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积腐暴/政之下，各方势力拥兵反叛，自最后一任帝王于破城之日自缢于宫中，历史长河中又消尽了一个皇朝。 于是各方兵动，拔杆而起，经过四十余年的群雄割据，最后只余三个主要政权：西境梁国卫氏、北地周国萧氏、南面陈国宋氏。 三国间抢斗边界之事常有发生，各方只都保持着默契，一直斗而不破。 如今诸国在位的分别是梁国国君卫昭、周国国君萧贯和陈国国君宋榷。然陈国主幼，宇内难服，大小事宜皆出摄政王宋罄。 除却太子萧彻，周国国君还另有三子一女。其中宸妃盛宠，生有大皇子萧律、四皇子萧衡和咸宜公主萧徽如，另有三皇子萧循是个位分低微的修仪所出。 周国宫中最值得说道的是当今的太后，这位伴随周国先帝纵横天下，建立周国的姜氏，是个令天下人津津乐道的传奇女子。传闻她能文善武，谋断果决不输男儿，曾在战场之上亲身击鼓，一举破军大杀。 之后建国封后，垂帘临朝，四服承平，六闱定坤。 如今的周国皇后也是出自她姜氏一族。 而萧彻，便是皇后姜氏所生嫡子。 这些世人皆知的事情，亦是卫令姿对于周国所知的全部。 六个月前，陈国在摄政王宋罄主张之下，命大将闻不休举兵攻伐周国竞州之地，周国不防匆忙调兵聚集守城，其间两军战事焦灼，僵持一月有余。 周国紧盯竞州局势之际，陈国忽然右方调兵进攻福州，周国不防，兵马驱策不及，福州失守。 眼看陈国士气大振，周国无计，一边派兵死守，一边备以珍奇宝物遣使入梁国，许诺将太子萧彻长留梁国以通友好，换梁国出兵共击陈国。 其后梁国老将樊重出兵，趁陈国调兵密集后方空虚，一举打下梁陈交壤的明州、青州两地。陈国不暇，只得休兵，退守竞州境外。 如此背景之下，那太子萧彻于梁国而言就不过是周国送来的质子罢了。 俗话也说一山不容二虎，一处自然也不容“俩太子”。 自得到萧彻从周国出发的消息，卫岐也不在人前掩饰对这位邻国来的太子的不满，摩拳擦掌等着萧彻到了给他下马威。 卫令姿理解卫岐的情绪。 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也没有劝谏招事的好品德。 她礼数功课上有孙尚仪与刘姑姑，吃喝玩乐上有宫中的绿珠与红珠，同两位皇兄的交集实不算多。宁妃也常常劝她，莫要在宫中同两位皇兄有过多争执。 用过午膳，她的父皇已经下旨，允萧彻随宫中皇子公主一同在显庠宫受教。 对于这个旨意，卫令姿倒是没有意外。在她心中，她的父皇是个顶仁德宽厚的君王，自然不会薄待了萧彻。 因此，红珠回宫禀报这消息时，卫令姿轻飘飘一句“知道了”，顺手摸了摸绿珠抱在怀里的雪绒便午睡去了，毕竟她需要养足精神，申时还要去校马场上赵太傅的马术课。 晚春时令，连暮色都来得晚些。 申时的日光铺在校马场青绿软绵的草上，照耀出一抹温软的浅黄色泽，瞧得人心神舒畅。卫令姿跃跃欲试地在赵太傅的扶持下上马，瞧了瞧自己身上这套干练的大红色骑马装，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小小得意。 座下的伊犁小驹是赵太傅所选，供她一人驱使。它体型娇小，性格温和，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倒恰好适合卫令姿的身板。 对于今年来卫昭为她新开的课
程，卫令姿目前对此还是新奇干劲的。谁不爱自己身上能有几分扬鞭策马的英姿果敢呢？ 可惜她这初学年岁，赵太傅对她的要求一直都是止于可以拉着缰绳在校马场指挥马儿踱步。 “阿令又来陪马儿散步啦！”这时，一道戏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不用回头，卫令姿也知道说这话的是卫岐。 听他唤着她小名，卫令姿默默抬头看了看天，这才无奈回头对着身后踏步而来的卫岐露出了个纯善无害的笑容：“马蹄轻，草色新。皇兄行马也当珍爱花草，莫要太急了。” 回头才看到，卫岐、卫嶂的身后还跟着沈酌言和秦声。 听到卫令姿如此说，几人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倒挺会给自己找补，还不如说是怕摔呢。”