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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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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闻(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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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元二十八年九月,君弈回到永乐城并奉诏入宫面圣。 天气出奇的好,烈日当空,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恰逢孤雁齐飞,为这一览无余的天空增添了不少生机,愈发衬得在仪鸾殿前等候的人影孤单寂寥。 君弈让秦延年先去陵王府,自己则随宫中派来的使者一同入宫。 他并没有见到皇帝,而是被內侍领到仪鸾殿前等候,得皇帝召见才能入内。 日色过午,炎威可畏,烈炎铺满大地,所到之处莫不使人头晕目眩,一旁的內侍都觉炎热难顶,时不时用衣袖擦拭汗水。君弈恍若未闻,淡定从容,丝毫不感到厌倦,反而很享受现状。 其间,进出仪鸾殿的人源源不断,每个即将踏入仪鸾殿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君弈。 许多时候,想要知道皇帝的心思,看御前侍奉的人便知道,皇帝是喜亦或不喜,他们也会有样学样,而君弈很显然就是不被皇帝所喜欢的那类人。人们想要在他身上看到慌张、害怕、愤怒的神色。但君弈让他们失望了,自始至终他都面色不改,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别人想嘲笑也不知从何笑起。 当然,面上不在乎不代表感知不到。 君弈感受到被无数双冷漠高傲的眼睛注视着。他甚至都不需要回头,就能感受目光中的忌恨、嘲讽、轻蔑、不屑,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一种比泥土还要低下的东西。 那是他曾经最憎恶的目光。 皇宫依旧是那个皇宫,冰冷刺骨,宛如深渊,从前便是这般,从未改变。 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等来了回复:“陛下还有政务要处理,暂且无暇面见殿下,国事繁忙,还请殿下见谅。” 君弈并没有在意这段话,他的注意力在那位传话的內侍身上,从他的穿着看,这位內侍品阶定是不低,言行举止间泰然自若,低眉垂目,轻描淡写地将一切尽收眼底,若非常年侍奉位高者绝不会有这样的。 “高明鉴见过殿下。”许是注意到君弈的目光,那位內侍道,“奴才方才所言皆是陛下口谕,殿下舟车劳累,又在此等候多时,委实辛苦殿下了。近日宫里新进了一批新茶,皆为上品,因不知殿下喜好,奴才便自作主张,命徒弟在偏殿沏了一壶上好的御前龙井,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君弈道:“公公美意,原不该谢,只是小王还要到韶光宫去向太后请安,望公公见谅。” 高明鉴也是人精,立刻从这客气的话里听出了拒绝,徐徐说道:“殿下思虑周全,您放心去吧,奴才命徒弟送去您府上便是。”说罢便命身后的內侍准备东西。 君弈称谢后转身离去。 看着君弈渐行渐远的身影,高明鉴不禁长叹。此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师父,这陵王也太不受陛下待见了吧。同样的情形,上次楚王殿下都能向陛下请安,陵王却眼巴巴地等了两小时,面都没见着。同样是皇子,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这是你能议论的事情吗?”高明鉴瞪了一眼徒弟邓卓,目光凛凛,低声斥道,“在宫待了多少年了,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当心祸从口出!去,自己领罚去。”说罢拂袖离去,邓卓悻悻地答应了声,还想说什么,却被师傅的一句“还呆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去”硬生生地憋回去,这才蹑手蹑脚地退下。 领路的內侍跟着君弈眼巴巴等了两个时辰,脸色极其难看,心里咒骂着这个不受宠的皇子。 君弈问:“刚刚那位公公,是什么来头?” “哟,殿下您可真会问,这位公公来头可大了。”

內侍极其不情不愿,言语间透出股酸劲,“高公公自小服侍陛下,陛下封王徙居宫外时,高公公也跟去了,深得陛下信赖,就连皇后娘娘也对他客气三分,可谓是皇宫里数一数二的大红人。” 说完內侍觉得晦气,这般不受皇帝待见,跟他接触多了,怕自己也染上晦气,不受皇帝待见,于是乎加快脚步,将君弈带到太后居住的韶光宫,敷衍地行了个礼,快快逃了,躲灾星似的。 韶光宫乃是太后所居的宫殿,与仪鸾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的皇太后正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太后年过花甲,风采依旧,雍容华贵,容光焕发。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做起事来从容不迫,一举一动皆令人赏心悦目,不经岁月沉淀是不会有这样的淡定从容。 君弈原为请安只是请安,不会停留太久,不想一来便被太后招呼去一同用午膳,始料未及,一时间竟无从应对。 太后有意摒去众人,殿内只剩下太后与君弈,膳食也相对简单,太后非常热情,让君弈不必拘谨,眼里笑意盈然,这样的热情让君弈招架不住。 