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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春梦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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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朝换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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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终岁尾,正赶上村里最上面的阶层大换血。 正如蛇蜕皮一般,到日子了。 两只炮子子眼像抓钩子一样盯着首座位置最紧的人就是田福安了,他最近不知抽的什么风,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邪劲,竟然决心要接替已经放出风声来打算要彻底“金盆洗手”的陈向辉,来当樱峪村的新一掌门人。 他觉得樱峪村的老少爷们和姊妹妇女,甚至包括很多狗屁不懂的小孩子,以及许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混社会,时不早晚地才回来一趟的本村人都和他一样,对陈向辉这头坐地虎忍受得太久太久了,这个古老而淳朴的小山村太需要一位新的当家人了来彻底变革一下了。 既然朝代都能更迭,皇帝都能轮流坐,那凭什么陈向辉霸占多年的位置他田福安就不能上去坐坐呢? 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话虽然他未必就听说过,但是他心里的想法大致就是这样的。 其实,他的感觉是对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陈向辉这头史前巨兽就是再英明伟大,工作干得再有声有色,再适合干这个角色,他也不应该在这个位置上干这么久,或者说霸占着这个耀眼的位置这么久。 是人都会不可避免地犯各种不同的错误,是人都会经历从人生最辉煌灿烂的顶点逐渐向漫长而又无奈的低谷滑落的命运。 这是任谁都躲不开也绕不过的事情,无论这个人年轻的时候有多么优秀,多么光荣。 尤其是当这个人年龄越来越大并且资格越来越老的时候,诸如固执己见、党同伐异、独断专行等此类在外人看来十分刺眼和荒唐,而恰恰当事人最难察觉和反省的坏毛病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 近几年来,陈向辉的所思所想和所作所为已经越来越像一个昏庸无能的老猴了。 尽管他百般留恋、万般不舍自己屁股底下的那把交椅,但是江山易主、除旧革新的时代还是伴着呼啸的北风日益地临近了。 历史潮流,浩浩荡荡…… 近年来,以陈向辉为首的村里大大小小的角色们在田福安的云湖山庄里吃喝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他们从来都没怎么给过钱、结过账,田福安手里一摞一摞的全是白条,仿佛那些白条就是真钱似的。 这笔钱积累到现在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而且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是,既然是赊账,那么田福安这货肯定都是照最贵的价格往死里计算的。 他是什么人呀? 他又是干嘛吃的? 欠饭店的钱陈向辉必须还,否则的话田福安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关于这一点他老人家太清楚不过了。 最后,思来想去地考虑了很久之后,他终于有了一个自认为两全其美的主意,那就是干脆大胆地推荐田福安接替他干。 他认为自己在北樱村干了这么多年,该吃的也吃了,该喝的也喝了,该拿的也拿了,该玩的也玩了,但凡是村里能捞点油水或者沾点便宜的地方,哪怕是老鼠窟和叫花子洞里也都让他至少算计十八遍了,如今的北樱村除了一大摊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狗连蛋烂债务之外,确实也没啥留恋头了。 见好就收、急流勇退、善始善终,这些他以前从未拿正眼瞧过的各种字眼现在全都一股脑地往他眼前乱窜,不停地鼓动着他赶紧收手撤退,不然的话以后想退恐怕都退不出来了。 他精心谋划的这步棋,不仅他自己认为水平很高,很有创意,而且也同时得到了他两桥白正源的大力支持

,这就更加坚定了他“让贤退位”的信心和决心。 众人面前唱高调的活谁不会干? 其实早在田福安筹划着搞云湖山庄之前,陈向辉就已经在北樱村东边约一里路远的地方,也就是水库管理房的东边,以村里的名义划了一片宅基地,并且私下卖给了村里几个有名的富裕户。 当然,包括他自己和任秦元豹等有实力有权势的角色在内,也都毫无疑问地分别搞了一套宅基地,而且还都是尽挑尽拔的好位置,因为经手自肥和雁过拔毛的旧习惯和老传统坚决不能丢。 这帮子北樱村的有钱人好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盖出来的小洋楼全都是一模一样的,不熟悉的生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哪家。 他一手策划并主导这个所谓的北樱新村,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把他们一小部分人和普通的村民们在物理上隔离了起来,成了一个空间上相对独立的小王国了。 