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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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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驭人之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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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殿是百官上朝之所。 殿上的朝论即时传不出殿外,但因朝上引起的风吹草动总会在之后刮到皇宫各处。 近日吹的风都是向着凤仪宫来的——劝谏萧彻选妃的声音终归还是出来了。 与萧彻有言在先,她便假装充耳不闻,只悠悠然窝在自己宫中保暖。 然而一日天还未亮,她便被萧彻连哄带磨地从床上拽起来。他给她身上裹了好几层衣裳,顶着冷风硬给她按在千秋殿七扇大屏风后端放的贵妃椅上。 屏风内是她,屏风外是萧彻和他满殿数不清的文武百官。 栩栩如生雕刻出的金龙屏风整体厚重,从殿中视角根本瞧不见屏风后,更不必说冬季五更天天色昏黑,要靠殿中两排掌灯方可视物。 后宫不得干政,一国之君将她藏身此处,实是越矩。 她推拒说他“其身不正”,他反美其名曰说要带她一观“驭人之乐”。 自知失格,兹事体大,但又好奇心驱使想知道他是不是真能顶住那些言官们给的压力,卫令姿只能忐忑遂着萧彻的意将这场早朝听下来。 早朝议事的内容从各地军报灾情到进京官员朝拜请示,枯燥、乏味、繁琐……整个流程都让卫令姿觉得无趣。 “陛下,臣御史台贾世伦依然有本奏。” 议完礼部年底预备安排出使陈国的事情时,殿中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几分亮光。 连着多日,御史台的人再次站了出来。 萧彻声音离她很近:“贾爱卿还是想廷议为朕后宫大选之事?” 看不见人,却能听到声音。卫令姿打起精神。 “是。陛下春秋鼎盛,然后宫三千宫室,除凤仪宫外尽数空置,后宫不作充盈,则陛下子嗣不兴,皇嗣不兴,则大周社稷无所托付。望历诸朝,实无后宫空匮至此盛年之君矣。” “皇后娘娘六甲在身,何来贾大人大周社稷无所托付之言论?” 话音刚落,殿中便有一道质疑的声音。 不必多思,明显维护卫令姿的话,必然是出自先梁旧臣一派。 “谨王殿下,皇后娘娘六甲在身,皇子公主尚且未知,何言托付?” 贾世伦的称呼打破了她的猜想,“皇家子嗣之计,是大周国本大事,岂可仅寄于皇后娘娘一人之腹?广纳淑女,雨露均沾,陛下方不至子嗣单薄。” “皇后娘娘身重日甚,此时纳妃,无异于为娘娘徒增烦心。” “侍奉太后、管理命妇、主持礼仪,皆是中宫之责。正因皇后娘娘身重日甚,才需尽快择选温厚恭悌之女子辅助娘娘,协理宫务,为娘娘分担忧虑。” 贾世伦言之有序,一人之身对驳,还不时掐住对立之人的话中漏洞娓娓论来。 这样的论题对先梁一派而言也算难辩,毕竟哪有皇帝后宫只有皇后一个的。出于立场他们是一定要论,但自己都不尊奉的信仰,怎么论得理直气壮? 引经据典都翻不出先例。 “诸位爱卿觉得如何?” 隔着丰厚贵重的金龙大屏风,卫令姿紧张握住衣角,她居然感觉萧彻问出这句话时应该是笑着的。 “陛下三年未有大选,于此时充盈后宫正是时候。” “京中才德兼备之女子甚多。” “皇后是后宫之主,内事之权皆由中宫而定。” “陛下子嗣昌隆,大周江山稳固。

” …… 一时间,千秋殿上七嘴八舌起来。 “舅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时,萧彻忽然谦卑咨询起姜汲的意见,“朕想听听舅舅的看法。” 听萧彻点姜汲之名,卫令姿也竖起耳朵。 坐在这个位置,听着殿中声音此起彼伏,辨不出发声的是谁。 周围安静,等着姜汲的表态。 良久,卫令姿才听到印象中姜汲的声音:“回陛下,后宫之事乃是陛下家事,臣不做意见。” 卫令姿摸不准萧彻的意图,只记得钱尚宫发难那次,萧彻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姜廖氏涉及其中,姜汲说出这句话,可见是对那件事有所耳闻且真的放在心上的。 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此时贾世伦赢面很大了。 姜汲朦胧的态度让一些朝臣们收敛进言的激进。 只听萧彻拂身而起,忽然动情感叹:“爱卿们各抒己见,所为皆是社稷。能得满朝忠君爱国之臣,朕心甚慰。朕之一朝,何其有幸!大周天下,何其有幸!” “贾爱卿几番进言,不畏不惧,令皇后也生动容,更在朕面前夸赞贾爱卿谏诤之心,天日可表。