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元旦，嘉南高中要提前准备文艺汇演活动，要求每个班级至少出一个节目。 林降她们班准备的是一个古典舞，这个节目是很早之前就确定下来的，老早就见着负责节目编排的文艺委员带着其他人在排练。 偶尔她们路过练舞室时也看到过，白纱水袖，轻步曼舞，还真有几分电视里古装美女的感觉。 这天，原本在节目里扮演仙子的温岭兮突然怒气冲冲地从教室外走了进来，动作很大，坐下时还刻意将凳子使劲踹了一脚。 这会儿正是自习时间，无端响起这么一声刺耳的声音，大家的注意力便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林降从书中抬眸，顺着声源的方向看去，恰巧对上一双怒火中烧的杏眼，温岭兮那恶狠狠的眼神恨不得当场就剜了她。 林降蹙眉，她和班里的其他人向来接触极少，和温岭兮这种更是没有。 温岭兮长相甜美，且家世优越，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娇纵任性的小公主气质。 这种人，林降一向是不愿意沾染分毫的，除了刚转学过来时遇到的倪郁浓，两人之间有过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但自从姜辞帮她处理后，二人基本也再未见过。 所以，温岭兮今天这出，又是因为什么？ 林降没回避她的视线，抬睫径直看向她。两人对视了半晌，反而是温岭兮率先收回了目光，可还是留下了一记警告的眼神。 思来想去，林降终于记起，之前有一次在食堂听到温岭兮和其他人议论她。 那是她刚和姜辞传绯闻那会儿，不过说来说去也就那些话，只要没有实际触及到林降的利益，她一般也都懒得去管这些。 其实，她骨子里是一个非常冷淡却又护短的人。 她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也会根据这套原则来给自己的生活圈定条条框框。 在这个条框里的人，不论如何折腾，她都一贯的会以好脾气来对待。可若是在框外，那就是再平淡不过的友好相处。 友好，却也冷漠。 说白了，就是不关心，不在意，连分神出来与之计较都不愿意。 很明显，温岭兮在她这儿，是被划分到了第二种。所以，她也懒得费心去思考。 林降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着书上的知识点，吕思柠凑近她，小声开口：“岁岁，你还不知道吧，温岭兮胳膊受伤了，原定她演的那个仙子的角色被撤下来了。” 难怪她刚才火气那么大呢。 “那还真是挺遗憾的。”林降淡淡开口。 她以前跳过舞，多少能理解一点这些舞蹈生的心理。排练了那么久，临上场时败下阵来，失望交织着不甘，那滋味确实不好受。 “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吕思柠愤愤不平，“你看见她刚才那个眼神了吗？好像她跳不成这舞是你的原因一样。就算是文艺委员定了让你去替她，可这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啊！你不过是被挑选的而已，又不是主动去抢了她的。” 林降瞬间怔忡，让她去替？她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吕思柠见她这表情就知道她一点也不知道了，原本她是打算课间和林降说的，没想到见着刚才温岭兮进来那一副愤恨的样子就上火，索性也就直接说了出来。 “我在厕所听到的，文艺委员和其他几个人在讨论，说让你顶替上这个仙子的角色，你的形象和气质都特别符合。” 原来如此，林降瞬间了
然，难怪刚才温岭兮进来时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可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怎么想参加。” 吕思柠很是疑惑：“啊？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小时候也跳过舞，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以为你想，还很是替你高兴呢。” “好多年都没跳了，基本全忘了。” “没事儿，这些也只是我听到的，具体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再说了，就算到时候她们找到你，你如果不愿意的话，应该也还是可以拒绝。” 可现实却没给林降太多犹豫的机会，下课铃声刚响，文艺委员便过来找她了。 似是为了让这场劝诫变得更有效力，她竟还拉了班主任一起…… 文艺委员是个短发姑娘，戴副眼镜，面容清丽，说起话来声音轻柔：“林降，现在只能找你来帮这个忙了。其实这个仙子原定的就是你，但考虑到你可能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我一开始也就没有找你。