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笑道：“沈姊姊可是糊涂了？现下乔三姊姊不在，若是我也去了，谁来看着这铺面？” 沈于归奇道：“乔三姊姊人呢？怎的今日一大早就未见到她了？” 阿黎道：“乔三姊姊晨起说有事儿，便出去了，也不知干什么去。” 沈于归思索一会儿便道：“好，那阿黎你便还是看着铺子，客人要汤要水皆别怠慢了人家去。我这便走了！” 春光灿烂，万物生发，若说汴京城中几大探春赏玩之地，金明池就算得一个。汴京城西有两座御园南北相对，南边是琼林苑，与之相对的就是金明池。金明池虽是皇家禁地，但三月初一开放之后，倒也允许士大夫和百姓前来观赏。 故而每年开放金明池、琼林苑的时候，百姓、士大夫们都争相来游览，一时间凉伞、翠盖相接与路，十分热闹。 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还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风月，可心中只有事业的沈于归却说，这有人的地方便有生意。 谁说不是呢？一日中如此多的游人来此观赏游玩，一日之中至少六个时辰，吃喝拉撒总有顾不到的，既然有需求便自然有满足，生意便由此开始。 首先是吃，既然这春景甚美，草长莺飞，不说基本的一日三餐了，谁不想赏着漂亮的景，看着莺燕追着蝴蝶的同时，嘴里吃着令人满足的肉干果脯呢？阳春三月，此等惬意之事，一年之中偶尔来一两次美美地享受也无妨吧？ 吃饱了，若是吃噎着了，便想喝些酒水饮子来消腻解暑。出游踏春，必然出汗，口渴也是必然。有些怕麻烦的游人倒也乐意花上三两铜板，在踏春所在的沿途商贩手中买得一碗茶水果酒解渴，于是一些售饮商贩与售食商贩便合二为一，干脆共售饮食。 沈于归便是如此，推车上装了青翠翠的粉团，一旁是两大罐子的桂花酒，这一车丰盛，怎么看都怎么诱人。 果不其然，沈于归的车刚停好，便有小童来买自己的粉团。沈于归接了银钱，便挑了一个小童皆喜欢的赤豆馅儿的粉团给他。 粉团用竹叶包着，拿着吃时既卫生又讲究，不会弄脏双手与衣物。那小童咬了一口下去，入口凉凉，却十分细腻绵密，在这稍微有些热的晴日里吃着正好。 这粉团像是有生命力一般，黏性极大，使人不得不多咀嚼几次，而在咀嚼的过程中，蜜糖的清甜味儿、艾草的浓郁香味、赤豆沙的绵密口感便一点一点依次浮现出来。且沈于归所做的粉团要比普通的粉团粘稠，轻轻一咬便能拉出极长的丝来，这倒是吸引了许多的小童争相来买。 没过一会儿，沈于归的小摊被小娃娃团团围住，这些小娃娃互相比着谁拉出的丝更细更长，沈于归的小摊一时人气大涨，风头无两，热闹得很，也顺带着阿黎所酿的菊花酒也卖出去许多。 也不知为何，这人气虽说来的快，但去得也快。虽说沈于归趁着这次机会也卖出了不少，但还是有大半依然待售。所幸这粉团虽说热食味道口感更佳，但放凉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故而倒也没多大事。 沈于归见食客少了，于是开始叫卖，刚喊了一嗓子，却见自己摊位面前站着一个女子。 这娘子身材修长苗条，一身青绿色的绸裙拖地，撑着一把精巧的油纸伞遮阳，伞下的皮肤可谓是肤白胜雪。这娘子只是梳了一个寻常发髻，却已衬得容貌惊为天人。综观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精雕细琢，美得简直就像是一件艺术品一般。 不过沈于归还是秉持了一个小商贩的良好职业自觉，都说来者是客，即使面前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客，沈于归也就
多看了两眼，心中暗暗地咂了一回嘴，却依旧不忘自己的生意，换上一副笑脸道：“不知这位娘子想要什么馅的粉团呢？” 面前的娘子浅浅一笑，这一笑，几乎引来了金明池畔所有男子的注目。面前的娘子开口道：“这是……粉团？” 沈于归笑答道：“是。” 面前的娘子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这些个粉团，都是一样的吗？” 沈于归忙解释道：“娘子，这边的粉团皆是普通粉团。” 又用手比划了另一边的：“这些粉团皆是有馅儿的，娘子喜欢吃哪种就买了来食。” 面前娘子不说话，只是看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粉团，半日不发一言。