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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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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程国公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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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说出口,卫令姿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自小学的规矩体统,习的仪礼章制都潜移默化影响着她,无论她身在何处。 “酌言哥哥。”卫令姿又唤他一声,“救百姓水火、扶大厦将倾、破天下于立,纵以一人蚍蜉之力,亦九死无悔……” 字字句句,琅琅念来,“我曾在父皇的乾元殿中翻见过一叠纸,是那一年辛太傅为你们布置的功课。酌言哥哥,你记得吗?这是你少时夙愿。” “你有抱负远见,就当行大道。” 卫令姿不带半分动摇,神色凝然,说出的话残忍决绝:“酌言哥哥,让我去吧,就让我去承担那些应该由我承担的责任。” 听着这些话从女子口中道出,如荒漠似的苍凉向沈酌言心底侵袭,来势汹汹,无可阻挡。他座下的马都似乎听出了眼前女子的决绝,不自觉踩踏着它的小步子。 便似一阵捕捉不到的风一般,一声“驾”冲口而出,卫令姿直向前方的铺盖满地的“黑云”而去。 军中为首的闻不休在远远见到策马而来之人一身极有辨识度的玄黑鹤氅后,连基本的盘问也无,不做阻拦便向着万千围城军指挥让道。 唯余沈酌言在原地,不自觉望着那个坚定的背影愈走愈远,手慢慢抚上心口,怅然若失。 他的公主,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只会提缰踱步,还振振为自己狡赖的小姑娘,她早就会很好地驾驭马儿。 他的公主,已经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邯城外的护城河,隔开两头。一头是周国的围城之军,一头是梁国的紧闭城门。 那一日,紧闭多时的厚重城门被卫令姿的随身腰牌叩开。城中人探窗而望,只见一人青丝飘逸,衣袂翻飞,一骑玄黑孤影于长街巷道上踏马奔驰,打破城中多日低迷颓靡。 翌日大早,宫中内侍季玉手里捧着卫岐连夜写下的降表,与身负礼部侍郎之职的沈酌言同行出了城。 一个时辰后,邯城的城门大开,周国的正副求亲使领携鸿雁一对,衣冠工整进入梁宫,迅速敲定了卫令姿与萧彻的婚事。 之后姜迟的先行兵马进入邯城,带上了供给城中的十日粮食。 至此,降表纳受,大局已定。 亡国的气息笼罩在梁国宫城的每个角落,尽管所有人都已经预见了这一刻的到来。 卫令姿站在宫墙楼上,任由经过护城河而来的风卷起地上的残叶,再吹过她的发耳,吹起她的衣裙。 俯瞰城下,眼睁睁看着百姓闻风四散,姜迟的乌金头盔戴得端正,铠甲外明紫色的披风猎猎扬起。 立于街道正中,姜迟手举将令,昂首挺胸:“大周将士听令!今日入城之后,不得伤一兵一卒,不得取一针一用。凡不顾军纪、强取豪夺、扰民伤民者,杀无赦!” 声音高亢,振聋发聩。不止说给他带进来的兵马听,也是说给这城中恐慌的百姓听。 接着姜迟的人马沿着每条街巷贴着安民布告,又挨家挨户分发粮食。 安抚下城中的民心,就是在杜绝陆陆续续的不满和局面反抗,所以第一批的进城兵往往都是最纪律严明的。 “我糊里糊涂了几年,这会儿才算清醒了一次。” 直到一个有些低落的男声在她身侧响起,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城楼上立了太久。 是她皇兄的声音。 卫岐,这个国家的君主。三年前他的身上处处流露着初

