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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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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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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苑里,侍婢们早已备上了小点,有一碟色泽晶莹的白桃干,清甜可心。 只惜魏莘嫌这酸头不够,待三两块下了肚,吃多了反而被腻得发困。 魏莘支着手肘,懒懒抚额:“眼下真是春乏得厉害。” 余玉看着下头小案,竹音正挽了衣袖,素手煎茶,不由微笑道:“春日又干又燥,弄得人不舒坦,从前在旁的府上,倒是试过一套,菊花茶配红豆糕,下火又解腻。” “不错,的确是我们京城人家的做法,”魏莘偏过一张芙蓉似的笑面来,目光转向余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莫不是文将军教你的?” “这倒不是。”想起赵昇夫妇,余玉眼底划过一丝异色,依稀瞧出些落寞来,她很快转了话头,“不过,若讲润肺清火,还得是我们南乡的桂花莲子羹,看着稠,其实入口稀淡得很呢。” “听上去不错,”单听余玉一番描述,仿佛东西已经进了口,温凉的羹汤,唇舌间似是蔓延开了一股桂花甜香,惹得孕中的魏莘颇为心动,“待我小憩起来,便做来与我尝尝,如何?” “乐意效劳。”余玉抿唇一笑,靠到魏莘榻前询问着,“王妃打算歇一会子吗,不如移步去卧房吧。” “这小榻就软乎得紧,叫人懒得起来,”魏莘刚微微撑起身体,奈何懒筋作祟,随即又软趴趴地伏下了腰身,她自己也是好笑,”这一时半会叫馋虫勾得倒是不那么乏了,阿玉,你去取了书来念与我听,且当作个趣儿吧。” “喏。” 余玉一福,依言寻往屏风外,门旁三步远置了一窄窄的,高高的书架,从下到上,一路攀至屋棚,上头的藏书塞得满当当,数量可观。 都道楚亲王魏珅喜好风雅,当初受封,先帝亲择尊号为一个楚字,于秦、楚、晋、齐四大强国之名中行二,贵重之余,更缘因楚地风土最讲求一个雅,尤以金玉交辉,肃穆庄重的楚乐驰名天下,乃是雅乐之乡,好是好,只是注定是个空衔儿。 如此,倒也算先帝爷赐下的保命符了。 顶着楚王的名头,魏珅更是把雅之一道玩到了极致,听闻在京城独一份的王府藏书阁中,人若站在书楼底下,眼睛往上直瞟,生生要把人脖子都仰断了,要知道此间藏书如此之多,才短短不到十年光景,四海书籍浩如烟海,汗牛充栋,再看眼前这些,还真是冰山一角了。 魏莘是当朝有名的才女,深得其父陶冶,自然爱书,出嫁时所带的嫁妆中,可远远不止眼前这一点点。 “昨儿个的《诗三百》念完了《周南》,今日便念《卫风》吧。” “喏。” 女子声息本也轻浅,连那簌簌翻书声都成了享受似的,恰是一帘幽梦,海棠春睡,惹人好眠。 女儿家的声色轻和柔婉,却也不失平稳。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魏莘听完,拂了拂宽大的衣袖,款款一笑:“《国风》中名文美篇恒河沙数,我却独独欣赏这一篇。” “只是欣赏吗,”余玉闻言,抚着涩手竹片的指尖顿了顿,“为何不是喜欢呢?” “我欣赏这故事中的女子,却不喜这可悲的故事,”说着,魏莘忍不住侧头望向内室里头,闲置的铜镜披盖着褚红的华缎,只依稀可窥照见镜中容光,“今时红颜润泽,却都难逃沦为枯黄落叶,任人践踏的命运。” “若真要