既然他们这一小撮鸟毛一般的所谓先富起来的贵人们不屑于和铺陈毛下三滥一般的老少爷们住在一块,那么大伙当然也就不屑于主动去搭理他们了,正所谓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有是谁的,关旁人鸟事? 于是乎,在传统的“儿庄”和“爹庄”的东边,自然而然而又非常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自成系统、自我封闭、自我陶醉的“官庄”。 住在官庄最大的好处就是一点也听不到大伙的叫骂声,耳朵里简直和塞了驴毛似的,光有这一条就足以吸引陈向辉之流彻底隐居在这个小小的世外桃源里了。 不过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他们虽然巧妙地躲开了一般村民的嘈杂和骚扰,却又不得不和田福安这个非常另类的混世魔王当邻居,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吧,因为甘蔗难有两头甜。 当然,大疤拉这个羽人已经不在水库里养鱼养鸭子了,这倒是值得他们好好地烧高香庆贺庆贺的一件大好事,要不然的话光他一个人就能把整个官庄的人给缠倒的,保证让他们谁也都清静不了。 有大疤拉这种羽人在此,谁也别想过世外桃源般的日子,哪怕这里本身就是世外桃源。 由于和田福安做了很长时间的邻居,再加上整天在他的饭店里胡吃海喝、恣意玩乐,所以对于他这个人陈向辉是再了解不过的了,或者说其自认为已经彻底把他给看透了,其实也就是看扁了。 他有充分的理由觉得,田福安属于那种特别典型的发了点小财就想当官的俗人一个,而且俗得特别露骨,特别直接,可以说是有着想干那个角色的强烈愿望和动机。 这种人确实非常适合接他的班,简直就像天上掉下来的接盘手一样。 另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田福安这个人的身份和经历挺不错的,非常符合上边的要求,他现在又开着一个生意十分红火的农家乐饭店,附近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不少,而且其浑身上下都笼罩着浓浓的庄户刁、地头蛇和滚刀肉的腌臜气息,绝对是接盘手的不二人选。 除了上边两条主要的优势之外,最为关键的一条就是,田福安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又精又能的,心眼子也不少,小嘴也挺会说,但是他对当这个角色的道道根本就没怎么摸清楚,充其量也就是道听途说地知道一点非常浅显的皮毛而已。 他只是凭着非常原始的本能认为,只要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就一定能捞不少油水,赚不少便宜,而并没有真正看清楚现在的樱峪村其实早就被陈向辉一帮人给掏空弄净,穷得只剩下一副一碰就倒的空壳了。 他这个人属于典型的刁钻而又盲目、有钱而又任性、外强中干而又色厉内

荏的角色,虽然表面上看着也不乏生意人特有的精明,但是内里却特别缺乏职场人必不可少的智慧,是如假包换的纸老虎一头,癞皮狗一条,是陈向辉完全可以放心推荐和支持的最佳接盘手。 贪财好色的酒肉之徒,自吹自擂的狂妄之辈,欺软怕硬的小人之流,除此之外他田福安还能干点别的什么吗? 答案是显然不能并且绝对不能。 所以,换手的事情一开始顺利得真是有些出奇,在经过陈向辉三番五次的洗脑和怂恿之后,田福安竟然兴致勃勃地意趣盎然地接受了这个老家伙的建议,横下心来决定要好好地参与这个事了。 而且,在经过几番貌似推心置腹的推杯换盏的密谋之后,老谋深算的旧式低级小僚陈向辉和踌躇满志的乡村经济新贵田福安达成一条协议,那就是一旦田福安获得成功,果然当了那个角色的话,那么村里边从前欠饭店的那一大笔钱从此之后就和陈向辉本人没有一分钱的关系了,他就可以带着得意的笑容全身而退了。 当田福安有意放出风来打算接替陈向辉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和他硬碰硬地争了,原本那些还有点想法的人也都知难而退了。 这年月村里人谁也不是傻子,正经人都没必要去触他这个大霉头,惹那个不痛快。所以当时的局势很快就变得清晰明朗了,他铁定无疑地能实现自己的宏伟愿望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谁来当这个角色,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吗?”村子里的人,包括原来南樱村的人,每当提起这件事时无不当真不当假地随口就来上这么一句,“只要陈向辉铁了心地支持他,谁还能说个‘阿’字啊?” “谁还敢说个‘阿’字啊?” 有些狮子绕着狗躲了,狗还以为狮子怕它呢。 自从那个至关重要的极其秘密的协议达成以后,特别是正式进入程序以来,村里的大喇叭基本上就被田福安一个人的一张嘴给彻底霸占了。 他是逮着机会就对大伙儿大肆宣传他的宏伟计划,不遗余力地夸耀他为樱峪村精心设计的美好蓝图,丝毫也不介意大家是不是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心里都起腻了。 最后,连村里最憨最傻的那个三岁小孩都知道,他田福安一旦有幸上来了,就要为村里安装铮明瓦亮的路灯,修建宽敞大方的体育广场,通上大家期盼已久的自来水,整修村里村外泥泞不堪的大小道路等等。 他在大喇叭里进行演讲和宣传时候的那个阵势和作派委实让人不得不相信,只要村里那些识大局、有眼光、秉公心的人支持他,尤其是比较关键的一部分人支持他,那么樱峪村马上就能跑步进入那种他空口说出来的极其美好的境界了,而且一不小心说不定还能跑过了呢。 要是他不幸没能上位,大伙没有那个福分,那么绝对是樱峪村有史以来最大的损失和遗憾。 除了不厌其烦、喋喋不休、啰里啰嗦地向大伙许诺这许诺那,随手画出无数的大饼给大家充饥以外,他还不无得意地半卖半送地向大伙传递出一种信息,那就是不仅“德高望重”的前任陈向辉这尊大神坚定不移地支持他,就连镇里的老一和老二,也就是黎遇林和王卫东也都全力以赴地支持他,另外他那些在※※※※等要害部门干的老伙计们也会不遗余力地站在他的背后给他撑腰、鼓劲、帮忙,所以说,就算是全村的人都不支持和赞成他,甚至都合起伙来反对他,他照样能上去,这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世上没有什么艰难险阻能停止他前进的脚步。 他既是在巧舌如簧地天花乱坠地争取大家的支持,又是在向大家非常直白地炫耀他其实压根就不在乎大家是否支

