耿飒确实没压住心头火气，作为军人她不该对上司是那种态度。 但，管他呢，反正自己挺爽的。 她生喻云征的气，并不是因为白白熬了七天夜，去查一个根本无需再查的事，空费精力。而是因为，在将所有涉及间谍的事件一一查过后，她发现了一个喻云征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让她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