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周喜就带着几个孩子守在墨痕书斋外面，赵月打着哈欠来开门时，被门口几个蹲着的小孩吓了一大跳。 “哎呀，大清早的吓死人，你们在这里蹲着干什么？” 周喜赶紧迎上去，讨好的对着赵月笑笑：“月儿姐，今天是说好领单子的日子，我便想着早些来。” 赵月没好气道：“早也不用这么早吧？你们施掌柜住在乡下穷地方，赶来都天大亮了，现在就等着有什么用，可没人给你们发钱。” 周喜不以为意，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简单的缠花递给赵月。 “月儿姐，我们都知道您最体贴照顾我们，这东西是大家伙筹钱买的，我们都觉得您戴上合适。” 赵月面色一喜，又有些尴尬：“你们这些小崽子，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有钱买这些东西？” “月儿姐，我们虽然穷，可凑一凑还是能凑出一些钱的，这都是我们的心意，还请您收下吧。” 赵月打开盒子一看，那缠花虽然不是市面上最流行的，可款式简单大方，很是经看，不由得心里也喜欢，便把东西收了，只是依旧板着一张脸，故意佯装严肃道：“你们这些猴头，一个个倒精着，必然是有求我做事的地方。你们说一说，我就权且听一听。” “月儿姐，我们哪有什么心思，不过是想早点拿到单子，好早些去发罢了。时辰晚了天就热了。” 赵月冷哼一声：“我看早些发单子是假的，想早点吃饭倒是真的。既是这样，提前给你们就是了，吃饭也好办，前边王三铺子吃去就行了，掌柜的打过招呼，不过你们也别想着乱点好东西，该给什么，一天几顿我都仔细告诉人家了。还有，云哥儿还没来呢，没人给你们发钱啊。” 周喜连道不妨事，等她们发完回来一起领也行。 赵月想想，确实也没什么妨碍，便把昨夜工坊送过来的单子给了周喜这群人。 周喜手下被施黎看上的只有六个孩子，都是瞧着老实陈恳，又比较穷困的，也是存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心思。众人出了墨痕书斋，周喜却让手下的小孩一人均五十张单子给她。 几个小孩对视一眼，也不多说，都点好单子给了周喜。 “嘴闭紧了，得了利，我一分不多拿，都是大家伙儿的。可要有谁多嘴，不仅钱没有，施掌柜那里的活也没了，知道吗？” 孩子们都急忙点头，周喜便让他们去王三铺子吃早饭，自己的那份则是打包带走。 周喜一路行色匆匆，到了和人约定好的地方，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一起四百张，说好的。” 等着的是个高个儿女人，她拿了一张看了看，第一时间就去找画，品味了好一阵梅三郎和道士的斗法戏份。 “好，真个画得好，妙哉妙哉，啧啧，这招式是怎么想出来的，好精彩，这法术画得好似真的，莫不是作者真是修道之人？” 她的同伙也在一旁啧啧赞叹：“我看也是，且不是一般的道士，我瞧着这上面画的，跟仙人似的！” 周喜听得烦人，只把手一摊：“钱呢，先前说好的。” “嘿嘿，放心吧，姐姐岂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幺娃，把钱给她！” 叫幺娃的同伙丢过去一个钱袋，周喜捡起来数了数，里面有整整两百文。见钱无误，周喜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高个子女人嗤笑道：“都说了你还不信，也就是我们有这个门路，认识那些有钱有闲的小姐夫人，不然这钱
你还赚不到呢。咱们可说好了，等我们卖完了，你们才能发。可别抢了时候！” 周喜把钱袋放进怀里藏好，她看了看天色道：“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才有人发单子，你们记着就行。过了这个时间，你们卖不出去别怪我。” “行了，还用你操心。” 银钱两清，周喜转身就走，那个高个儿却又把她叫住。 “诶，小喜儿，下期还有呢，到时候你要是能提前一晚上把东西搞到手，我给你这个数。” 周喜一看对方比出的价钱不由得怦然心动，她咬咬牙却没有立刻答应，只说：“我试试吧，成不成不好说。” “明白，搞不到咱们也不为难你。” 周喜揣着钱走了，还不到发单子的时候，她便回了落脚的地方。那是一座破败的房屋，颇具规模，以前也是有钱人家的宅子。