沈于归见她盯着粉团，却不说话，还当她只因不知粉团口味，所以才不敢贸然花钱购买。沈于归便道：“娘子可以尝一个粉团，试试味道，若是喜欢，再买也不迟。” 那娘子缓缓点头，算是同意，于是沈于归取了一个没有任何馅料的粉团，递给面前这位娘子。 那娘子将油纸伞向后优雅地一递，自有人接住。沈于归这才看见这美若天仙的娘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婢，只是侍婢太矮，这娘子又高，故而并未发现。 侍婢接了伞给自家主子撑着，那娘子动作极优雅地尝了一口粉团，细细品味一番，才颇满意地点点头。 沈于归见此举有戏，于是乘胜追击道：“如何，娘子尝着可觉不错？这里还有粉团盒子，娘子可要带一盒回去也给家里人尝个鲜儿？” “粉团盒子？” 沈于归笑着解释道：“是奴家想出来的法子，也不过是将各色粉团放入盒中罢了，只是若是碰见喜欢粉团想要多买些去的食客，总不好一个一个叫人家拿在手中，所幸奴家就装了盒子，各色口味的都装了些，若是自吃或是送人皆是极好的！” 那娘子笑道：“这主意倒新奇，不过方才远远地看了你的摊铺许久，粉团卖得是极好，只是这粉团盒子似乎不太俏皮啊。” 沈于归局促笑道：“确实如娘子所言，毕竟奴家也是小本生意，这些盒子卖得不好，也确实在奴家的意料之中。” 娘子道：“娘子倒是想得开，既如此，奴家便将这些粉团盒子全买下来了。” 沈于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好几秒才道：“娘子……这是？” 那娘子一笑，还未开口，便已有人先声夺人道：“这不是范娘子吗？范娘子今日当真是好兴致，来这金明池出游，小生这一路行来，可见不少王孙公子为着娘子看直了眼呢！” 范娘子转过头来只是用余光瞅了一下身后说话之人，这一动作虽不经意，却已叫人看得魂牵梦萦、心神荡漾。只见身后方晏如款款行来，同范娘子站在一处，看着当真是郎才女貌、璧人一对了。 却不曾想，高傲美艳如范娘子竟先向方晏如行礼，出于礼貌，方晏如也回了一礼，含笑道：“许久不见范娘子了，不知最近生意可还好？” 范娘子盈盈一礼道：“托大人的福，有大人的庇佑，奴家才勉强于京城中站稳脚跟。” “欸，范娘子此言差矣。分明是官家福泽，供天下人庇佑。” “是，大人怎的今日也来金明池游玩，大人今日好雅兴！” 方晏如只是笑着不说话，范娘子看看方晏如，再看看自从这位郎君出现之后就不对劲的沈于归，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 “既然大人今日好兴致，那奴家也不多打扰了。这位娘子，你的这些粉团盒子奴家都要了，过后会命
人来取的，银子也会如数付给你。” 沈于归心中虽有些不爽，误以为是这范娘子看自己可怜才如此作为，但转念一想，如今能卖出这么多的粉团盒子去，既然有钱赚，管他别人怎么看呢！于是欢喜道：“是！奴家这就找些绳子将这些粉团盒子捆起来！” 待范娘子走了，方晏如才笑嘻嘻凑到沈于归跟前，一面手忙脚乱地帮忙，一面道：“你可知这范娘子为何要买下你的全部粉团盒子？” 沈于归一边捆麻绳，一边诚实摇头道：“不知。” 方言如眼疾手快地抓了一个粉团塞进嘴里，沈于归笑着极自然地将他的手打落，可仍旧被他占了先：“这自然是因为她的身份，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 这不是废话吗……沈于归懒得和他废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方晏如。 “好好好，我告诉你，范娘子可是汴京樊楼的楼主。” 沈于归缓缓道：“樊楼……那是什么地方？” 方晏如又塞了一块粉团：“嗯！这粉团味道真是不错！樊楼可是汴京城中最好的大酒楼！迎来送往的可都是非富即贵，就连官家也常携了宫中的娘娘来此饮宴玩乐。这等阵仗和声势，在汴京城中可是头一份！” 沈于归悟道：“原来如此，这范娘子竟是樊楼的楼主，难怪方才买下我所有的粉团盒子……” 方晏如道：“这对于范娘子来说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你这粉团盒子的念头原本也是极好，只是在金明池上摆摊售卖，这种精致盒子何人会买？如今范娘子将你的精致盒子买了去，放与她的樊楼中售卖，你的粉团盒子也能卖出去，她也能赚钱。既然两全其美，便乐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