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俊也不是个遇到挫折就轻易放弃的人，在大家一人一语的安慰下，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他暗暗在心里给自己定一个目标，一定要在许长赢带供电局技术人员回来前，让长旺村的申请名额达标。 每次要出门办事，许长赢都起得很早，这次去要去银川县城也不例外。 她这一趟出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陈春生她要带走，供销社只好暂时托人帮忙经营。 思来想去，最终把供销社的钥匙交到了叶青平手里。 许长赢这段时间在长旺村里也算跟村民都混了个脸熟，不过能称得上熟识的只有孙卫军一家、孙慧宁一家和木匠孙林一家、经常买木柴给她的孙有福一家。 这些人要么年纪太大，要么年纪太小，唯有叶青平能算得上是年纪相仿的朋友，现在江俊也算了。 两人之中当然是叶青平跟她更亲近，相处了这么久，她也知道这个人是很正直的。 把供销社交给她许长赢很放心。 许长赢给叶青平每天开十个公分的工资，也就是一角两分钱。 叶青平每天下地累死累活最多只拿过八个公分，到供销社代班轻松又工资高，她开心得不得了。 村里有些人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没少在叶青平面前说些酸言酸语。 他们倒是想在许长赢面前指桑骂槐，这幸福供销社开在他们村赚着他们的钱，有这种好事居然不给本村人，给个外地来的知青。 在一些心胸狭隘的人的挑拨下，不少村民对许长赢的印象变得有些负面。 作为同样替许长赢干活的陈春娟，也没少被人话里话外打探消息，想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好处。 陈春娟也不是傻子，肯定不能把真实情况说出来，每次都是含糊过去。 都是本村人，而且陈春娟丈夫孙大勇是帮大家捎带东西的时候被土匪害死的，维护她的人比嫉妒她的多得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长赢给陈春娟两姐弟好处了，不然陈春生也不可能有家不回，跑到出嫁的姐姐家里住着干活。 这件事引起的风波，暂时影响不到出门在外的许长赢，只是苦了江俊。 本来许长赢提出的，村民只需要出安装费其他费用一概由供销社负责，说出来是为了让村民更积极。 可现在江俊这么一说，很多村民心里都不得劲，想着这供销社指不定在他们身上赚了多少钱，不然也不会这么大方。 每天出门口水都说干了，也没几个人真的报名，很多直接把江俊遛着玩。 他一个高中刚毕业就来下乡的小青年，在聪明也难免会被村里一些老油条给哄骗了。 前头答应得好好的，一说让他们填申请表，就开始找各种理由。有些贪心无赖一点的，还从江俊手里骗了烟、骗了吃的。 这些东西可都是他为了办好这件事，从供销社又掏了不少钱买的。 现在钱没了，东西也没了，事还没办好。 江俊每天下了工吃完饭就出门去游说，等大部分村民都要睡觉了他才精疲力尽地回知青点。 荣曼曼闹了几天别扭，发现江俊压根没空搭理她，只能自己当没事人，想恢复之前的相处模式。 可江俊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他每天忙进忙出，跟知青们都很少说话，偏偏仅有的接触里大部分都是跟叶青平的。 荣曼曼很生气，气过之后只有心酸。现在她闹脾
气，江俊甚至还察觉不到。 村里的闲言碎语、知青之间的暗流涌动，都不关许长赢的事。 她坐船到双德镇之后，发现到银川县只能坐牛车或者驴车去。 活着了这就从来不知道晕车是什么滋味的许长赢，今天深刻地体会到了晕车人的不容易。 从双德镇到银川县，坐牛车要差不多六个小时，而坐驴车更慢一些，七个多小时。 看着牛和驴背后简易的木板拖车，为了自己和陈春生的屁股着想，许长赢选了更贵，但拖车更宽敞、赶路时间更短的牛车。 出了双德镇中心地带之后，路况变得十分让屁股难受。 这些经过修整但还是坑坑洼洼、时不时就有很多大石头的路，对习惯了生活在钢筋水泥里的许长赢来说，实在是太原生态了。 