可现在温岭兮胳膊受伤了，真的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所以只能麻烦你了。” “就只是一个仙子的角色，很简单的，你只需要在台上随便走动几下就可以了，不需要花什么时间排练的。主要是气质和身形，我们班除了你，真没有其他合适的了。” “我也是没办法了，不然，其他人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 班主任也跟着搭腔，劝了林降两句。 说到后面，林降真切地看到文艺委员的眼眶里有了湿意，她那已到嘴边的拒绝话语，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林降这人还有一个缺点，就是在面对真诚的人时，很少能拒绝别人。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接触过舞蹈了。” “没事儿，就是几个简单的动作，然后再走一圈，没有舞蹈经验都可以。” “我应该没什么时间排练。” “你不用参加排练，我把动作告诉你，你大概练一下，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参加彩排就行。” “……那好吧。” 吕思柠知道她答应了之后，高兴得差点当场跳起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啧啧称赞：“文艺委员眼光挺好啊。你这张脸往那儿一放，不就是不折不扣的仙子嘛！” 放学后，林降和姜辞说了这事儿，姜辞倒是没发表太多意见，只是问她，是不是真想参加，如果不愿意的话，他可以去帮她和班主任说。 林降连忙阻止，他是嫌现在关于她们俩的传闻还不够多么。 就算是不愿意，她也会自己和班主任说的。况且这件事儿听下来，好像也真没多复杂，她想着，偶尔放松一下也是可以的。 她做了决定，姜辞自然也支持她。更何况，他也从未看过她跳舞。 “不过，她们为什么找你去替？”姜辞问，林降会跳舞这事儿他都不知道，问她，她也只说是小时候学过一点而已。 “是啊，我也没弄明白。不过据文艺委员说是外形合适。” 说完这句，林降立马就噤了声。别人说也就算了，哪有自己说自己外形和仙子相似的，这不就是妥妥的普信吗。 她抬眸去瞥姜辞的表情，果然他的深情此刻似笑非笑。林降抿了抿唇角，在他说出更多嘲讽的话之前，当即先开口：“只是她们开玩笑说的，倒也不一定是事实。也可能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了，忽悠我，也未可知呢。” 姜辞安静听她把话说完，唇角一勾，眼底浮起一层略显几分浮浪的笑意：
“我倒觉得她们说的挺对。而且，我还真是挺期待看你跳舞。” 因姜辞这略带玩笑的一句话，虽说文艺委员已经说过她不用参加排练了，可林降还是认认真真地每次都去了。 不过确如文艺委员所说那般，她的动作少，主要是扮演的任务，其他更多舞蹈的部分由其他人来完成。所以，她每次待在舞蹈室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倒是也没耽误上课的时间。 很快来到汇演那天，时间是校领导选定的，离元旦节日还有六七天。 林降和其他表演节目的同学一起，在化妆间提早准备着妆容。 说是化妆间，不过是隔出来的一间空教室而已。只是桌子和凳子俱全，倒也方便了每个人化妆。 林降其实根本不用化，她本就肤色白皙，眉眼精致，素颜就已经很适合今日这场表演了。不过为了整体妆容和其他人更搭，她还是将眉眼处加重了几笔，唇上抹上艳色。 头发由人统一打理，简单地全部挽起，两侧留一缕青丝，再换上白纱水袖的古典服饰。 站在镜子前，林降端详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面容，还真真就多了几分古典的韵味出来。 果然，人靠衣装。 她在镜子前站了会儿，很快，便有人围了过来，夸赞声不绝于耳。 说她气质好，适合这个装扮云云，林降不是很适应这种场合，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躲开了人群。 很快，在她们前面的那个节目已经表演完了，主持人开始报幕。 话音落地，音乐响起，林降跟着其他人的步骤一齐来到舞台。 以往排练都是在舞蹈室，不用面对台下这么多目光，林降倒也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台下成百上千双眼睛径直盯着她，她蓦地心绪就恍了一下。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便去寻找那双熟悉的眼眸。灯火辉映，人头攒动，似心有灵犀般，姜辞的眼神也朝她望了过来。 沉静的一双黑眸，依旧那般清亮，林降缓缓吐出一口气，瞬间安定下来。 姜辞这会儿正在台下坐着，神色原本一直都恹恹的，对台上表演的节目也无半分兴趣。有几次，甚至干脆阖起了眼眸。 直到听到主持人报幕林降她们这个节目，他才有了点精神。抬手拧开旁边的水杯喝了口，瞳仁漆黑，眼神便再未离开过。 她是清冷美丽的，他一直都知道。 他只是没料到，她的气质竟会和今日的表演这般契合。