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起小脸儿来看到了一双幽暗难测的眼睛，“殿下，你为什么…… ‘挡住我’这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到这颀长的人影冷声道：“今夜皇宫大内人员复杂，钟离统领还如此悠闲？若是出了任何差池……” 钟离澈一顿，匆匆拱手道：“微臣正欲往东阙门巡视。微臣告退。” 匆匆转过身去的刹那，他暗暗扫了沈柠柠一眼。见她唇红齿贝，瞳子依旧纯净无暇，应是还未受到过安王殿下的刁难，万幸，万幸。 只不过依着他对盛承煜的了解，此人是不受宠的嫡皇子，明面上对陛下与皇后，还有太子，俯首称臣，步步退让，就是总觉着看不透他，眸光深沉如渊。 暗忖：盛承煜真能长久容忍一个心智低下的王妃么？ 如今他自己的议亲之事一拖再拖，总有拖不了的那日。钟离家门定是容不了一个心智低下的正妻，他娶不了沈柠柠，但他仍希望她一辈子平安无虞。 若是……，若是有一日盛承煜觉得沈柠柠实在碍眼，他愿意将她接回钟离家养着，养着她一辈子。 眼下陛下正在对盛承煜的旧部进一步打压，目的是为了斩草除根，给太子铺就一条毫无任何威胁的继承大统之路。 但，自小因难产就被陛下与皇后视为不详之兆的盛承煜，在皇宫大内最逼仄偏僻的院子里跟着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内侍长大的盛承煜，是会一直任由他的父皇母后肆意嫌恶压榨呢，还是会有他的……底线呢？ 会不会有那么一日，被欺侮得喘不过气来的盛承煜会突然反噬…… 毕竟，谁都没有想到，在皇宫大内那般恶劣的环境中艰难成长的盛承煜会成为盛国有史以来最战功赫赫的嫡皇子。 他的韧性不容小觑。 若是，有朝一日，盛承煜真地忍无可忍绝地反击，那么，他首先杀掉的岂不是陛下赐婚给他的心智低下的王妃沈柠柠？ 想到这里，钟离澈心里一紧，顿住了脚步，转头望向已经渐行渐远的盛承煜与沈柠柠…… ** 虽是冷瑟凛冬，但今夜的皇宫大内灯火通明，萧条的枝头也都由宫人用艳丽的绢花布置得生机盎然，绿红点缀相映成趣，处处璀璨，愣是将冬装点成了春。 沈柠柠身着华服头戴珠翠步摇，紧跟在盛承煜的旁侧往正殿走着。 采薇告知她，入宫之后，要端着走，步摇绝对不能晃来晃去，免得被皇后娘娘责罚。可无论她怎么做，头上的步摇还是晃来晃去的。索性，不管了。 她时而蹙眉思量着什么，嘟嘟起唇瓣来瞄着盛承煜道：“殿下，你方才是不是故意伸出大长腿挡住我的？” 盛承煜侧眸掠了她一眼，“本王是这种人么？” 本王没有。 本王不是。 你别乱说。 沈柠柠咕哝道：“殿下没有那么坏对么？” “……” 盛承煜轻咳一声，别开视线仰望了一下夜空，“今夜无星无月。” 适合坏人出没。 沈柠柠也抬头望了望夜空，“殿下在作诗么？真好听！” “……” 盛承煜尬尬尬尬尬尬…… 闭嘴吧，笨王妃。 忽地，沈柠柠想起什么来，道：“殿下，我记得上次你对我说澈哥哥是外人。” 盛承煜面无表情道：“嗯。你还
算有点记性。” 沈柠柠鼓了鼓小脸儿：“可澈哥哥一直待我很好很好的，他怎的会是外人呢？” 盛承煜语气一沉：“你姓沈，钟离澈姓钟离。钟离澈自然是外人。” 沈柠柠认真道：“那……，我姓沈，殿下姓盛，殿下自然也是外人了。” “……” 盛承煜紧了一下眉，顿住脚步。 瞥过视线去盯着沈柠柠。 这笨丫头还真是专门来克他的。 她一张口，画风立马歪了。 远远瞧见表哥蓝清逸拄着拐杖正往后宫的方向走去，沈柠柠便叫道：“表哥！表哥！” 蓝清逸循声看过来，待看清了是沈柠柠与盛承煜后，眼神瞬间变得极其惊恐，拐杖都扔了，连滚带爬地逃得无影无踪。 