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若拉一点不关心外面的热闹，别人怎么治理是别人的事，舞到自己头上的，她一笔笔都记着呢。 俗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维多利亚白天又累又紧张，绷过头的神经松懈下来，状态比喝了三斤假酒还混僵，欧若拉给她扶回房间，怕人睡倒在厕所，连哄带骗地劝她叫来特拉维斯的家养小精灵，再三叮嘱那小家伙看着维姬洗漱好再离开。 从维多利亚房间出来，瑞塔已经把小客厅收拾得整洁如初，小茶几和椅子恢复了原样，屋中间点着几支水蜜桃味的香薰。 爱米莉睡得早，阿斯托利亚小孩心性，寻了个由头跑出去串门，八成去了达芙妮她们宿舍，欧若拉并不在意，摸着戒指回了家。 斯内普的担忧没错，往常九点多钟，欧若拉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今天她依旧精神抖擞地坐在书桌前翻阅信件。 米斯兰迪尔领地的夜清凉安逸，不远处的山林间或传来几声野兽啼鸣，繁星聚在一起，俯首倾听丛林与湖泊中万千生物的悄声细语。 “呀！”一声惊呼划破宁静，陪读的家养小精灵们吓得抖了抖。 “小姐，有好消息吗？”瑞塔好奇地问，可可不赞成地瞧了眼多嘴的瑞塔。 “没事，”欧若拉满脸喜悦地跟它们分享，“扎比尼夫人回信了！” 可可担忧地看着小主人，生怕信里拆出一份令人伤心的答复，只见小姐迫切地浏览了开头结尾，大概捕捉到某些词汇，她的神情颇有些喜上眉梢，但小精灵们来不及松气，它们家小姐面色又凝重起来。 欧若拉花了很长时间才读完这封信。 扎比尼夫人不是个啰嗦的人，回信内容却很长，根据字迹，欧若拉推断她分了几次才写完。 对方首先表示，之所以将回信拖到休息日才发过来，是因为怕耽误欧若拉学习。 凯莉·扎比尼并未被“米斯兰迪尔”的招牌冲昏头脑，她指出关于“合作”的诸多问题，其中一部分欧若拉已经有了对策，有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还有不少问题，欧若拉此前从没考虑过。 扎比尼夫人明确告诉欧若拉，成立跨国品牌即便在巫师界也不是儿戏，不是一拍脑门想出个主意、拉到些赞助和合作商就能开工，创业初期，无论扎比尼还是帕尔默，乃至远在东方的沐家，她只能靠他们的名声做噱头，在适当时机索取一些资源。 助力阵容再豪华，也只有当成果达到相匹配的高度时才会发挥效用。 涉及生意，凯莉坦言不能代表一己喜恶赌上全家名声，帕尔默、奥布莱恩同样如此，他们看上去光鲜亮丽，底气背后是无数个错综复杂的利益集团在撑腰，欧若拉任性，人们可以说她只是个孩子，但他们不行——欧若拉必须在短时间内拿出极亮眼的成果，背后势力才能允许他们继续陪一个小孩子“玩”。 大家大概都是乐意帮她的，扎比尼夫人中肯地说，凭借欧若拉的出身，就算失败也没有关系，但另一方面，凯莉希望欧若拉慎重考虑，绕过英国名流、直奔全球化，欧若拉现在游说的，是她目前能触及的顶层资源，人情可以攒，但用掉就很难争取来第二次机会，过早动用未来的人脉资源，倘若失败，二十三岁的欧若拉真的不会怨恨十三岁的欧若拉吗？ 欧若拉抽出信封里单独折叠的两张信纸。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姐姐想和朋友一起创业，家里人不支持她，禁足、断零花钱，还跟所有潜在的合作商打招呼，我仔细调查之后，脱光衣服躺在一位我认为最有前途，或者说——最能‘下得去口’的富
