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刚刚擦亮。沈于归梳洗完毕，从自己的卧房穿过庭院去吃早食的时候，突然闻见了院中一种熟悉的味道。 京城昨夜刚下过雨，院中地上的泥土尚还微微泛着潮湿的清新气息。而在泥土之上的，便是那几棵桂花树。 桂花树繁茂的绿叶之中，不知何时，已经盛开了许多细密而小的金黄色花朵，方才自己闻到的那一阵熟悉的香气，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沈于归不禁驻足，抬头看着这些如同米粒一般的桂花。桂花的清香同雨后湿润的空气混合在一起，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沈于归不禁深吸了几口气，桂花的清香便充盈满肺，也沾染了满身。沈于归望着眼前这几棵桂树，心中感叹： “又是一年桂花开时！” “姊姊在说什么？” 沈于归回头一看，见是阿黎。阿黎手中正端着水饭，满满一大碗，正从廊下走过。 沈于归幽幽叹道：“阿黎，你瞧，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了呢！” 阿黎心念一动，抬眼望着满树的桂花，应道：“正是呢！年复一年的，这一年奴家可是忙得很，竟都未曾发觉已过了一年了。” 沈于归抬头久久望着桂树出神，阿黎则手中端着水饭陪着站在一旁。过了半晌，沈于归方道：“罢了，回去吃早食吧。” · 一个时辰后，沈于归小间的门被人敲开，阿黎走了进来。 沈于归道：“我要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么？” 阿黎腋下夹着一个包袱，闻言，点头道：“奴家已经按照姊姊的吩咐，将新鲜的桂花皆收集了来，姊姊看看？” 说着，便打开手中的包袱。沈于归的小间本来就小，包袱一打开，整个小间中便全弥漫着桂花的清香，仿佛刚刚下过一场桂花雨一般。 包袱中的桂花被一张棉布包裹着，花瓣皆是黄黄的、小小的，看着十分洁净。 沈于归如获至宝地接过，笑道：“果然，阿黎做事，我最放心。” 阿黎亦十分好奇：“不知姊姊今年又要做什么新鲜吃食？奴家倒是又嘴馋了呢！” 沈于归笑道：“这我可还未来得及细想……不如……便做一样桂花粘粘糕吧？” “粘粘糕？姊姊，那不是除夕元日才有的好东西吗？” 沈于归笑道：“虽说粘粘糕确实是除夕时才有的吃食，不过普通的粘粘糕味道终是寡淡，不如如今趁着时节，添些桂花清香，如此更好！” “再者，吃食便是吃食，并无春夏秋冬的时节之分。那些普通人家，只有元日时才能吃到粘粘糕。咱们既然条件好了，吃食便自然是要来适应人的规矩！” 阿黎笑着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外头小女使在喊自己，方道：“姊姊，那阿黎便先去忙了。姊姊所做的桂花粘粘糕，记得可要给阿黎留一份！” 沈于归笑着看着她的背影出门去：“你便安心吧，那是自然！” 待阿黎走后，沈于归便收拾收拾桌案，准备着手开始做这道桂花粘粘糕。 这粘粘糕其实也就是后世的年糕。年糕的历史悠久，在本朝还不叫年糕，而是叫做粘粘糕，到了后来方才改名为年糕。 年糕在本朝还算是个稀罕吃食，普通人家平时根本没有机会和财力品尝，皆是到了元日新年时，家家户户方才会做一些，庆祝庆祝。 不过对于沈于归来说，这粘粘糕也并非什么稀罕物——毕竟自己随时都可
以亲自做嘛！ 做年糕对于沈于归来说也并不复杂，不过是取三份米粉，一份糯米粉，二者混合。米粉与糯米粉皆是纯白颜色，混合一处，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将米粉与糯米粉混合均匀，沈于归想着这年糕需得甜甜的方才好吃，于是又加入了足够多的砂糖，又加上足够多的清水，微微搅拌即可。 此举的目的便是等米粉在清水之中充分化开，故而并不用搅拌得过于充分，只是微微搅一搅，便可以放置一旁，剩下便是等待两三个时辰，等到米粉充分溶解。 将米粉处理好，沈于归便开始捣鼓方才阿黎给自己送来的桂花。这桂花乃是方才阿黎新摘的，虽说看着洁净，实则不然。 