登大位的志骄意满,而现在宫墙墙楼之上,卫令姿只能从他眉宇间看到掩不住的沧桑,还有下巴两颊颓然的胡渣。 卫令姿被他这变化的面貌惊了惊:“皇兄?” “这封密函,你还没看过吧?”卫岐手中握着萧彻的信函,面无表情道。 终归还是压不住心中的好奇从卫岐手中接过。卫令姿好奇这封密函上写了什么,也很好奇萧彻在给他自己的降表上提出了什么条件。 舒展开密函,看着久违熟悉的字迹落在纸上,惊讶和不可置信的情绪同时在心中闪过。 “吾梁国主岐拜奉表大周皇帝陛下:先祖立版图建都于邯,废于今日吾之庸溃,非聚九州之铁,难铸此错。天命之失,无可复追,然山陵宗庙、生民之命皆系于身。窃念陛下仁义,不改山陵,不覆宗庙,积百姓民心,合双向之好,守此间康乐。若不成全,唯有荡涤宫阙,不乞偷生。诚扣于上!” 疯了,萧彻疯了。 历代降书顺表为求苟且偷生,用词皆会谨慎低微,极尽卑躬之事,偏这封信函表面软绵实则强硬,大有要以梁宫上千宫人的性命相逼的架势。 照此哪是什么屈辱的降表,分明是封硬气的行文。 卫岐盯着她,冷眼见她神色慢慢变化:“朕是看明白了。他围下这座城压着朕降他,现在又利用这座城让朕写降表给他下面的那些臣子施压。借力打力,倒还给朕留了个舍生忘死的好名声。” 听到卫岐的话,仔细捋了一遍这当中关窍,卫令姿方恍然大悟。 自古降臣受辱者众,给他们一个忠节为民的美名,他日他们站在周国朝堂上时不至于将头颅低下去。 而所谓“合双向之好”,虽用词委婉,心中透亮之人结合卫令姿在围城之际还能回到宫中这桩事也能尝出七八分联姻的意味吧。 “早知会输了给他,当年我真就该让守忠毒死他!”卫岐狠狠说完,又无力地苦笑出声。 “陛下万岁,长公主万福。”季玉从城楼台阶一侧近到前来,立于原地,似是难言。 卫岐的声音都似失了生气:“说罢,眼下还有什么是要避着朕的皇妹的?” 得到卫岐允准后,季玉回道:“陛下,户部的董纬董尚书,工部的林吾道林尚书、范衡范侍郎,还有吏部的郭秋庭郭侍郎都在乾元殿候驾。” “朕什么都遂了他们,他们几个还想如何!”卫岐猛一挥长袖。 卫岐一怒,季玉不禁觑了一眼卫令姿,支支吾吾起来:“他们进宫,都是请为长公主送亲一事。” “看吧,他们的消息来得多快呀!” 卫岐嘴角弧度酸涩,“礼部都还无人出头,他们倒急不可耐想插手给自己谋今后前程了!” 他的目光落在身后乾元殿,金龙吐珠的雕栏画栋就在不远,殿脊两端的鸱吻还张口如吞吐。他眼角泛红,更是笑得不可遏制。 …… 前往高陵时,为不扰陵园清净,卫令姿只带了行为稳妥的绿珠同去。她回宫的决定做得匆忙,只身而行,绿珠当下还在高陵。 回康华宫的路上,卫令姿走在前头问红珠道:“不是说围城前被逼涌进来数百难民,怎么都没瞧见?” “难民都集中被安置在了城南。是程国公府集了人脉,寻了一处城南空地搭筑竹棚,日日两顿米粥施济。荣安侯府、容尚书府都出了人力物力,才勉强撑到现在。” 红珠跟在卫令姿后头走着,怀里抱着荣安侯府送回宫的雪绒,“程

国公府真是有远见,听说程国公府上的粮食两日前都分发尽了,怎么就能算到今日周国的士兵会运粮进来呢?程老国公实在神了。” 红珠奇怪着,言语间不□□露出对程国公府的钦佩之情。 萧彻的计划,程国公府怎么可能算到?她这当局人也知道不久! 不可能算到呀! 想到这里,卫令姿脚步忽顿,回头若有所思看向红珠怀里的雪绒。 到底在宫外养了几年,雪绒较她离宫时更加活泼,就是不再如从前与她亲近。 定定思忖片刻,卫令姿方道:“红珠,有件事你得去办,而且要快。” 邯城程国公府,平日大开的府门唯今日紧紧关着,府外连个看守的家奴都没有,任谁路过看着都觉得反常。 程老国公坐于府中大院正位。太师椅边上斜斜倚着的一根黄花梨木制龙头拐杖,还是好些年前仁宗所赐。 这个见证梁国从立到亡全程的老人,早已是庞眉皓发,两鬓如霜:“国在家在,国亡家无。程家深受梁国皇恩,凡我程家儿女当追国死节而去,之前宫里放出来的白绫毒酒你们可以自个儿选一个。” 程家三房人站在院中左右,面面相觑,都在从对方的表情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直到管家用托盘将白绫毒药端上来。 二房的正妻祝氏站出来:“公爹,我们程家上下五十多口人,您一句话,我们全家散了家财到处奔走购粮,城里粮空了又送出了府里的口粮,恨不得让我们府里的人早一步饿死了才算。现在陛下都低了头,城里有了粮食,天不绝我们,您怎么还偏偏要带着全家走绝路?” “谁稀罕他们的粮!那是拿长公主做条件换的粮,我吃不下去!”程老国公对着祝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愤然,随后狠狠拍了拍太师椅臂,院中四周瞬间上来一堆身强力健的家奴,将院中三房人团团围了起来。 祝氏被这阵势吓得缩到自家夫君怀里,几个比较小的孙子辈号啕大哭起来。 院里气氛瞬间就变了,也没人觉得程老国公是一时兴起了。 程老国公站起来,拄起那根龙头拐杖:“把府里余粮都送出去的时候我就想着今日了,你们要怕了有人会帮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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