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干燥又潮湿，扰得人心生烦闷。昨夜更是滴滴答答一整夜，半刻没有停。 院里的几棵树被风吹刮得偏了方向，歪斜着散着几截枝桠，梢间的碎花落得满地都是，点点糜烂在湿润的地上。 雨打落花，摧残此生。 化为软泥，润生新芽。 方潜醒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九九也不在，外面还下着绵绵细雨，落成丝，凉意非常。她找了把伞，握住伞柄撑开伞叶，踏出了屋子。 府里人不多，她在来的路上也没碰上几个下人，安静得只听得见雨落和细碎的脚步声。 “咯吱”一声，方潜推了门进去，才听见屋里人的声响。 “殿下，以属下看来，还是要加派人手继续搜寻歹徒。”是白首丘的声音。 另一位谋士也是加紧分析：“会不会有人故意遮掩，剔除了线索，让人难以查证呢。” “京中已有七人遇害，次次凶手都没留下线索。尸体都在第二日发现，地点都不同。很难让人觉得没有帮凶协助作案。” “说不准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案子。” “从细节入手吧，有三名死者分别被不同的利器杀死，还有四名是同样的利刃，伤处是一寸长的口子，伤处颇多。看起来不是一个武功高强的，若是没人从旁协助怕早已被抓入诏狱了。按这个深入探查，缩小范围，把死者的信息聚集在一起，找出联系点。”苏云商这两日被女皇派下的案子扰得心烦，直到现在才隐约有了线索。 他们接了殿下的话便躬身退了下去。 方潜听着也没打扰他们，缓步轻轻坐下，等他们说完才道：“殿下这几日辛苦。” “分内之事。”苏云商单手撑在桌上，满脸愁云，“就是案子迟迟没有进展，昨日又发生了一桩，好在昨夜雨，留下了脚印。” 梅寄雪坐在侧面，将桌上放温的莲子粥盛了两碗，分别放在他们两人面前。 “殿下不必着急，慢慢进行，想来殿下已经有了主意。大理寺的人也会介入，殿下可以多用用。”方潜很自然地接过瓷碗，舀来入口。 软烂入味，甜而不腻。 梅寄雪不会这些，参与不到他们的谈话里，见殿下这样也只能做些简单的吃食关心苏云商： “殿下不必忧心，方姑娘说得对。大理寺的人，皆可为殿下所用。” 自上次他已然清楚苏云商他们要做什么事，确实有悖常理，不合礼法。但他还是愿意跟随，他是真想看看方姑娘所说的盛景，得偿所愿。 “嗯。” 方潜确实饿了，几口吃完后又将空碗递了过去：“这是你做的粥，味道很不错，还有吗？” “有的。”梅寄雪接过又盛满一碗，“方姑娘还没安排我，寄雪只能做这些力所能及的，方姑娘不嫌弃就好。” “再过几日，交给你的任务很重，需要时间筹备。”方潜想着和回春阁女君说的，心下又稳了稳，对方少说也是开了二十几年的花楼，怎么说经验都是足够的。 她现下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不由看向两人：“你们有看到小九吗？” 她是一天天都没见到人，挺够她操心的。九九是系统，除了主系统有权限外，其他对小九都造不成威胁，所以她并不担心小九的安危。 “没有。”苏云商从清晨忙到现在，为案子几乎脚不沾地，他一天都没见到人。 “我倒是有看到。”梅寄雪顿了顿
，回忆着见到的场景，“我早些时候去厨房里熬粥，恰好看到那小姑娘去吃东西，两个腮帮子都塞满了。” “差点噎着，我给她盛了杯水，帮她顺背。” “之后？” 梅寄雪看方潜盯着他，这才反应过来他没说重点：“我看小姑娘急急忙忙地跑了，随口问了一句，他说她要去给方姑娘找……” 方潜可疑地望着梅寄雪漫红的脸，有些莫名其妙，他像是难以言表。 “找什么？” 苏云商也探头过来，四只眼睛一同望向梅寄雪。 梅寄雪被盯得浑身不在意，咳了两声偏头说。 “说要去给方姑娘找很多好看的小美人，给你一个惊喜，让我保密。” 说到这里，梅寄雪难得露出为难的神色，他答应了小姑娘的，好像真没遵守约定。 方潜：“……” 她倒是接受良好，实在是梅寄雪和苏云商古怪的眼神就让她有口难言，都不知怎么解释。 还是梅寄雪试图缓解尴尬的氛围：“咳，方姑娘不必拘泥，我和殿下都知道你的为人，不会有所猜疑的。” “若是姑娘喜欢，也不必遮掩，我们不会说什么。” 他这些日子也可算知道了，方姑娘不是苏公子的妻主。简单说两人的关系算是联盟伙伴，梅寄雪觉得或许更像姐弟。 梅寄雪这话弄得方潜不上不下的，怎么解释都不对，只能默认，一句话也不说。 越描越黑，她什么都没有。都怪小九，搞些什么，就不该去问。 苏云商在一旁憋笑，心里默默给梅寄雪记下一功，许久没见方潜这么吃下哑巴亏了。 “哐啷”一声，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就有一团东西从门外跑进来，直奔方潜怀里了。 方潜被扑了个满怀抱着小姑娘，刚想责备她冒失，质问她去哪里了，就听见她哭着说。 “方潜……方潜……” 小姑娘攥着她的衣襟，喊她。 “你救救他吧，他真的好可怜，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小姑娘抬起头，眼眶都是红的，冲她竖起一根手指。她还记得方潜跟自己说不要在她面前提柳巷的事，很麻烦。 但这次真的不一样，他真的可能会想不开的。主人会救他的吧，主人上次也救了不是么。 “……救谁？”方潜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姑娘，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柳巷。”小姑娘补充道，又拽着她催促道，“就是那个很漂亮的哥哥，主人我们快点去吧，晚了就遭了。” 柳巷…… “怎么回事？小九快说。”方潜一怔后心乱如麻，也顾不得什么抱起就往屋外跑。 梅寄雪惊在原地，看向苏云商的眼里有些发懵：“柳巷是谁？” “一个方潜之前喜欢的美人。”苏云商也没想到方潜反应居然这么大，他以为过了这么久她应该忘了。 他们隐约听到外面穿来一声“用瞬移”，院里就又恢复了宁静，雨落无声。 — 南王府正院更是挤满了人，但因为苏在歧的威慑，下人都不敢靠近。 所以在屋里的就只有寥寥几人。 苏在歧坐在位子上，一脸不耐烦地扫着围着的众人，又目光凝重地落在下面人的身上。 桌下是碎
裂溅飞的茶杯瓷片，还沾着茶水，四散开来，足以见当时人是如何的恼怒。 “秦梓，你去请林监正来此一趟。” “是，王爷。”秦梓扫了下面跪着的柳巷，有些怜悯不忍，还是飞快离开了。 杜明月见王爷似乎没有马上处置柳巷的想法，又是添油加醋，让火烧得更旺：“王爷，奴说的千真万确，那日您酒醉，不曾听见林监正说的。” “她说，他肚子里怀的是一个不详的孩子，王爷千万留他不得。” 苏在歧晦暗毒辣地落在他的肚子上，似乎是在想那腹中的孩子是否不祥，甚至是该怎么拿掉那个孩子。 柳巷被王爷的视线吓得一抖，手扶着不大明显的肚子，害怕地解释道：“王爷，没有，奴什么都不知道……” “奴的孩子没有不祥……”他都快哭了，他试图想要王爷动一动心思不要相信其他侍君说的，随着上方的人眼神变冷，便越来越没有底气，“奴，奴怀的……是王爷的骨肉，不会不祥的……” “你说的，待会儿本王自有定论。”苏在歧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反而审视着在场的人。 “柳巷身怀魔胎，恐危害社稷的传言是谁散播出去的？！”苏在歧震怒，更是一掌拍碎了桌子。 杜明月吓得一抖，顿时不敢说话。柳巷更是脸上还是湿的泪，吓得愣是连低啜都了，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句话不敢说。 “来人，暗中封锁王府，别让人给出去了。”苏在歧的声音一下比一下高，几乎是怒吼出来的，谁都不敢触南王的霉头。 “本王倒要看看是谁在外谣传，如今怕是外面都听到了风声，说本王后院有人怀了魔胎。” 她眼底的阴冷地扫过杜明月，她是有打算要处置，但也不该是这个贱货，出去散播谣言。 她原想借杜明月除掉柳巷，毕竟林立说的就算是假的，死的只是一个侍奴，无关紧要。 希望还没传到宫里，母皇如今重天时，若是后院有魔胎的事被她知道了，怕是自己与皇位就无缘了，杜明月真是蠢货。 院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直到苏在歧重新坐下，他们方才抬头打量，却还是不敢看他们殿下，生怕被迁怒处死。 方潜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和她说清了发生的事，出院门时拔了鸠青的佩刀，现在还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 她看到那个人跪着，地板分明是坚硬冰冷的，更是因昨夜的雨而显得泛潮。他还怀有身子，捧着肚子，光看背影两条腿都在发颤，耸着肩一啜一泣。 想来正面眼眶哭的通红，小脸皱巴地拧着，可怜又无助。 “，柳巷怀的真是魔胎？” “啊。”九九回神，翻着世界线，有些不忍心说,“世界线上确实记载了魔胎，会危害苍生，出生便是魔。” “世界线也写了，是在南王府，有魔胎降生，被神眼看出，南王大义灭亲，把它扼杀在摇篮里了。” 无论是地点还是人，高度重合，方潜无法欺骗自己。 小九继续说：“女皇知道了这样事，更是满意南王，同时南王还收获了民心，以至于直接威胁到了男主。” “后来，女主和男主可是费了好大心思才将人扳倒了。” 世界线里都是粗略的，它是一个定向的发展，你能知道大概，却要进来才能真正体会到它运行的轨迹。 一如之前男女主没有相逢的偏差。连既定的世界线都有可能会偏离，那
她就能救人，救下柳巷。 “小九，魔胎能改变吗？”她最担心的莫过于这个。不是怕会伤害到别人，而是担心柳巷承受不住。 柳巷只是一个普通男人，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孩子。外面要是有传言，也不知他听见了该有多难过。 “可以的，主人。这只是世界线的设定，但其实主系统也不知道魔胎究竟会不会有危害，只是因为危险性过高而扼制了它的出生。”小九擦擦眼泪，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主人，小九记得在储物包里有一瓶净化水，据说能净化世间万物，肯定有用。” 方潜这才放心下来，她看着柳巷思绪万千。 你要是再不跟我走，我就不要你了，真的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