虽都是些家常菜,经由御厨之手这家常菜也变得不一般。宫里的吃食无论味道,样子是一定要得体的,端上来的菜肴皆是涩味俱全,如何摆盘、何时上都自有一套学问,看似平平无奇的菜肴,稍稍一尝便觉内有乾坤,正符合了御膳房“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宗旨。 在皇宫里,山珍海味也变得索然无味,用膳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用膳过后,君弈准备告退,却被太后挽留。太后说他们祖孙二人多年未见,左右无事,便让君弈呆多会儿,陪她聊会儿天。盛情难却,君弈遂留了下来,二人换了个地方继续谈话。 二人在偏殿坐下,宫女奉上茶果点心,君弈注意到这宫女端来的茶杯要与寻常茶杯不同,比茶杯小,约略比酒杯大,喝茶不尽兴,喝酒不尽欢,不知这宫里的人为何用这样玲珑剔透的杯具来装茶。 太后端起一杯,轻轻一抿,对君弈说道:“这是杏仁茶,香味浓郁,润肺止咳,乃滋补润寿的佳品。就是喝多了容易腻,于是我便叫人特意烧制了一套茶杯,这茶杯比寻常茶杯容量小,每次只喝少许,提醒自己不贪杯。” 君弈喝了一口,说道:“确是佳品。” 太后笑道:“你喜欢就好,若喝着喜欢我便差人送些到你府上。” “皇祖母近来身体如何?” “哀家的身体很好。”太后看着他,“倒是你,还是这么单薄,可有好好调理身子?” 君弈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太后叹道:“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在乎自己的身子!等你到了哀家这个岁数就知道了,年老的病痛都是年轻不好好爱惜身子所致。趁你现在年轻,得好好养着,不然等时间过了,你再想调养身子也调养不来了。” 君弈道:“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 太后依旧不放心,继续道:“你左手如今如何了?” 君弈感到很意外,他没有想到太后最关心的竟是这个,他回答:“还好。” “还是没有办法挽弓吗?”思虑片刻,太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也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没办法。”君弈实话实说,他的左手是看着无碍,实则使不上力气,更别提挽弓射箭这样精细的动作。 看太后神情黯然,君弈道:“挽不了弓,可以用□□;没有左手,还能用右手,不碍事。” 太后道:“太医署最近招揽了一批来自民间的医

师,这些医师医术高明,盛名远外。听说其中有一位独臂神医,最是会治疗手伤,他若愿意过来,便让他给你瞧瞧,看看能不能把你的左手治好。” 君弈沉吟道:“独臂神医?” “别人都是这样称呼他的。”太后笑浅浅笑道,“此人经历坎坷,早年不知因为何缘故失了右手,医师失手,这是何等痛苦,他并没有气馁,学习如何使用左手,自己琢磨出了单手接骨,他的接骨术独步天下,又因为独臂,所以大家都叫他独臂神医。” 君弈眼光闪动,微微抬眸道:“那位独臂神医,可是叫宋防已?” “正是。”太后面露惊异之色,“你认识他?” 君弈点点头,“当年孙儿在洛州,幸得宋医师医治。” 当年若不是有宋防已,君弈的左手难逃截肢的命运,他左手如今这副模样已是奇迹中的奇迹。 太后皱眉:“这么说,他瞧过你的左手了?” 君弈点点头。 太后不免感到失望,她本想得这位独臂神医诊治,说不定能令君弈的左手起死回生,却不想如今的情形已是妙手回春之状。以宋防已的医术也只能做到这样,君弈的左手怕是再也无法复原。 “如果他来太医署,叫他再看看,说不定能治好。”太后依旧不愿意放弃,“如果他能来太医署就好了。” 对此,君弈却觉得希望不大。 以他对宋防已了解,宋防已是不可能到太医署来的,他是不会舍弃天地辽阔到皇宫这个樊笼中来。 “差点忘记正事,这次叫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说起正事,太后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弈儿,你可愿意改名?” 不同于先帝,宁帝极其注重皇子的名讳,皇子名讳皆有从属,特地叫人过来算过,他们这一辈皇子皆要从日。 君弈自幼生长在宫外,故而没有像其他皇子的名讳那般从日。按理说初次回宫就要更名,可宁帝丝毫没有这个意思,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皇子名字寓意深远,亦是皇帝对皇子态度的缩影,如贤王君曜与楚王君昭,从名讳便可知道皇帝对他们的期许。 “哀家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亲口问问你的意思。你若想改,哀家便去同皇帝说。”太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君弈,“哀家发话,皇帝也不好拒绝。” 太后大概也听说了外面的闲言碎语,于是想通过这个法子减少闲话。不少人拿着这点说事,即便是皇子,没有皇帝赐名,终归不伦不类,不受待见,如果改了名,君弈的处境会好上许多。 这一点,君弈是最清楚不过,心中也早已有了打算,他道:“皇祖母美意,孙儿心领了。孙儿觉得现在的名字就挺好。” 太后没想到他会拒绝,不由一怔,“你真的不打算改?” “是。” 见他如此,太后也不再勉强,“你既不愿意,就算了。” 君弈松了口气,起身道:“谢皇祖母。” 太后意犹未尽,再聊下去只怕耽搁了君弈出宫,说道:“你先回去吧,你刚回来,想必许多事还要处理,哀家便不阻你了。” 君弈起身行礼:“孙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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