毕竟这也是要入口的东西，沈于归便将桂花也细细用清水洗了，平铺开来，放在腾云楼后院的阴凉处，等待沥干。 时间快近午时，沈于归手中恰好写完一幅字。搁下手中的笔，揉一揉有些酸痛的手腕，便起身查看米粉与桂花的情况。 经过数个时辰的充分溶解，原先的糯米粉如今已完全溶解成了糕糊，吸收了清水的水分，质地变得黏稠得很。 而先前清洗好的桂花如今也已经大致风干，只是还留着些残存的水分，倒是给一朵朵小花增添些水灵与生气。 见着米粉与桂花皆已备齐，沈于归便将这两样食材带进厨房。厨房里头正忙活得热火朝天，锅上、炉灶上不断冒出蒸气。 沈于归来到厨房角落，打开一扇柜门。这柜子里头放着的全是各种各样的扇屉。沈于归瞅了瞅，伸手取了一个圆形无底的扇屉。看了看，总觉得不够，于是又挑选了一块竹制镂空的竹板，当作扇屉的中衬。 沈于归取来一把小匙，舀了些麻油，细细涂抹在方才镂空的竹板上。如此便能在待会儿蒸制时防止竹板与年糕粘连，影响模样与口感。 将这一切准备好了之后，沈于归先只是倒了少许的糕糊在竹板上，又巧妙地将竹板卡进圆形无底的扇屉里，将整个扇屉置于炉灶上蒸制。由于这扇屉并无上盖，故而沈于归只需略微探一探头，便能看见扇屉的底部与糕糊的表面。 底下炉灶里的火旺得很，不消一会儿，蒸腾而上的热气便能将糕糊慢慢蒸熟。只见竹板上的糕糊由粘稠的液体渐渐转为固态，待热气充透糕糊表面时，沈于归便着手，将剩下未用的糕糊分四次加至竹板上。 如此，晨间自己所制的糕糊便全部用了个干净。再耐心等待一会儿，瞅见扇屉中的糕糊已经完全蒸熟，沈于归拿过方才等待时临时去选的竹盖。这竹盖相比普通的盖子来说，上方中心处缺了一块。沈于归正是看中这一处，才决定选用这个盖子。 缺出来的一处正好在蒸制年糕时可以用来透气，防止扇屉中气温过高影响口感。沈于归盖上盖子，熄灭炉灶内的柴火，只是用这余温，将年糕焙熟。 只是一会儿，沈于归便揭开竹盖子，将扇屉中的年糕尽数倒在案板上。此时的年糕正是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又柔软又劲道。 年糕白皙柔嫩，像是刚出生的小婴儿的皮肤一般嫩滑。虽是柔软，却又并非软塌塌的，而是带着一定弹性。 沈于归眼疾手快，取来热水，用手直接将热水洒在刚刚出炉的年糕之上，并且不浪费一点儿时间，直接开始揉搓。 令人惊讶的是，这年糕在温水和力气的作用下，很快便变了手感，变得软嫩而富有弹性起来，同后世的年糕是一样的触感。 沈于归双手微张，两手之间距离拉大，手中的年糕竟未如预想一般从中断裂，而是保持了
很好的柔韧性，随着距离而不断变长。沈于归双手不断将年糕拉伸，年糕则也慢慢的从最初胖嘟嘟的圆团变成了扁扁的长条。 见年糕的形状已经打造得差不多了，沈于归最后将麻油涂抹在年糕表层，随即撒上今晨新摘得的桂花。 年糕本是洁白，涂抹了麻油之后，表面则呈现出麻油的微微焦黄色。不过这麻油的颜色很快便渗进了年糕里头，整个年糕虽还是白色，却与方才的洁白又不一样，而是有些微黄的奶白色了。 年糕表层的桂花更是为年糕本身更添一层点缀。桂花星星点点，散落在年糕表面各处，从远处看，倒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一闪一闪，桂花微黄的色泽恰好又与年糕本身的微黄互相呼应，自成一体。 桂花年糕大功告成！ 做完这一切，桂花年糕甚至还没有完全冷却下来，触手生温。沈于归用刀将年糕切成厚度适中的薄片，每一片桂花年糕皆乖巧地躺在盘子里。 厨房里有闲下来的橱役，见状便围过来，十分好奇：“娘子所做的可是粘粘糕？” 沈于归伸手递过去一片：“正是，你尝尝味道看看如何？” 那橱役有些受宠若惊，又知道沈于归的脾气，于是接过桂花年糕，放在口中细细咀嚼。 “嗯！娘子，这味道着实不错！” 沈于归笑道：“怎么个不错法呢？” 那橱役皱着眉头又咬了一口，咀嚼了几下，方道：“粘粘糕口感细腻粘稠，入口又是极软糯的！这软嫩而又粘糯的口感，俺从小到大还未曾吃过第二次！” “而且娘子，不止粘粘糕美味，这桂花也是配得极好！桂花香气清幽，却又不失香甜，搭配软糯的粘粘糕，正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