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于归发现，一到炎炎夏日，不论是有着现代空调冰箱等先进制冷设备的后世，还是当下只能依靠冬日存冰夏日用的古人，如同约定好了似的，皆养成了昼伏夜出的习惯。 别看大白天的，街上没有一个人影，可是等到太阳落山，华灯初上之时，汴京城也大大变了个模样。 沈于归当初盘下的这铺面朝向不大好，大门朝西。这朝向若是在冬日，便是极好的，冬日里下午暖阳斜斜照进来，甚是暖和，可是一到了夏天，那西晒可真是能要了人的命。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沈于归只得忍痛将价格本就不大便宜的冰块每日在食肆中镇着。虽与后世的空调制冷相比，冰块纳凉可谓是收效甚微，只是在如今这样的时代条件下，也算是很先进高级了。 每日的冰块如流水一般融化流走，也用同样的速度带走了沈于归荷包里的银两。沈于归本计划着，若是能用冰块换来生意也便罢了，也算是一项投资嘛！可是一连试了三五日，钱倒是花了不少，食客却没见着几个。仔细算算，确实是入不敷出了。 于是在摸索出规律之后，沈于归便也学乖了，也随着大流开启了时差倒转模式。白日里食肆掩门，若是运气好，来了那么一两个食客，生意照旧；若是无人，便打发阿黎她们自去歇息，养精蓄锐，好迎接夜间的“战场”。 到了夜间，暑气散去大半，此时白日窝在家里的居民纷纷上街。宋朝本就不设宵禁，尤其是近段时日，官家还大力颁布政策发展夜市。自之前坊市制度被打破后，夜市便可谓发展得如火如荼。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街上亦是人声鼎沸。稍繁荣富庶一些的街道边，勾栏与瓦舍皆伸到了街边。更有甚者如州桥夜市、潘楼东旧曹门街等繁华喧嚣之地，一边是戏曲，一边是杂耍，人群皆前去驻足观看，鼓掌叫好，真可谓热闹至极。 这样好的商业契机，对于嗅觉灵敏的沈于归来说怎么可能放弃？于是很快，沈于归便制定了“作战计划”： 每日夜间由阿桃阿竹推着小车，载着白日里便提前做好的冰雪吃食，专上汴京城繁华街道卖去，剩下的阿黎与自己，便留在食肆中，加紧制作新的吃食。 这不，为着上次自己的青梅能托沈于归大卖，崔大娘可谓是几日都笑得没合拢嘴。也没多说什么，亲自又拿了许多新鲜木瓜来，说是感谢沈于归。 沈于归哪里好意思再收下这些？只是推脱许久，却也没推脱掉。倒是阿黎在一旁小声道： “姊姊，夏日天气炎热，许多凉爽吃食皆取于瓜果，用于瓜果。若是崔大娘能一直给咱们供货，咱们也不用再找瓜果商人，保不准崔大娘还能给咱们卖得便宜些。咱们得了瓜果，便白日里赶着做了吃食，夜间便让阿桃她们出去卖去，也不大废冰块。” 这倒是同沈于归想到一处去了。这种模式也可以抵一阵子过去了，且对于两边来说，皆是讨好不吃亏。既让崔大娘的瓜果能卖出去不至烂掉，沈于归也不必每日烦恼该做什么吃食好。 于是这桩“上下游”生意便这样愉快地达成了。崔大娘卸了木瓜，欢欢喜喜回去，沈于归亦开始琢磨如何将这木瓜做成消暑凉爽的吃食。 阿黎将这些木瓜皆削了皮，去了瓤，剩下水嫩嫩的木瓜肉来。沈于归想着后世一项有名的木瓜甜点——木瓜西米露。可是当下虽有牛乳，却无西米，不过退而求其次，只有木瓜与牛乳也行。 阿黎已将木瓜处理完了，出来找沈于归商量做成什么吃食夜间出去卖时却没找到人，问阿桃时，阿桃只说看见沈于归方才出去了，至于去哪儿、去干什么，却什么也没说，也没人知道沈于
归究竟何时会回来。 阿黎这下可有些为难，看看时间，已不算早了，再过数个时辰便是夜幕降临，若是现在不赶紧将吃食做好，今日晚间便无新品可卖。若是等沈于归回来再做，怕是来不及了，于是阿黎拿了半数木瓜进厨房，开始捣鼓起来。 崔大娘家的木瓜品质不错，个大水多，皮薄肉厚，颜色虽有些与食欲毫不沾边的土黄，可依旧让人看着忍不住就想吃一口。阿黎将这些木瓜切了指甲盖大小的小方块，准备做个生淹水木瓜。 生淹水木瓜，便是将切成方块形状的木瓜泡入冰水中食用，做法倒是简单得很。此种吃法，并无别的食物做配，完完全全保留了木瓜的味道，但又比单纯吃常温木瓜要凉爽得多。 因为冰水等到傍晚再灌也不迟，故而当前只用将木瓜切好即可。等阿黎将木瓜切好了，又监督一回阿桃阿竹她们干活，又招待几个食客，沈于归方才回来。 “沈姊姊，你回来了！姊姊方才怎么一下子就出去了？