拖车车轮上的橡胶层，只是为了防止车轮的铁不被磨损，对防震没有一丁点作用。 陈春生看到许长赢自上车后，表情一直绷紧没有开口说过话，有点担忧地问：“长赢姐，你还好吧？” 许长赢抿着唇，只看着他摇了摇头并不开口，她怕自己一开口说话，胃里的东西就涌上来了。 坐车期间，她看了无数次手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长，银川县仿佛就像永远到达不了的天堂。 忍到最后，许长赢不得不用手掐着自己的大腿，用痛觉转移身体颠簸带来的呕吐感。 坐在拖车最前边的老汉，拿起一直放在手边的小木棍，重重地敲了一下拖车的边缘，喊道：“到咯到咯。” 这话不知是对乘客说的还是对牛说的，话音刚落。牛蹄慢了下来，走了几步之后完全停了。坐在拖车山的乘客也利落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这拖车一共只坐了四名乘客，地方不大人再多牛拉着就很吃力了。 许长赢脚踩在地上，身体却还留有颠簸的感觉。她绷着脸，掏了三块钱出来生硬地递给老汉。 赶车的老汉数了数钱，刚好够他们的两人的车票，不由咧嘴笑了起来，“刚好够嘞，娃娃以后要是还来县城，尽管找老汉我，我的赶牛技术可是好的嘞，这牛车再舒服不过了。” 停在原地修整的乘客，听到老汉自卖自夸的话，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有许长赢笑不出来，一想到以后还有这样屁股开花、头晕想吐的经历，她就自闭。 牛车停在县城比较偏僻的一个地方，还要走好一段路才会走到中心区域。 许长赢来之前兴致勃勃，她想看看六三年的县城，到底是什么的样子的。 真的到了之后，一点心思都没有了，要不是坐了这么久的车肚子实在饿的难受，许长赢甚至连饭都不想吃。 银川县上各种商店的数量和规模都要比双德镇大得多了，在这里能叫国营饭店的，都是比较大型的饭店，类似于后世的小酒楼。 许长赢提出去国营饭店吃饭的时候，陈春生赶紧开口建议，“长赢姐，我在银川县上过学，知道哪里有又近又好吃的饭店，我们去那里吃吧？” 镇上国营饭店的消费普通人偶尔还能去吃吃，县上的国营饭店一般都是干部请吃饭才会去，在那里吃一顿饭都够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了。 陈春生在银川县读了一年高中，只在饭店里吃过一次饭，那是开学时父亲送他过来，爷俩一起吃的。 那家饭店就开在银川高中对面，叫做青年饭店。 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
才终于走到县中心。 好不容易到了陈春生说的物美价廉的青年饭店，闻着从饭店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 陈春生觉得自己原本空荡荡的胃，简直像装了刀子一样，痛得厉害。 他望向许长赢准备征求她的意见，再进去，却见她脸色突变，表情难看得厉害。 饭菜的香味没有勾出她肚子里的馋虫，倒是把她晕车反胃感勾了出来。 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急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停东张期望想寻找能吐的地方或容器。 街上没有垃圾桶！这附近都是房子和小巷，她不想当街吐出来，特别是在饭店门口吐出来恶心人。 实在忍不住了，只好慌不择路地跑进旁边一条巷子。 人在情急的时候潜能是无限的，她跑得飞快，留下一脸蒙圈的陈春生连忙追过去。 然后陈春生就目睹平时一向从容的许长赢，想只盲头苍蝇一样撞在了一个男人身上，被反弹的力道弄得重心不稳快要摔跤。 幸好，最后关头那个被撞的男人拉了许长赢一把，让她逃脱了摔跤的命运。 唐承烨昨晚通宵在派出所干了一晚上活，案子好不容易有了头绪，今天提早下班想回家休息。 走出所里几步，没想到突然就被人给撞了。他反应很快及时刹住了车，撞他的人反而要倒。 唐承烨把人拉回来之后，发现竟然还是个认识的人。 这一撞一拉都发生的很快，此时两人的距离离得有些近。