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练习到这吧。”二月放下双手，幼嫩的指腹因长时间的练习而发热发胀，隐约有几分疼痛。 会自动修复的身体就是这个不便，她长不了茧子，也无法抵御疼痛。 土浦合上琴盖，短舒一口气，“技巧方面已经很完美了。” 短时间内上手一支新曲可不是什么简单事，但以土浦对二月的了解，她的进度多快都算不了什么。 “抱歉，占用你练习足球的时间了。” “说这话可太见外了。”土浦梁太郎摇头，“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走吧，朋友，我请你吃冰淇凌。” “冰淇凌？”土浦梁太郎笑了一声，“你对冰淇凌的执念可真大啊。” 两人走出练习室，恰好遇见在走廊徘徊的日野香穗子。 “日野同学？”二月喊住了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啊，是二月同学啊。”日野香穗子欣喜地回应，她望着四周的练习室，看起来有几分苦恼，“我原本是想找个地方练习小提琴，但是练习室好像满员了。” 她是普通科的学生，音乐楼都没来过几回，不熟悉练习室的预约制也是正常。 “正好我们已经练习完要回去了，不介意的话你就用这间吧。” “真是太感谢啦！” 日野香穗子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眼中泛着感动的泪水，二月轻笑，“下回记得提前在校园网上预约练习室。” 她教了日野香穗子如何预约后，就和土浦一同离开了音乐楼。 二月选中的冰淇凌店开在学校附近的商业街，店面不大，约有七八个桌子，来吃的人不少。 “你好，一份草莓派对暴风雪。”二月来之前已经做过功课了，她用胳膊顶了顶旁边的土浦，“梁想吃什么？” “……和你一样好了。” 怎么这么突然喊人家的名字。 土浦梁太郎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行不行，难得出来探店，我们两个人得吃不一样的口味。” “啊，那就朗姆葡萄华夫脆好了。” 等了一会儿，两人就拿到了两大杯冰淇凌。 找了个座位坐下，二月拿着勺子剜起一大勺送入口中，浓郁香甜的草莓和细腻沁口的奶油混合，刺激着味蕾，软乎乎的奶砖口感极棒，跳跳糖入口后便在舌尖上跳舞，新奇好玩又别有味道。 唔，就是吃多了就觉得太甜了。 她眯着眼睛细细品味。 冰淇凌真有那么好吃吗？ 土浦不能理解女孩子对甜品的钟爱。 他捞了一口冰淇凌，差点被奶油甜掉了牙。 幸好本身朗姆葡萄本身的味道并没有那么腻味，正好中和奶油的甜腻。 “梁，我可以试试你的口味吗？” 少女扑扇着双眼，期待地望着他手里的冰淇淋。 又擅自喊人家的名字。 土浦乖乖地把冰淇凌杯往二月的方向一递。 “唔，你的好像好吃一些。” 她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自己特意选的口味不尽人意有所不满。 土浦梁太郎问：“为什么忽然喊我的名字。” 一般只有很亲近的人才会直接喊名字吧。 二月没有正面
回答他的问题，“你谈过恋爱吗？” “啊？嗯。”土浦梁太郎老实点头，猛然发现不对劲，“这和有没有恋爱经历有什么关系。” “因为喜欢，才会直呼对方的名字，因为喜欢，才会希望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啊。”二月叹气，趁土浦不注意又从他的杯子里捞起一大口冰淇凌，“难道你和你以前的女朋友不是这样吗？” ……土浦回想起自己短暂的恋爱经历，犹豫着，思索着，最后摇了摇头。 不是的，他好像从未喊过那个人的名字。 “这样啊。”二月低头，在自己的冰淇凌杯里舀起一口冰淇凌，端着勺子喂到土浦的嘴边，“啊——” 土浦的思绪依然被往事牵引着，下意识地照做，张开了嘴，被塞了满满一口的冰淇凌，草莓味果然更甜一些。 ……等下，那好像是她的勺子。 注意到这件事的土浦，马上从回忆中彻底清醒了过来，注意力全在那一柄被少女握在手心的勺子上，她却浑然不觉地，用勺子将冰淇凌送入了自己口中。 太过亲近了。 土浦梁太郎没来由地感觉到了危险。 仔细想想，刚才她说的话，不就是变相的告白吗？ 因为喜欢，才想要直呼其名。 所以她喜欢……他？ 「就因为人家是女孩子，这种事肯定没办法说出口。」部长的话忽然出现在土浦的脑海中，恍然间一片清明。 