论喜欢,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我最心爱的一篇,乃是《相鼠》。” 说罢,魏莘自己都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抬袖掩唇,细弱雪白的脖颈随之微微颤抖,优美的脉络轮廓若隐若现。 话语未落,竹音斟茶的手猛地一抖。 她当即愤愤抬头:“郡主!” 余玉有些愣了:“这……” 魏莘止了笑,嘴角却还是禁不住上扬,出言安抚道:“无妨的……那是《鄘风》中的,打量着字里行间,倒也算不上什么美篇,以后你自会读到。” 竹音犹自怨怼不满:“王妃这话可怎么使得说出口,这若叫旁人听见了,没由的叫人捧腹笑话!” 闻言,魏莘笑意微顿。 “这有什么,难不成还比得过当初文家四娘的那幅绣品不成?”魏莘神情淡淡,显然不愉,今日倒罕见地动了怒气,“从前闺阁女儿们凑在一处,闲来无事攀比针线,汝宁性子不羁,看不惯女夫子姿态清高,专与那副捏腔拿调的派头作对,好好一张丝绢,偏偏被她绣上了只灰皮硕鼠,旁边还有被咬坏的谷穗与书卷,甚至还题了一首《相鼠》在右角。” 旁边的竹音欲言又止,魏莘瞥她一眼,犹自继续说道:“说荒谬是不假,可我瞧得仔细,那走针可灵巧着呢,那相鼠绣得惟妙惟肖,字也描得秀气,真是可惜了。” 旁的女子都爱绣些花鸟鱼虫,所题咏词也同样出自《国风》,大多关乎情爱,都爱《静女》、《蒹葭》一类,绣一株青柳舞于风,如独立佳人,身姿窈窕,在水一方,风雅风雅,实在风雅。 听到这么一番话,余玉倒是意料之外的。 “文将军武能指剑挥师天下,文能通晓天地经纶,竟也拿得起寻常女儿家的绣花针,实在叫人咋舌,心里佩服得紧呢。” 魏莘悠悠倚着金丝卧枕,闻言,眼波流转,再度翘起的嘴角,却悄然带有了一丝意味深长。 “是啊,有家世有美貌,有手腕有胆色,这样的女子,真是世上罕见。” 所以,哪怕是这样的女子,也难逃情之一劫。 魏莘也是女子,与这世上大流女子有近似的宿命,被困于宅院的方寸之间画地为牢,被高大院墙阻隔期期目光的女子,她心有诗书,满腹经纶,岂会不渴求自由,向往那山川间的好风光? 同样的生母早逝,身边无人为其精打细算,魏莘贵为郡主,尚且为人左右,可文清出身桎梏更为严苛的相府,偏偏她就做到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道虽是如此不公,却也如此不仁,从见不得谁人一生好过,公平地降予世人以悲悸哀痛。 或许文清足够理智清醒,甚至能够做到亲自手刃那男子,斩断情丝,可那背后偌大的痛苦,不知是何滋味呢? 她虽不得文清一般的恣意自由,驻足深院时,思忆过眼云烟,饶可有两三分回甘,魏莘有的,文清未必有。 昔日的文清无人在意,是以,如今文清也不在意旁人,这样的自由,并非人人消受得起的。 诵声又起,不知过了多久,名篇美文似流水倾泻一般淌过耳际,终于惹了人昏昏欲睡。 余玉缓缓卷起竹简,动作轻柔地收拢,起身归置到架上,复又回头,却见瑞王不知何时驻足在檐下门前。 “殿下万福。” 余玉规矩地垂下目光,侧身避到一旁。 他微微颔首,锦靴却拦在门槛后,似乎并没有迈步再往屋里进的打算。 “王

妃歇下了?” “刚刚歇了,”余玉不动声色往屋里瞥了一眼,心下一转,又轻轻开口说话,“刚刚入春,怕是寒凉,殿下既来了,榻上叠了小毯,不妨为王妃盖一盖身子。” “……嗯。” 瑞王目光扫向房里,果真见着了一床鹅黄绒毯,齐整地叠在小榻上,他移步过去,蹲身去取,鼻端却萦起幽幽甜香,往身侧一望,只见是榻脚搁置的一盆君子兰,橘黄纤长的花轻曳着,只羞答答地舒展开了半数,五六株的样子簇到一处成束,亭亭玉立在碧翠的叶间。 君子兰栽培不易,开花更是难得,瑞王眼底便流露出淡淡愉悦:“流云苑中的君子兰开花了,好兆头,你侍弄得不错。” “承蒙殿下谬赞,”得瑞王此言,余玉既无自得,亦无羞怯,大大方方地转身,受下了这一句称赞,“殿下爱兰,是王妃有心,若非王妃身子贵重,也犯不上旁托外人了。” 她口中称的一声外人,却叫瑞王感到十分满意。 瑞王的话,说得意味深长:“好生侍奉王妃,来日你若有难,瑞王府会念你一份情。” 此话一出,她目光一闪。 这倒是不及料的。 余玉一躬,敛衽伏拜:“多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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