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沈与归手中提了个木桶，用盖子盖着，也看不到里头是什么。阿黎上去接过木桶，只觉得出乎意料的沉，自己都差点没拿稳。 “阿黎，你慢些，这里头是一桶牛乳，怪沉的，若是提不动便喊阿竹她们来帮忙。” “不妨事的，姊姊，阿黎提的动！” 沈于归回了食肆，出去买牛乳似是累坏了，回来便抄起桌上的茶壶一饮而尽，又坐着歇了好一会儿。阿黎怕沈于归这是中暑了，又取了自己平日里乘凉用的团扇轻轻给沈于归扇风，慢慢的这才好些。 见沈于归状态好些了，阿黎方才说了自己已将木瓜切好准备夜间做生淹水木瓜的事，沈于归先是不明白生淹水木瓜为何物，待阿黎解释后也点头，说这主意也不错，这才解释道自己出去买牛乳原来也是为了做吃食。 沈于归打算做的吃食便是无西米露版的木瓜西米露，虽说相较于阿黎的生淹水木瓜来说还是复杂些，不过是将木瓜也切成小块，提前将木瓜与牛乳同煮，煮沸后熄火，使其自然冷却至常温，等食客要吃时直接拿出敲碎的小冰块扔进去即可，既有营养，口感又冰凉舒爽。 阿黎道：“姊姊，咱们若是去卖时还要再备些砂糖罢？若是食客喜甜……” 沈于归一边往锅里倒牛乳一边应道：“这是自然，若是食客想加砂糖也可自加，口味由人。” 所幸今日所做的两道吃食皆容易，太阳还未落山，所有的准备工作便已提前完成了。沈于归又敲了些碎冰块备着晚上用。 过了亥时，沈于归与阿黎照旧将今日准备好的吃食装上推车，阿桃却匆匆跑来道阿竹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一直在拉肚子呢，怕是今夜出不了摊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于归与阿黎面面相觑了一回，阿黎反应倒不慢：“沈姊姊，既然如此，那今夜便奴家和小桃姊姊一同出去卖吃食罢，小竹姊姊身体不舒服，便歇息一日好了。” 除此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沈于归亦点头表示同意。于是轻车熟路的阿桃带着阿黎，推着小车，上街卖生淹水木瓜并牛乳淹木瓜了。 留在食肆的沈于归去看了看阿竹的情况，看到她没什么大碍，又嘱咐了她几句先恢复好身体要紧，这才放心回来。 当下虽已过亥时，可外头的大街小巷却被街巷两边的灯笼照得亮如白昼，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哪里有一点入夜更定的样子？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有些奇怪，平日里到了夜间，外头生意喧嚣，食肆里食客也跟着增加。可是今日外
头热闹不少，可食肆里的食客相比于平时却是少多了。 不过少了一个半能主事的阿黎，虽说还有四个能帮忙的小女使，可是在人手上依旧显得有些捉襟见肘。食客要茶要饭，要汤要水，沈于归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便也无暇细想原因了。 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食客，见短时间内无人再唤，沈于归方坐下松了口气，歇歇腿脚。不曾想，刚刚坐下，便又有食客从外头进来了。 “这位客官，您——” 是方晏如。 见沈于归愣在原地，方晏如笑道：“怎么，食客来了就让人干站着吗？” 沈于归无语撇嘴：“郎君来奴家食肆又不是第一回了，都是熟人了，郎君请自便吧？” 方晏如笑着挑了沈于归方才坐下歇息的位置，沈于归上了茶水来，一边倒茶一边道：“不知郎君今夜要吃些什么呢？” 方晏如道：“最近可有什么新鲜吃食？有的便挑了好的来。” 沈于归道：“今日虽说有两样，可是皆是冰凉冷食，只怕郎君吃坏肚子，不如就给郎君来一碗生淹水木瓜，一碗冷淘如何？” 方晏如十分听话：“小生全凭娘子安排。” 沈于归便端了一碗生淹水木瓜，一碗槐叶冷淘。当下食肆没什么人，于是也不怎么忙，便趁着这个空当聊聊天。 沈于归一边擦着桌案一边道：“奴家那日托王大人带给郎君的话，可带到了么？” 方晏如一面慢慢嚼着木瓜块，点头道：“带到了。今日小生来，便就是来同娘子说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