喜欢吗？ 如果喜欢，就会忍不住想要呼唤她的名字。 春……吗？ 二月见对面的土浦一脸魂不守舍，伸出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根根细长的手指如同花茎般舒展着，“回神啦！” 土浦梁太郎：“……” 怎么突然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对啦，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但又不太好意思……” 二月低垂着眉眼，漫不经心地用勺子刮蹭着杯沿的奶油。 她一副不敢看他的样子，在土浦眼中更像是害羞。 预想到被告白的可能性，土浦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他他……他还没有准备好！ 再怎么说，他们才认识没多久啊。 就算互相被对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突然告白也太快了些吧。 要拒绝吗？ 不，不行吧，女孩子脸皮都很薄的。 而且，而且他好像也不是很想拒绝。 土浦微黑的脸上透出点暗红，他同样低下了头，假装镇定地戳了戳自己的冰淇凌，实际上却偷偷抬眼，看向了少女。 “嗯，你问吧。” 他的声线十分平稳，内心却局促不已。 少女伸手别了下耳边的碎发，问道：“其实，我有点好奇，为什么梁会拒绝参加音乐比赛。” 原来是这件事。 土浦梁太郎舒了口气，心中悬挂的大石落下，心头同时也涌起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事情过去很久，即便想要坦然地面对还是会有一些不适，但他并非是如此放不下的人。 土浦梁太郎说：“小学时候的事了吧，当时我参加了一场音乐比赛，发挥得十分出色。毫不自谦地说，我比当时的其他选手都要出挑。但是，一等
奖最终却颁给了一个高中生。我呢，一个小学生，最后也只得到了一个安慰的特等奖罢了。” “比赛失去公平，音乐就丧失了灵魂。音乐比赛的初衷不应该是鼓励演奏者们追求更加完美的音乐吗？年龄资历不该是优秀与否的标准，我不敢苟同这种风气。” 说罢，他顿了顿，有些难为情，“抱歉，让你听我抱怨。” 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即便如此，你还是很喜欢钢琴。”二月说。 土浦没有否认。 “并不是所有比赛都有不公。”二月说，“为了一次的不公平待遇，转而放弃在音乐领域进一步发展的机会值得吗？” “再者，既然察觉到不公，为什么不试着去改变不公的现状呢？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能够成为更厉害的人，应当会有能力来改变吧。” 土浦微微一愣，盯着二月发呆，转而苦笑说：“你说的对。” 可是有些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上加难。 一个人，要多努力才能够改变大环境呢。 “不过也不需要太烦恼啦。”二月伸手握住土浦的手，“最重要的是享受音乐带给你的快乐，不是吗？” 她的手冰凉，却奇异地让人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我一直以为梁是稳重可靠的大哥哥，没想到也有闹脾气的时候。” 她忍俊不禁的模样让土浦梁太郎有些不满：“什么闹脾气，别把我当成小孩子。” 两人连着练习了三天，在曲子的配合与完成度上尽量做到了最好。 时间很快来到了周六，这是柚木梓马约二月听音乐会的日子。 交响音乐会的主题是柴可夫斯基三大经典，曲目有《天鹅湖》《睡美人》和《胡桃夹子》，这场音乐会由来自中国香港的年轻指挥家陈以琳执棒，荷兰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演出。 音乐会在晚上七点半开始，用完晚餐，二月还有点时间换上一件得体的黑色礼裙，补上一个淡妆，以示对表演者的尊重。 七点，柚木梓马便准时来接人。 他穿了一身白色西装，熨贴得没有一丝褶皱，胸口别了枝装饰的红玫瑰，衣冠楚楚，俨然一名优雅的贵公子。 “你今天很美。“柚木梓马勾起二月颊边的长发，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原本有些轻佻的动作，他做起来十分高洁。 