沈柠柠疑惑地问经过的宫婢，“蓝太医是怎了？” 宫婢道：“回安王妃，蓝太医前几日腿断了，本是请假在家休养，但今夜太子殿下生辰办了千秋节宴请众臣，太医院以防各种突发意外，便将休假在家的所有太医都叫了回来应急。” 沈柠柠懵了懵，“表哥怎地这般倒霉呢，脖子被割伤不久，腿又断了。还要带着伤到太医院里干活。唉。他定是不想让我看到他伤成这样难过，所以才急着跑走的。” 盛承煜悄然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蓦地，沈柠柠仿若打通了任督二脉，两眼一亮，“殿下，表哥的脖子是你割伤的，那他的腿不会也是你打断的吧？” “是。” 盛承煜回答得甚是干脆。 声音也甚冷。 沈柠柠张大了嘴巴，停下了脚步，发髻上的步摇更是晃来晃去了，“殿下，表哥他怎的得罪你了，你要这般伤害他？” 盛承煜转过身来，回望着两步之外的沈柠柠，浅浅叹了声，“过来。” 沈柠柠撅起小嘴儿来，挪动了两下步子，“殿下，你回答我呀。” 盛承煜瞥了瞥她那一直放在外面，有些冻红了的小手，伸出大掌去就握在了掌心里，不由分说地牵起来就往正殿走去。 小手突然变得暖暖的，沈柠柠立马忘了方才的事，又高兴地弯起了好看的眉眼来，“殿下，你的大手真暖和，好舒服呀。” 盛承煜悄然摇了摇头，暗自轻叹：这笨丫头还真是好哄。 ** 正殿内。 晚宴整齐有序，错落有致。 场面甚是奢华宏大。 众人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位次有序地坐好了。每人桌前皆是珍馐美味，贡酒鲜果。 内侍总管谭霖宣读了陛下盛胤的祝词圣旨，又宣读了皇后苏珮的祝词懿旨，晚宴正式拉开帷幕。 沈柠柠坐在盛承煜的旁侧，记得采薇的话，殿下怎么做，她就跟着怎么做，总不会错的。 盛承煜喝茶，她也喝茶。 盛承煜吃果子，她也吃果子。 盛承煜整了整衣裳，她也整了整衣裳。 可把周围的人给逗乐了。 纷纷私语窃笑。 嫡公主盛承馨笑得手中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忙拿起一把团扇来遮在了面前，悄然与其他两位皇嫂说着悄悄话，“这沈柠柠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宫中礼仪了。我都压根不想叫她二皇嫂。她可担不起这个称呼。”
; 太子妃姜若嫣与端王妃杜梓依也低声笑道：“皇妹说的是呢。” 这时，盛承煜端起酒杯来，沈柠柠也跟着酒杯来，盛承煜轻抿，她也轻抿。 不过，这可是酒，有点辣辣的，她禁不住吐出小舌头，抬起小手来扇着。 众人又皆投来嘲笑的目光。 其他后宫妃嫔皆互相递着眼色，悄声道：“有了安王妃，日日笑料不断，咱们这后宫里的日子也愈发好过了。” 其中一个妃嫔道：“陛下与皇后都视为不祥之兆的嫡皇子，那便是没了父皇母后庇佑的底气，都自身难保呢，又患有内疾不能人道，他的王妃又是这般痴傻，任谁瞧见了，还不笑上一笑？” 周围其他妃嫔皆连连点头，“可不是嘛。” 内侍总管谭林给陛下盛胤斟满了酒。 盛胤端起酒杯来，俯视众人，“太子的千秋节，众位爱卿带来的礼物当真是用心，朕这杯酒就当是感怀众位爱卿了。众位爱卿随意些。” 说是随意，皇帝陛下都干了，臣子哪敢真随意，自然也都是一饮而尽。 沈柠柠见盛承煜一饮而尽，她也跟着一饮而尽。喝完，她的小表情扭曲成了麻花。 好辣。 好辣。 这贡酒明明这般辣，为什么他们喝得如此开心？每个人都带着笑意。 以沈柠柠的心智自然是看不透他们笑意背后的黑心。 她也自然不清楚这贡酒的度数是她万万承受不起的。 这不，等盛承煜一回头，发现她的小脸儿都有点红扑扑了，微醺半醉。 