持他,这是一种让人感觉非常无奈和特别厌烦的事情,也是一件极其恶俗、流氓和无耻的事情,但同时也是最有效最实际的做法,因为所有听了他广播的人都无一例外地都认为这个角色肯定非他莫属了,旁人也不用再劳心费力地争了,除了他这种天纵英才之外天下就没有什么更适合干这个角色的人了。 胡萝卜加大棒,哪怕只是臆想中的胡萝卜加大棒,也能迅速有效地控制并左右住混乱不堪的局面,更不要说本来就比较平静的局面了。 这一招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粗暴,就是这么无理,但是却立竿见影,效果神奇,可谓是古往今来某些强势人物屡试不爽的绝招。 让别人从内心里对其感到既仇恨又害怕,从而在小心地权衡利弊之后选择懒得去招惹和搭理,生怕被疯狗咬着从而得了根本就治不好的狂犬病,或者让别人在对其嗤之以鼻的同时却又不得不拱手佩服,甘拜下风,同时还让别人对其稍微抱着点以后说不定能跟着占点便宜或者沾点光的侥幸式的朦胧希望,是干好这个特定角色的首要技能,在这一点上田福安可谓是无师自通、不点自明,好像他天生就是这块料似的,尽管他从来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威逼利诱”这个精彩的成语。 和田福安一样一门心思想好事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瞄准另一个位置的张道新,即北沟太阳能厂的老板。 看着田福安一副稳操胜券、胜利在望、得意洋洋、厚颜无耻的死人样子,听着这厮在大喇叭头子里面恬不知耻地连篇累牍地吹嘘着一定要让樱峪村的老少爷们过一个灯火辉煌的喜气洋洋的欢乐祥和的羊年,他的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啊,好像里边养着一百只快要饿死的野猫一样。 其实,他面对的形势相对来讲还是比较严峻和险恶的,因为现任秦元豹总体来说干得还可以,虽说这个粗人向来不如陈向辉精明和有头脑,但是他平日里也没犯什么太大的错误,因此很难冷不丁地把他给拉下来。 据说机会从来都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这话用在张道新身上倒也十分恰当,因为就在他上蹿下跳地如没头苍蝇般地运作了老半天也没感觉到自己上位有多大希望的时候,可巧那阵子秦元豹就出了点事,竟然很意外地从根本上扭转了他眼前的不利局面。 此事说来确实是十二分的荒唐可笑,若是放在古代估计应该能上得了《三言》《二拍》这种重口味的书了。 那一日,自然是天色尚暖,歪风疲疲,虽是寒冬节气却可让人畅然无碍地思春,感觉自己接着干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悬念的秦元豹不知哪根神经出了问题,非要在酒后和几个烂货一起去黄桥镇有名的九街去玩玩不可,结果这一去竟然破天荒地被当地有关单位的人给堵住了。 按理说,农村的土货们到一些低档次的乡土气味比较浓郁的窝找个小妹玩玩耍耍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新闻,可是这回让大伙感到特别新鲜的是,秦元豹这厮碰到的小妹居然是他的亲侄女秦丽,这可就是爆炸性的大事件了,博人眼球的几大要素都具备了。 找小妹偶然被抓已经够倒霉的了,更要命的是秦元豹找的小妹还是他的亲侄女,这就不能不说他的运气实在是坏到极点了,蹊跷事都叫他一个人给摊上了。 很快,除了人家对他进行正常的罚款和处理之外,上级有关部门也非常神速地对他做出了相应的处理决定,那就是两个特定身份一齐剥夺。 现在,曾经红极一时、潇洒风流、快活无比的秦元豹重新又变成了一个狗屁不是、灰头土脸、没事只能自己摇葫芦摸腚玩的大老粗农民,而且还是一个人人都可以调侃他、挖苦他、鄙视他的农民了。 顺带着大伙

也知道了他还有一位在九街当小妹的侄女,这个事对他一家人的打击和影响远比他找小妹这件事本身还要大一万倍。 但凡要点脸的人家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呢? 秦元豹非常戏剧性地被赶下了台一事自然就给张道新提供了极佳的机会,使得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顺利地进入了樱峪村那个圈子里面,从此以后他就和田福安一样走上了一条“商而优则仕”的老套路子,而且这路子是越走越宽,越走越顺,越走越有典型意义。 田福安和张道新双双就位之后,合伙请了县城的戏班子给村里的老少爷们连着唱了三天的大戏,把《王华买爹》《喝面叶》《秦香莲》《李二嫂改嫁》《卷席筒》等这些大伙平日里最爱听最爱看的传统经典剧目统统唱了一个遍,掀起了樱峪村村民欢欢喜喜过大年的一个个令人难忘的高浪、高浪和高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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