然而她今天穿的不过是款式最简单的黑礼裙，没有繁复的花纹与别有新意的剪裁，手上脖子上也没带带任何饰品，脸上只随意打了些粉，勾了唇，与往日在学校其实并无差别。 二月微微挑眉，知道这不过是他用来讨人欢心的话。 两人上了车，十五分钟后就到达了市音乐厅门口。 市音乐厅是一座以黑色大理石为基座的白色长方形建筑，风格典雅，造型端庄，门口站着一名身着西装的检票员，两人进场时，将近一半的观众都已入场，他们的位置在二楼前排，入座时竟然遇见了熟人。 “志水桂一？” 碎金发少年听见自己的名字，转头望向了二月，懵懂而沉静的草色双瞳中闪过一丝疑惑，过了会儿又想到了什么，唇边泛起浅浅的笑。 “啊，是上回的学姐。”他目光偏移到二月身旁，“还有柚木学长。” “志水君。”柚木梓马点了点头。 对学校里的传闻一无所知，志水桂一还在诧异这两个人居然
认识。 “二年A班，二月春。”二月笑着介绍了自己，在志水桂一的邻座坐下，“你一个人来听音乐会吗？” 柚木梓马的唇线微不可见地下弯，面上依然保持着优雅冷静的模样，在二月的右手边坐下了。 真是不巧，听音乐会还能遇到熟人，而且还是在隔壁座。 “嗯，我喜欢听音乐会。”志水桂一缓缓点头，眸中展露出向往，“只有现场听过专业级别的演奏，了解他们的演绎方式，才能知道自身的不足之处。” 真是个爱学习的孩子。 二月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右手边的柚木梓马忽然捏了下她的手，“乐队的演奏者们上场了。” 全场噤声，只有热烈的鼓掌声持续不断，直到演奏者们坐定，掌声方暂歇。 “二月小姐的人缘真好。”在指挥上场的空隙，柚木梓马忽然说了句，在逐渐变得响亮的掌声中，他的声音不大，但二月勉强能够听清。 “比起柚木学长而言，我还差得远。”二月低声回应了他的“称赞”。 指挥向观众致意并与乐团首席握手后，掌声方停止。 最先演奏的曲目是《天鹅湖组曲》。 开场，熟悉的双簧管吹奏出温柔而略含忧伤的天鹅主题，将纯洁端庄而略带哀婉的天鹅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随着主旋律上行，歌曲中表达的情感逐渐增强，不断地累积，直至到达爆发的临界点，又急转直下，犹如洪水泄闸，瞬间的爆发过后，不期然地恢复平静，在逐渐走远的尾音中，留下无限遐想。 《圆舞曲》则描绘了宫廷的舞会场景，《天鹅之舞》是组曲中最为耳熟能详的一首，音乐轻松活泼，节奏干净利落，小天鹅在湖畔嬉游的优雅与灵动犹如一幅画卷，随着音乐的跳动展现在听众们眼前。 二月更喜欢第四组曲，即双人舞，竖琴演奏的乐段柔和而深情，随后，低音的小提琴奏出幽婉与深情，音乐的层层递进昭示着双方情感的愈发浓烈与身后，结束部分的大提琴独奏象征王子对奥杰塔的一片深情，独奏的小提琴则象征奥杰塔对王子的无限依恋。 她转眼看向志水桂一，果不其然在他脸上瞧见痴迷与赞叹的神色。 在《匈牙利舞曲》《西班牙舞曲》《纳波里舞曲》《玛祖卡》及最后的场景音乐演奏完毕后，《天鹅湖》的演绎就此结束，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音乐暂歇后，指挥示意演奏《睡美人组曲》。 《睡美人》分为五部分，序曲，柔板，特性舞曲，全景图与圆舞曲，也是不可多得的殿堂级作品。 《睡美人组曲》演奏结束就来到了中场休息。 “失陪一下。”柚木梓马起身去了盥洗室，二月便与左手边的志水桂一低声交谈。 “志水君也进入这次的校内音乐比赛了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志水桂一乖巧地回答：“还有一些瑕疵，想从音乐会中汲取灵感。” 他静静地看着二月，“二月学姐的主修乐器是什么。” “竖琴。” “竖琴？”志水桂一沉思片刻，“竖琴很特别，和大提琴的音色很配。” “说起来，之前在迎新会上，《C大调竖琴协奏曲》中的竖琴部分是学姐演奏的吗？” 他向来很少关注这些，只是当初的竖琴声让人印象深刻，至于演奏者姓甚名谁，并不知晓。这下也只是从班级和主修乐器来猜测罢了。 见二月点头
，志水桂一方微微笑着说：“我很喜欢学姐的琴声，在技巧方面无可指摘，遗憾的是，学姐的琴声里仿佛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