卫岐从侍从手中接过缰绳，熟练地翻身上马。 他一手执缰绳，一手执马鞭，一脸的得意洋洋，“这驭马功夫怕摔怕疼可学不会。” 卫嶂也忍不住说道：“也半个月了，虽说父皇下令要太傅们仔细教习，这赵太傅也实在仔细过头了。” “赵太傅一直教习的都是男子，忽然教□□这样的小姑娘，怕也是无从下手，唯恐有伤吧。”说这话的是秦声，纵然是在解围，可眼里还是藏不住的好笑。 卫令姿撇撇嘴，表达她此刻的不满：“比起坠马卧床，我宁可按辔徐行。” 终归是会学会的，不必如此急于求成，摔了才是得不偿失。 赵太傅在宫中教习马术多年，卫岐等人的马术启蒙都是经他之手。尤其卫岐，太子之尊又天性善勇，功课处处不行，马术却数一数二。从上马到驾驭不过区区几日，步射到骑射进步之快更是不在话下，自然瞧不上卫令姿这样半个月还在遛马的水平了。 唯有沈酌言温声安慰，对着卫令姿满眼鼓励：“总还是有进步，公主如今提缰从容，不似初学时候一般手足无措了。” 沈酌言淡青如竹的窄袂素致明净，周身风姿清华，笑起来更是如温润春风。 听到沈酌言如此说，再看他不似虚言，卫令姿顿觉心中一美。 万丈高楼平地起，扬鞭策马自然也要踱步起。 正说话间，却见秦声眼神落到卫令姿的右侧方向。 向着秦声的目光望去，只见她右侧不远处，一个素灰色的身形自远而近，向着校马场方向走来。 少年肤色白皙，高挺的鼻梁，淡红的唇紧紧贴合，一双眼睛狭长细挑。他头上一根玉簪将发轻束，眉眼间还有几分未脱的倨傲之气。 素灰的窄衫中间，一个深赤色翠玉镶嵌在腰带上，丝绦装饰的禁步垂挂在腰间，衬得来人身姿俊岸。他半卷起的衣袖上绣着带有吉祥寓意的团云纹。靴子上深厚的鞋底踩在草地，行走间鞋尖的乌玉竟未沾染半分暗灰。 卫令姿意识到，眼前这人极有可能是周国来的那位太子萧彻。 感受到一道过于灼热的注视，萧彻下意识看向目光的主人，恰好与卫令姿的眼神相遇。 骑在马驹上的小小身躯，一个小女娃娃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他。 沈酌言先反应过来，上前温声见礼，随后是秦声。 卫岐一开口就是针锋相对：“世子这脸色也太差了，身子不适还是回宫休息的好。” 少年狭长的眼微抬，神情冷峻：“不劳太子殿下操心。” “呵，谁让你住得离长明宫这么近呢，我是不想操心也得操心
。”卫岐说这话时趾高气昂，甚是得意，“也不知那些奴才都怎么搞的，深更半夜吵吵闹闹，全无体统地让人无法安寝。” “早晚该将他们整治一番，好叫这些不懂礼数的人领教领教我们大梁宫中的规矩。” 话至此处，卫岐索性连弯都不拐了，“世子初来乍到，对我大梁宫规怕也有所不解，不若跟着那些不懂规矩的一同领教？” 此言一出，连卫令姿都感受到了卫岐言语间的威胁和压迫。 萧彻仰头，直视向卫岐：“但此身不败，尽管领教殿下。” 本静静瞧着热闹的卫令姿眼睛一亮，心中暗暗赞叹：这落魄太子还挺有脾气。 “一定。你我住处相近，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卫岐被萧彻一怼，没了好脸色，对着不远处唤道：“守忠，去给世子相马。” 说罢，卫岐冷哼一声，拉了马缰便先行调转方向行去。 卫嶂等人也紧随其后，翻身上马，向着后方有着一围箭靶的方向跑去。那一处，两位教习骑射的太傅已经站定等候了。 赵太傅缓缓过来，他牵过卫令姿的缰绳一侧，提醒她小心夹稳马腹，才牵着马儿慢慢向着他们相反方向牵去。 男儿们究习打圈骑射，为防近处危险，赵太傅会将她安排到不远处空跑慢走。一来不致他们失靶误伤，二来也能让卫令姿看着他们如何控制坐骑、弯弓驭箭。 卫令姿忍不住好奇回头再看看那个俊美少年，亲眼看着守忠将一匹红棕色的马交到萧彻手中。 只见萧彻从容牵马，安抚地摸了摸马儿的鬃毛，随后靴子踩上马镫翻身掠马，身姿直挺挺坐在马背上，熟练地执缰绳操马鞭。 校马场中，少年们在太傅们的陪练下练习骑射，卫令姿就在赵太傅的教导下开始借助腰部力量，配合马儿调整腿部的力道，用小腿敲打马腹两侧，学习操纵马儿转向驻步。 卫令姿暗暗自喜，这已是她近日习马最大的进步了。 忽然一阵马儿的长嘶夺去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