这晚宴，沈柠柠成了众人的谈资笑料，淡化了太子千秋节的政治意味。 盛承煜稳坐在那里，修长的指节淡淡卷起，悄然挪向沈柠柠的面前，轻轻点扣着桌面，示意她莫要再学着他端起酒杯喝酒了，再喝她就完全醉倒了。 沈柠柠的心智哪能看明白盛承煜的意思呢。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更是如孩童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她摇晃了一下站了起来，冲着殿上的皇帝盛胤与皇后苏珮，嘟囔道：“陛下，皇后娘娘，你们为什么只给太子殿下过生辰呢？你们为什么不给安王殿下过生辰呢？安王殿下也是你们的儿子呀？你们不能这么对待安王殿下的哦。” 这一瞬，整个晚宴陷入了可怕的静寂……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翻江倒海，齐刷刷将目光看向了高殿上的皇帝盛胤与皇后苏珮。 丞相沈睿差点惊吓得吐血。 恨不能过去掐死他这个蠢笨的嫡女。 暗自祷告陛下莫要牵连到他才好。 沈柠柠自然不知眼下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危险状况，方要再嘟囔着什么，一向稳坐钓鱼台的盛承煜，旋即腾地起身来，大掌匆匆捂住了沈柠柠的小嘴儿。 而后钳住她，向着殿上深深一倾身，“父皇母后，安王妃醉了，有失礼仪，儿臣这就带她回去反省。请父皇母后看在她心智不同常人的份上，不要责罚她。若是父皇母后真要责罚，请责罚儿臣便好。” 盛胤那沉下去的面色继而笑起来，“众人皆知安王妃心智低下，本就是孩童的性子，朕与皇后怎能与她一般见识。既然安王妃醉了，那，承煜啊，你就先带着她回去歇着吧。来来，众位爱卿继续随意享用晚宴。” 盛承煜颔首倾身，搀扶着醉意浓浓的沈柠柠走出了正殿。 尔后，
顿住脚步，徐徐转过身去，深眸逡巡着灯火通明的正殿，听着群臣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恭贺祝酒之声。 须臾，他缓缓转过身来，打横抱起沈柠柠，面色晦暗难测地，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出了宫门。 身后通明的皇宫大内与漆黑如墨的夜空形成鲜明的一白一黑。 大雪不期而至，纷纷扬扬的雪花渐次落在了他挺立颀健的身姿上，凛冽的狂风吹起了他锦衣的大襟，衬得他仿若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刺而不穿。 醉乎乎的沈柠柠兀自哼唧了声，“殿下，我说错话了么？” 盛承煜沉声：“没。” 等到了马车上，贴身侍卫凌北挥鞭驾马开始返程。 沈柠柠醉得绯红的小脸儿一直往盛承煜的怀里蹭着，“殿下，我热……” 盛承煜试图圈住她别乱动，却徒劳。 这丫头在酒精的作用下撒欢了。 更像个孩童一般无拘无束地。 她的两只纤嫩皙白的小手烦躁地胡乱扒扯着，不经意间就显出了被酒精醺染成粉色的颈子。 酒精混合着身子本来的香气潆绕在了盛承煜的鼻唇之间，愈来愈浓。 呼吸顿然一滞，喉结流转，幽暗的眸光深深地凝着怀中这娇娇美美糯糯的一团儿。 又蓦地紧了一下眉，匆匆别开视线，将这团娇软的小人儿小心翼翼地放躺在旁侧的座位上。 沈柠柠的小手不安分地甩来甩去。 蓦地，她的小手停下了。 她费力地微微扑闪了一下长密的睫羽，嘟嘟起那被酒精醺染得格外红艳的唇瓣，咕哝道：“殿下，怎的我碰到了一根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