高高挽起的发髻，露出优越的五官。身材纤细窈窕，眉眼含情，当真担得起“仙子”这两个字。 水袖舞动，轻步曼舞，荡起一阵风情。 她自有一种别样的气质。 显然，现场并不是他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自林降出场后，台下便瞬间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还夹杂着各种小声的讨论。 有夸赞的，有惊呼的，还有甚者已经当场询问起了她的个人信息。 林降的舞蹈动作其实并不多，她先和其他同学一起跳了段，接着便是抱琵琶斜靠着，偶尔在关键时候站起来走位，虽不是主角，却是点睛之笔。 可即便是这为数不多的几次露脸，还是能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了过去。 台下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有不少人悄悄开始拿手机录屏。 姜辞不觉蹙起了眉头，早知道是这种情况，他那天就应该劝她不要参加。
一曲结束，随着最后一个音乐鼓点落下，台下掌声雷动。主持人差点镇不住场，喧闹的氛围好久才平息下来。 下台后，林降随着其他人一同走向化妆室，众人脸上皆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很明显对今天的这场表演非常满意。 文艺委员组织大家晚上聚餐，林降不太想去，便找了个理由婉拒了。大家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一再感谢她这次的救场。 林降笑了笑，表示没关系，她自己也很开心，便伸手开始脱舞蹈服，欲换上自己的衣服。 可她绕着化妆室仔细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她的衣服，这会儿其他人又都已经提前离开了。刚才分外热闹的化妆室瞬间安静下来，窗户上映着嶙峋树杈的影子，林降看了一眼便快速收回目光，眼神并未过多停留。 可还是无果。 正当她愁眉不展，打算给吕思柠打电话求助时，化妆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接着便是脚步踏在地板上的声音。 温岭兮进来了，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女生。片刻，她们又将化妆室门反锁上。 林降不解，看着温岭兮她们一步步朝她走来，抿了抿唇角。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对面的温岭兮却率先将手里的东西在她眼前晃了晃：“是在找这个吗？” 定睛看了看，林降眼眸不自觉眯起。 那是她的羽绒服，原本的白色此时已被各种玷污，除了黑色水性笔的痕迹，还有各种各样的污渍。 她敛了眸，沉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温岭兮冷笑一声，语气里透着几分怨憎，“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你抢了我的角色，还敢大摇大摆地在舞台上招摇，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又是这种事儿，林降原本就被找衣服挑起来的焦虑感瞬间又重了几分，她很是厌倦，语气也是毫不客气：“是文艺委员她们找的我，你有什么事儿去和她们说。” “呦，你脾气还挺大？你以为你是谁啊？她找你，你就跳？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有那个本事吗？” 这话属实难听，林降没回，表情却依旧淡漠，那神情好似在说，有没有那个本事，她不都已经跳完了吗？ 温岭兮许是忍无可忍，尖叫了两声，便朝林降扑了过来。 林降抬手，原本已经做好反击的准备了，温岭兮的动作却突然在半途停了下来。 “砰”的一声，是化妆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林降抬眸去看，门口站着姜辞，他的神情冷意森森，抿着唇角，大步朝她们这边走来。 温岭兮愣住了，林降一时也愣住了。 姜辞绕过温岭兮她们，眼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视线径直落在林降脸上，垂眸瞥了眼地上林降那件被玷污的羽绒服，二话没说，便将他身上的羽绒服脱了下来，递给林降：“穿上。” “啊？” “穿上！” 林降垂眸，乖乖伸手接过，她感觉到姜辞的情绪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也就没敢再多说什么。 林降慢吞吞地将他的羽绒服往身上套，她身高一米七，在女生中已属高个。可姜辞身高将近一米八六，这会儿穿上他的衣服，无论是袖子还是衣服下摆都长出一大截，有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更重要的是，总有隐约的淡香钻进她的鼻尖。这香味很熟悉，林降知道，那是姜辞身上一直以来的味道。 见她
