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枫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奶奶老了的时候，是在她刚刚升上初中的时候。 养小孩子是很费钱的。 而且随着小孩子的成长，是一年比一年的花费高。 尤其是对于一个没有太多挣钱途径和能力的老人家来说，养一个要上学的小孩儿，可想而知经济压力会有多大。 这些年来，奶奶靠着种菜卖菜，一年四季不停歇，才将将供得起冷枫的生活和上学花费。 有一天放学回来，冷枫刚走到家的大门口，就隐约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 “您可真是够惯孩子的，您看看咱村谁家孩子像您家小枫一样，啥活都不用干的？” “说的就是呀，尤其是女孩子什么都不会干怎么成？这懒的呀，以后怎么嫁人？婆家会嫌弃的呀！” “我乐意惯着我孙女儿，别人都管不着！什么嫁人不嫁人的，我家小枫以后可是要当大学生的！” “这都没影儿的事儿呢，您说的跟真考上了似的。” “这年头村里出来的，能有几个考上正经大学的呀？” “我家小枫就肯定能！” “再说了供孩子上学多费钱啊，您这图啥受这么大累，挺大岁数了，享享清福不好吗？” “不好！我家小枫上到哪儿，我就要供她读到哪儿！” “你们不懂，女孩子只有读书才能有出路。” “走吧，走吧，不用你们帮忙了，净说我不爱听的，跟这儿添堵。” 冷枫在门外听到奶奶开始轰这些闲着唠嗑的邻居们。 “行行，我们住嘴不说了，您看您这腰和腿疼得都站不起来了，还在这硬撑呢。” 冷枫扒着门框，悄悄看过去，就见奶奶正在给前院的菜地除草。 可奶奶却不再像从前一样弯着腰或者蹲在那里，而是垫了一个布垫子直接坐在了地上。拔干净一块地方，就用膝盖跪着，往前爬两步，挪一下垫子重新坐下，再继续除草。 冷枫这才意识到，奶奶骗了她。 昨天半夜的时候，冷枫隐约听到奶奶房间里传出了微弱的呻.吟声，她担心的过去询问，奶奶却只说是腿突然抽筋了，让她不要担心。 而她居然就真地那么信了奶奶的话…… 冷枫缩回身体松开门框，她没有走进院子里，而是转身奔向了诊所。 从那天之后，冷枫除了学习之外，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赚钱”上。甚至把“学习”，变成了一种赚钱的工具。 冷枫把所有能拿到的奖学金，所有能参加的竞赛项目，甚至是各类体育项目，全都参加了个遍。她也因此成为了学校的“传说”，成为了同学们眼中“无所不能”的超级学霸。 升入高中开始，她渐渐收到的稿费也越来越多。写作成为了冷枫除了学习之外的另一个挣钱途径。 那时候奶奶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冷枫不再同意奶奶干任何的农活，甚至家里的家务也不允许她受累，可老人家却总是闲不住。所以上学的时候，冷枫总是忍不住担心，一个人在家里的奶奶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可冷枫没有办法，她还得继续上学，她势必是要考上大学的。 就像奶奶曾说过的那样，“我家小枫长大了，一定是当大学生的。” 可是上天总是不尽如人意的。 你越是想要得到什么，往往就越难得到。
; 而意外，总是在人们的不经意间，忽然而至。 高考的前一天，学校让学生们提前收拾好教室，打扫好卫生，准备提前放学。 冷枫拎着一袋垃圾，准备扔到教学楼后面的垃圾回收站。 刚走到教学楼的拐角处，她听到了几个男生说话的声音……突然，她的脚步一顿，居然从他们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冷枫，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高傲个什么劲儿啊！” “还不是被闻铎给耍着玩儿。” “坤哥你小点儿声吧，别再惹事儿了！” “怕什么怕？闻铎正在学校门口跟咱以前校花搞对象呢，哪有空搭理我啊。” “你们说……我要不要把那冷枫给撬过来？” “嘿！光想想就贼他妈的带劲！” “坤哥，不是我说啊……这真不行，来文的来武的，您怕是都搞不过。” “卧槽，凭啥他闻铎就行我不行？老子他妈的就不信这个邪！敢不敢打个赌吧，看他妈的谁最后先把那冷枫给搞到手……” 冷枫听到这些话只是蹙了一下眉，她抬起脚刚想继续去扔垃圾。就听到身后有一道急促的声音喊她：“冷枫原来你在这儿啊，老师找你半天了！” 冷枫一转身就看到，他们班主任李老师，急匆匆地向着她小跑过来。 她的心底顿时咯噔一声，莫名发慌。 “刚才你家邻居从医院打来电话，说你奶奶突然晕倒被送过去了。快点儿老师现在开车送你过去。” 直到被老师塞进车子的后座，冷枫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车子驶离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冷枫透过深黑色的玻璃窗，看到了闻铎和顾微站在那里，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那天的阳光很好，照在少年少女的脸上，那是青春独有的美好模样。 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窗，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地划过冷枫此时麻到发颤的心脏，来不及抓住，便已经擦身而过了。 对着急速远离的学校方向，她只来得及留下一句无声的祝福：【高考顺利，心想事成。】 …… “我们这儿做不了，得转去医院。”一到医院，医生便对冷枫道。 “那就转院。”冷枫毫不犹豫。 医生打量了一眼冷枫，才说：“行，那我帮你联系，让医院的救护车直接把老人送过去。” “谢谢医生。” 伴随着救护车的一路鸣笛，冷枫跟着一起把奶奶转到了市中心最大最具权威的医院。 当冷枫办理完各种手续、交完费用，奶奶被推进手术室时，暮色早已悄悄降临。 她就像一具毫无灵魂的机器人，一动不动地守在手术室外。 直到凌晨时分，手术室的门才应声而开，冷枫猛地站起来，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手术顺利，病人先送去 观察几天……” 冷枫的脑子嗡的一声，她只听到了“手术顺利”四个字，医生一走，她整个人虚脱般地瘫在了椅子上。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冷枫来到了医院门口的便利店。 她站在卖餐食的玻璃柜前，看着自己全身上下仅剩的四块五毛钱，开始认真“计算”衡量起来，她是应该买一碗白粥加一个菜包？还是只买一个肉包？或者是可以买一
小碗素面呢？ 那一天，当高三学生步入考场时，冷枫站在便利店旁边背阴的角落里，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香菇菜包，即使她再食之无味，也还是咽了下去。 她需要好好活着，她需要赚更多的钱。 只是某一刻，行人从此处路过时，隐约好像听到了一个女孩子有些哽咽的声音：“奶奶，对不起……” “对不起……” 她食言了。 她暂时当不了大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