唐承烨身上幽幽的梨花香，止不住地往许长赢鼻孔钻。 梨花的香味是很浓郁的，唐承烨办公室窗外就有一棵开花的梨树。他长时间坐在窗边办公，昨晚又没回宿舍梳洗，身上沾满了梨花香。 平时许长赢对梨花香没有任何抵触，可坐完牛车之后，她还在晕的身体受不了了。 胃里的东西排山倒海般向喉咙涌来，她用尽洪荒之力，才想要跑远点吐。 可唐承烨抓住她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紧。 “你跑什……”唐承烨皱着眉头质问撞了他却想逃跑的许长赢，通宵加完班的人总是有那么点控制不住的烦躁在身上的。 然而他的质问被许长赢的呕吐物给生生打断了。 唐承烨终于放开了许长赢的手，让她痛快地吐个够。然后自己生无可恋地闭上眼，吸气屏住呼吸转身走到巷子口，跟陈春生一起站在原地等她吐完。 许长赢崩溃地亲手处理完自己的“彩虹糖”，去饭店里要了好多开水漱口才终于把嘴里的味道去掉。 被撞了还拉了她一把、差点被吐一身的唐承烨脸色黑得要滴墨水一样，坐在饭桌上身体紧绷得很，就像蓄势待发的箭。 冤家路窄说的就是她和唐承烨吧，可是在不想见到人家，现在她得罪人了，还是要赔礼道歉的。 桌上的气氛古怪得很，陈春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决定默默当一个只会吃饭的哑巴。 许长赢硬着头皮跟唐承烨搭话：“唐同志，刚才谢谢你啊。” 唐承烨看了一眼她带着讨好意味的笑，有些新鲜，看来这只小狐狸也有脸皮薄的时候啊。 但一想起自己差点别人吐了一身，他的神情就放松不下来。 “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想吐你跟前的。我已经尽力忍着，想挣开你的手，可是……一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我就忍不住了。” 抱歉归抱歉，可是事情发展
到现在这个样子。难道唐承烨就没有责任吗？要不是他死死地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开，要不是他身上的梨花香成了最后一棵稻草，自己也不会吐的这么快！ 许长赢十分理智地把自己的社死的责任，分了一半给唐承烨。 唐承烨一时无语，所以他应该待在所里，不应该走到巷子里？ 果然，这小狐狸的嘴说出来的话都是带坑的。 服务员适时地喊到了许长赢这桌的号，陈春生积极地跑过去端菜。 刚把两盘菜端上来，没等许长赢问要不要帮忙，又一溜烟地跑过去了。 春生果真勤快，她感叹着自己慧眼识珠，请了一个好员工。 而好员工心里只是想远离她和唐承烨，要不是饭还没吃他真不想坐桌上了。 唐承烨黑着脸，周身散发着强大的低气压，而许长赢则像个没事人一样，满脸笑容不厌其烦地解释。 这气氛怎么看都很难顶啊！ 一顿饭吃完，唐承烨也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稳重模样。 他本来就不是小气的人，只不过今天确实是熬夜之后情绪不够稳定，又被许长赢一番连续的骚操作气到才黑了脸。 许长赢把饭钱结完，自认为刚才那事已经过去了。心底的不好意思消散之后，她直接带着陈春生走人了，不想再跟唐承烨有任何交流。 唐承烨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脑子里冷不丁就冒出了许长赢说他身上有味道的话。 宿舍楼里的同事此时都在所里上着班，正准备开门进屋的时候，住在隔壁的同事的妈妈刚好出来。 “小唐这是通宵回来了？” 唐承烨应了几句，又听见婶子说。 “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好，不过还是得赶紧洗个澡休息一下才行。”说着同事妈妈就抱着菜下楼洗去了。 唐承烨关上门，面色凝重地站在玄关，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依旧洁白的制服。 良久，忍不住抬起手臂凑到鼻子下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