贾爱卿不负我大周社稷天下!” 俄然被萧彻提及,卫令姿后背一紧。 话都是他说的,这般褒奖之言也是他的动容。 见萧彻如此上道,就要采纳进言了。贾世伦一下激动非常:“皇后娘娘谬赞,只要大周江山永固,百姓黎民安定,臣一人之身,何足以与社稷天下相提并论?” “良臣!忠臣!便该如是!” 萧彻声音亢奋高昂,不吝夸赞。 朝臣们遂心也顺带恭维起来,大赞“陛下英明,皇后贤良!” 听着这样浮夸的动静,卫令姿竟然喟叹摇头。 以她对萧彻的了解,她轻易尝到了算计的味道。 与此同时,她不禁开始审视萧彻在她心中玄妙的形象定位。为何萧彻一本正经她没有信心,忽然动之以情就觉得必有兴妖作怪。 “朕和皇后其实已经着人吩咐司天台挑选吉日,既然诸位爱卿关切此事,朕便让司天台的人进殿回话,以安爱卿之心。” 萧彻又坐回龙椅,“宣。” “宣司天台少监进殿。” 内侍舍人通传的声音由近及远,回音阵阵。随后宫殿中央隐约进来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 “臣司天台少监李负,拜见陛下。” 司天台少监,李负? 卫令姿对这个名字很是耳熟。 脑海中搜寻许久才终于想起,征佑二年五月,就是这个李负劝谏萧彻效仿孝文帝为冯太后守孝的传世之举为先太后守丧三年。 而守丧三年不过是萧彻争取时机的一个托词。 所以李负,是萧彻的人! 这时,李负旁边有道请罪之声:“臣不敢择下吉日,臣有罪。” “你是何人?” “臣乃司天台下五官司历。” 萧彻露出不满之意:“此话怎讲?” 李负回话:“臣夜观天象,斗数命盘现出异象,望而敬畏。” 千秋殿上骤起哗然,将卫令姿的心挑得痒痒。 所有人都能看到殿中的情景,唯她只

能靠感官猜想。卫令姿很想探头看一看,但念及后果还是忍住了。 “陛下继位之初,臣言断陛下乃五十年紫微天命,只需守三年之期便可占此命数,成圣君之度。陛下励精图治,不近女色,文武兼用,得今日成就乃天命所归。” “而近日星象有变,太阴星绕紫微星,天府星依太阴星,贪狼星反而神隐,便是趋向奇异。臣有所感,不敢不告自专。” 李负的声音传到屏风后。 “什么太阴,什么天府星?”殿中有人问道。看来与卫令姿一样听得一头雾水的大有人在。 “紫微乃帝星,太阴绕之属命定后星,天府星称南斗令星,星象显示,皇后娘娘是陛下的大贵之人,而将来国本储君必为中宫所出。” “贪狼星神隐又是什么意思?” 接着又有人问出了她的疑问。果然,大家的疑问是相通的。 “贪狼、七杀、破军命盘三合,贪狼化气桃花,可看做陛下嫔御,七杀、破军便是我大周武将。此消彼长,贪狼神隐不见,七杀、破军二星则更显光亮。此乃千古未有之天象!” 卫令姿不懂这些天象命理之说,却也张着嘴听得一愣一愣的。 人总会对自己不懂的领域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佩服。 “天象所解箴言,便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陛下舍嫔御声色之乐,便可得两员武力悍将,统一天下,得成万世之功。” 卫令姿正被他一句句说得神思兜转之时,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李负的话锋转到这里。她忍不住捂住嘴,制止自己惊讶出声。 殿上鸦雀无声,显然也被这一圈兜住了。 “荒谬!不纳嫔御陛下便能得将?李大人这难道不是在妖言惑众?”殿中出来一个质问的人。 “臣主司天台,不问政事,只问天命。” 李负反问,“殿上诸公均是饱读诗书之人,史载‘荧惑守心’之凶相,秦始皇、汉成帝、隋炀帝均因妄图抗改转嫁而受之,唯春秋宋景公顺应天命,揽于君身,反避此祸。敢问诸公,可有其事?” “史书所载,白纸黑字,天命之说岂是妖言惑众。“ 扬声,李负道。 殿上静默无声。 “天意如此,不可违逆啊。” 萧彻长叹口气,“适才贾爱卿所言振聋发聩。” “一人之身,何足以与社稷天下相提并论?忠臣直士不外如是。既然天意如此,朕就效仿宋景公,舍朕一己之欲,较之大周基业、百姓安定又何如?” 卫令姿坐在萧彻身后,大为受用的同时还是不禁嘴角轻抽。 他的言外之意其实是,我是为了天下苍生舍弃私欲的无私之人。 可明明萧彻曾对她说过,他不信五行命理之说的。 无论他信与不信,他都能借势而用,还能顺着给众人一个台阶。 天道人事。 得此“上天启示”,众人也都心明眼亮,无论她腹中胎儿是皇子还是公主,凤仪宫的地位都不可动摇。 胎儿还未落地,谏言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了。 于是一时间,永京适龄贵女间也定了心开始择婚议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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