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我与那个短命的银发小鬼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四年零七个月。 从第二年开始，琴酒就接手了关于她的一系列教育工作，我只负责照顾她的日常生活和饮食起居，时不时的会跟他碰面，他是位很美的美人，美到让我忍不住怀疑组织是不是个专门盛产美人的地方。 为什么会认为他是个美人呢？因为琴酱真的很美啊哈哈哈哈，不过他同样也很残忍就是了。 在这期间，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从未消失过，枪伤骨折什么的更是常态，可疑的是，她从未因为这个反抗过组织，也从未见她因此哭闹过什么。 那个异于常人的体质使她身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但她灵敏的感官系统显然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她现在正龇牙咧嘴的向我控诉着琴酒的残暴，仿佛像是在炫耀战利品一般展示着她身上刚出现的新伤。 “美人师父真是残忍呢，一点都不会留情的说……”瞧瞧，23号又开始了她的碎碎念，“明明人家还是个孩子，就不能下手轻一点嘛！” “为什么不还手呢？”我有些好奇，随口问了一句。 说实话，她每次在训练的时候都会被琴酒揍得很惨，连成年人都未必能在他手底下存活那么久。 23号，一个瘦弱到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的孩童，每次都能挺过那地狱般的试炼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从未对琴酒有过半分怨言，这些年依旧对他保持着毕恭毕敬的态度，究其原因，那大概就是因为，她也认为琴酒是个美人，还当着别人的面叫了出来。 “为什么要对美人师父还手呢，他又不是敌人。”她满脸疑惑看向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写满了‘求知欲’和‘好奇’。 为了避免再被她那一连串的问题牵扯到，我只能先退一步道：“嗯，他不是敌人。”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咧开嘴对我笑了笑，但又因为嘴角的一处淤青疼得红了眼眶。 “嘶！痛痛痛痛——” “不要乱动啊……” 我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这些年的陪伴和教导让我对她了如指掌，我很清楚她绝不可能背叛组织，也不会把琴酒他们当做敌人，是一把完完全全忠于组织的利刃。 我不是没想过摧毁这把利刃，但每当我想下手的时候，都会想起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和她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每次看到那双眼睛时，就完全没了杀心，仿佛像是有着某种奇怪的魔力在控制我的想法。 如果能带她逃离这个牢笼就好了…… 但我很清楚，她永远忠于组织，根本不可能会有逃离这里的想法，即使会被折磨到半死不活，也不会有半点叛逆的想法。 我至今都还记得躺在血泊中的那个面目全非的小孩，全身上下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勉强只能通过她那双极其特别的眼睛来辨认出身份。 即使经过那样非人的对待，她也依旧崇敬着琴酒，经常会跟我分享她和琴酒之间发生的故事。 比如今天琴酒出拳犹豫了一秒啊，琴酒作为组织成员榜首其实是个未成年，今天一不小心又又又把琴酒认成了女人…… 她几乎遇到什么事都会和我分享，大到关于的蛛丝马迹，小到某棵树上什么时候开了花结了果。 跟我倾诉那些事情的她，才像是一个孩童该有的样子，那副纯真无邪的模样才是真正的她。 我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如果23号是一个正常人，
如果她没有出现在组织里，作为普通人的她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这个巨大的神秘组织里还存在着许多和她经历相同的孩子，大多数都是从孤儿院里买来的，体质好的还有利用价值可以培养，其余体质差的都会成为人体实验的小白鼠。 那些体质好的‘幸运儿’经过层层筛选，最终存活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她的师父琴酒就是其中的一员。 “小出爸爸，现在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啊？”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外面会不会有巫女在做法啊？冲浪肯定很好玩吧！樱花盛开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她那双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不会有的…… 但我不忍心对那样的她说出实情，只是点了点头道：“会的吧。” 她也许会有活下去的机会，但外面没有会做法的巫女，也没有机会能看到樱花盛开的样子，像冲浪这样寻常人家的孩子随时都能体验到的，对组织里的人来说，却是可望而不可及。 等待着她的，只有一堆的药剂和暗无天日的未来罢了。 十一月二十三日的那天，大概是让我最难忘的一天吧？ 那是在陪伴她的最后一年里，她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日子。 外面的雨下得异常凶猛，由于实验场所的隔音效果很好，我只能看到那一滴滴的雨水猛地砸在玻璃窗上的样子，一下又一下，着实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通过那扇狭小的窗户看向外面，那棵还未来得及开花的大树已经折损了不少树枝，地上散落着的残枝仿佛正在无声的哭诉着这场暴风雨的残暴。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了那个正在执行任务的她。 她有没有好好听话？是不是又挨打了？这么恶劣的天气会不会影响到她的任务？ 一连串的问题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浮起，让正在做实验的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那孩子该不会……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小孩，此时正全身湿漉漉的，站在了我面前。 她眼眶红红的，头发上的雨水还在不断滴落着，身上有些脏兮兮的，裤脚上满是甩落的泥点，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拿了毛巾，认真擦拭着她的头发，总觉得她脸上的水渍像是泪珠般晶莹剔透，平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似乎多了几处红血丝。 “今天的任务感觉如何？”我稳了稳呼吸声，像平常一样关切地询问她。 许是因为我的突然出声让她有些不适应，她的身子微不可查地抖了抖，随后才抬起头，扬起了笑容：“任务很成功，掌控生命的感觉真好呢！” 不知为何，看着她的笑容，我的心口处猛地感觉到了一丝抽痛，嘴里泛满了名为苦涩的味道。 像……太像了……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情，身为一个陪伴了她五年的人，我很清楚她每时每刻的情绪变化，她所有的一切我都了解得那么全面，又怎会感觉不到她此时的悲伤呢？ 在很久以前，我第一次因为考核任务而杀人的时候，也曾有过那样的心情。 但我没有直接拆穿她的演技，那么浮夸的演技，会注意到的肯定不止我一个。 我手上的动作没停，依旧帮她擦拭着头发：“如果感觉很难受的话，请多看看那些美丽的花朵
吧，它会减轻你的痛苦的。” 她红着眼眶，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的雨还在不断地下着，地上的残枝依旧在那里孤零零地躺着，周围的一切都没能发生任何改变，包括我们的命运。 在洗脑工作开始前，我帮她调试好了身体机能的各项临界值，给她买了她最喜欢的小裙子和糖果，温柔地帮她束好了长发，精心准备了最后一次早餐。 柔软的银色发丝从指间溜过，她坐在窗边，看向外面的风景，那双鸽血红色的眼睛里隐约闪着奕奕神采，诡异又美丽，让人移不开眼。 我很清楚，在接受洗脑后，这个短命的小鬼就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鬼了。 我的短命小鬼啊，她终将会折损在这一天，而我却什么都无法改变。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沉重的无力感，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我终于察觉到自己原来是个那么没用的人。身为一个要保护国家、维护正义的公安警察，此刻竟连保护一个小鬼的能力都没有。 23号，绝不能让23号彻底沦落为杀人工具，绝对不能让他们的计划成功——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浮出，我稳了稳情绪，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从她的枕头下摸走了一样东西，将她送出了门外。 趁着他们带走她时，周围守卫松懈的空档，我潜入了那个巨大的资料库里，用最后的时间为那个短命小鬼铺好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我不清楚这样做是否真的能改变什么，但我想要去豪赌一把，就算不会改变，只要能够延迟这个丧心病狂的计划，或许就有办法救出她了。 很抱歉……利用你做了五年的人体实验。 漫天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基地，我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她的模样，我很清楚，她那天真烂漫的笑容，终究只会成为我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