不过后面起了一场大火，烧死了不少人，也就败落了，如今成了乞丐扎堆的地方。 周喜是逃难过来的，刚开始衣不蔽体，穷困潦倒，如今好了些，也好得有限。她聪明，肯干活，在城里东奔西跑倒勉强能混口饭吃。被施黎招去发单子后，觉得这活实在不错，虽说钱少，却能吃饱。哪儿还有第二个肯让伙计一天吃三顿的东家？ 周喜在墨痕书斋吃饭，总是吃一半留一半，她得把吃的留下给弟弟。周喜的幼弟叫周圆，才四岁，也难为他能在灾荒年活下来。周喜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把周圆看得比什么都重。她感激施黎这么大方仁义，发单子也从不躲懒乱发。转手卖钱这事她也想了许久，可总耐不住穷，心想提前卖一点给那些看入迷的有钱人也不错。于施黎那边又没什么损失，自己还能得一点钱。 这般劝慰着自己，周喜也逐渐安下心来。路过糕点铺时，还咬咬牙买了一点最便宜的糖糕。 回到落脚的破屋，周喜走向其中还算完好的屋子，推开门，几个半大小孩正坐在一起，见她回来立马围了上去叽叽喳喳的叫喜儿姐。 周喜把怀里用芭蕉叶包着的剩饭拿给她们，让大家分了，然后走过去把自己的弟弟抱起来。 “阿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周喜笑了笑：“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带吃的，”说罢她从怀里掏出装糕点的纸包，“圆圆猜一猜，阿姐给你带什么了？” 周圆本来猜不到，可凑近一闻，糕点的甜香像要往鼻子里钻似的，惹得他惊喜的大叫一声。 “是点心！” ………… 为了直面宣传效果，施黎早早到了一个茶馆坐着，单子刚散没多久，城里便热闹起来，施黎在城南最大的茶楼里，只见人声鼎沸，拿到单子的都聚在一起交流，吵吵闹闹好不快活，还有人站在桌子上当众解读，惹得好大一群人围着，那人也颇为享受这种众星拱月般的追捧，还把上期的单子也翻了出来给众人从头讲起。 茶馆本就热闹，这下子更如同热油里面洒水，一下子沸腾不休。施黎被吵得耳朵疼，最终只能出去，街上要好不少，可也时常能看见三五成群的闲人聚在一起谈论聊斋，墨痕书斋的名字也被一次次的提起。 施黎心情愉悦，实地走访后又去了工坊，一边是为了随时了解聊斋刻印的进度，一边也是为了熟悉刻印的各个流程。 到了下午晚一些的时间，渊上来了，这位颇有才华的画手把聊斋剩下的画稿全部带了来。 施黎请他在一旁喝茶，自己和赵长安开始审稿。 不得不说，渊上的画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他本来的画技就很不错
，更难得能融合施黎的作画特点，把漫画式的夸张和动态表现保留，又很好的结合了自己的风格特点，让最终呈现出来的画作可谓老少皆宜、古今共赏！ “好，渊上公子的画真是没得说，”施黎笑呵呵的，自从当上了书斋的掌柜，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爱笑，有像弥勒佛发展的趋势，想了想施黎开口道，“渊上公子，我有一个想法，不如特聘你当我们墨痕书斋的长期画手如何？” 渊上惊讶不已，喜色难掩，连忙起身对施黎行礼。 “能得施掌柜青眼，在下实是三生有幸。” “诶，严重了严重了，渊上的你画十分有灵气，即使没有我也有其他人欣赏。说什么三生有幸实在太夸张了。” 渊上却不这么认为：“施掌柜，其实在给墨痕书斋画稿之前，我已经被许多人拒绝过了。并非因为我技不如人，而是因为我是个男子。许多人看不起我，认为用我会招来许多非议，麻烦多多，像施掌柜这样，用人只看才华不计身份的人实在少见。” 在一定程度上，施黎对渊上的遭遇感同身受，于是便和赵长安商量，跟渊上签了三年的契。这三年里，渊上除了墨痕书斋外，也可以卖画给别人，墨痕书斋不管他接其他人画稿，只是有一点不能泄露墨痕书斋的画作。价钱施黎也给渊上提了提，并约定如果反响好，会再给渊上提价。 渊上自然感激不尽，谈好之后便拱手告辞。眼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施黎推了推身边稳坐的赵长安。 “还不去送送？” 赵长安猛地臊红了一张面皮，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施黎微微一笑：“长安啊长安，你也太不经诈了。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