穿好衣服，姜辞这才分了视线到温岭兮身上，只是淡淡地瞥着：“因为你们是女生，我这次暂且就放过你们。再有下次，我他妈管你们是男是女，照打不误！” 他的声音清晰沉静，可即便是说着这种不怎么好听的话，音色依旧是极佳的。 林降指尖一顿，鼻尖瞬间就不争气地酸了一下。这种事情，她自己也不是不能处理，只是他突然这样说，她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被人看穿佯装的逞强，继而无条件地维护。好似雨夜里的一把伞，晨雾中的一缕风，那种被人保护的感觉，久久萦绕在心头。 温岭兮她们几个，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姜辞，那个永远恣意矜贵，桀骜懒散的姜辞，竟然也会如此这般戾气。 “所以……那个传言是真的……你在追她？” 温岭兮哆哆嗦嗦，半天才说完一句话。她之前一直都不敢相信，那样一个天之骄子般的人，竟然会喜欢林降？所以她们也只当是传言，这会儿亲眼见着了，也就不得不相信了。 “是又怎么样？赶紧滚。”姜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怕他下一秒真如他刚才所言那般对她们扬起拳头，温岭兮来不及说其他话，便扯着旁边人的手臂跑开了。 毕竟此刻他脸上的神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们走后，化妆室内一时又安静了下来，林降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开口：“你刚才好凶啊。” 姜辞被她气笑了，作势要弹她脑门，语气凉凉：“林降，你有没有良心，我刚才是在为你出头，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还反过来说我凶？真是个小白眼狼！” “可这样，你在她们心中的形象就毁了，”林降佯装叹了口气，“刚才温岭兮的表情你没看到吗？妥妥男神跌落神坛的震惊。” 姜辞瞪她一眼：“我就算是跌落神坛也是因为你！” 好吧，好像是这样。 林降不说话了，唇角极轻地扯了扯，垂眸瞥见地上的羽绒服，她作势要去捡。 姜辞立马阻止：“干什么？” “我把这个捡起来，看看还能不能洗干净，我不能……就这样回家吧？” 林降朝他抬了抬手，她此刻还穿着姜辞的衣服，瘦弱的身子被整个包裹住，整个小小的一团。 姜辞垂眸看着她，几乎是瞬间便想回复“有什么不能的”。可眼神触到她略显苦恼的表情后，还是转了话题：“别捡了，带你去买一件一模一样的。” “啊？” 姜辞笑了：“‘啊’什么？我刚才这句话，你哪个字没听懂？” 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她不懂，话题怎么就绕到要帮她买新衣服上了。况且……她现在也没有多余的钱来买这些。 姜辞见她眉头紧锁，一副内心戏很足的样子，笑说：“你想什么呢？年纪不大，想法倒还挺多，就是单纯带你去买件衣服而已。” 两人来到附近的服装店，林降那件羽绒服不是什么特别的款式，两人没逛多久，便找到了一件颜色和款式都有九分像的羽绒服。 确定尺码，付款，包装，如此一套利落的动作下来，林降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半晌，她轻声开口：“这个，算我借你的，我晚点再把衣服的钱还给你。” 姜辞不甚在意：“你少气我点，就比什么都好了。” “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林降没听轻，便顺势
又问了一遍。 姜辞却很快就将话题绕开了：“下次这种表演，你还是不要再参加了。” “为什么？跳得不好看吗？” “不是。” 就是因为太好看了，他才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 “那是因为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以后少参加就对了。” “哦，好吧。”林降没反驳，反正她对这种活动也并不热衷，这次不过也是临场补救而已。 “这么听话？”姜辞很是惊讶。 他刚才那句话不过也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而已，说完后便有些后悔了，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她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 月光下，林降五官清丽淡雅，眉眼含笑，朱唇不点而红。姜辞废了好大劲，才将那想要伸手触碰她脸颊的冲动按下。 “算了，还是由你自己决定吧，你要是喜欢的话，就继续跳。” 林降回看着他，声线温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