商床上，他的年纪足够当我爸爸，不过他什么都没做，给我痛骂一顿然后丢出卧室，我回家挨了打。后来不知怎的，整个酒会的人都知道了我跟他的事，还是那人出面替我摆平一切。我没有心动，我知道他只是爱惜羽毛，我也没有放弃，花了两年时间攒钱并搞清对方的习惯和喜好，同时成功让他唯一的儿子迷上了我，十四岁，我再次躺在他床上，这回我穿着一件漂亮裙子，戴着相搭的珠宝——那是我花光两年积蓄定做的。” 欧若拉震惊地看着扎比尼夫人自述往事，“在我开始解拉链的时候，他又打算把我丢出去，我拦住他，告诉他这件裙子是我姐姐亲手设计的，我还从枕头底下拿出姐姐和她朋友的创业企划，我威胁那个人，假如天亮前他不能根据企划书给我姐姐邮寄一份具有建设性的回访，整个上流社会都会知道他的“特殊癖好”，当然，包括他那外表贤淑的妻子、以及他对自己一片痴情的儿子。” “没办法，他只能点着蜡烛，在我面前熬夜把企划书看完，后来我躺在他床上睡着了，”看到这，欧若拉忍不住感慨扎比尼夫人强壮的心脏，“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庄园了，我的身上盖着厚毛毯，毯子上压着两袋金加隆，还有一张便条，他说会考虑做我姐姐的赞助商，还说希望我把裙子留下，袋子里是买裙子和珠宝的钱，他说女孩子要珍重自己、这个年纪得注重学业，让我下次不要再这么做。我把裙子换下来，把钱拿走了，当然，他说的最后几句我全当废话。” “后来，风雅开了张，生意越做越大——我一点都不意外，世上有才能的人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但不是谁都有展现的机会，就算展现了，也得有能力维持才行，比如当年泄露消息的人，他是另一家连锁店的老板，风雅才成立不久就抢来他家多半客户，他破产后跟他老婆闹着分家产，居然闹出了人命官司，我特地办了一场酒会庆祝，果然，曾经那群辱骂我不知廉耻的人，各个巴不得踩他两脚。” 轻描淡写几句话叫人心底生寒，扎比尼夫人那时候多大？还没成年吧？她怎么做到的？ 定了定心神，欧若拉继续往下看。 “当初扶持我姐姐的富商说我心狠——那时候他已经成了我的第二任丈夫，是的，我比他儿子的妻子还小两岁，彼此彼此罢了，谁不知道他的第一桶金是靠牺牲真爱赚到的？生得一副好皮相，世家千金非他不嫁，可怜见那麻种出身的初恋女友，被他善妒的妻子，哦不，前妻——活活欺凌致死，他知道，即便是被迫的，可他依旧选择了事业，这难道叫心善？” “这样做风险很高，可如果不去做，我们会后悔一辈子，没有成功的富商、没有风雅、被对手拿‘十二岁少女伤风败俗’的故事嘲讽一辈子……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真诚地怜悯输家，人们只会嫉妒地恭维成功者，”羊皮纸勾勒出墨点，丝滑的笔迹第一次有了停顿，她说，“我曾经后悔过，倘若我的行动再快一些，米歇尔*不至于被克莱迪亚推出去联姻。” “小姑娘，你的父母已经早早替你买完单，所以现在的你不需要像我们一样做出取舍，可以后呢？谁为你的理想埋单？”凯莉如实说，“你也要知道，很多东西的‘价格’是变化的，你比我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到那时候，你父母开具的支票还能买下你想要的东西吗？你说不定要付出更沉重的代价。” “对于先前的疑问，我的答案是‘可以’，不管你找谁入伙，我的条件是均分股份、共任理事，并且这支股份的继承人只能是布雷斯，同样的价码我只开这一次，怎么做你说了算，我只负责提供辅助，时限到这个学年末，倘若到那时候它不能超越风雅，我会考虑撤资退出。” “我不确定逼迫一个十三岁女孩为她的后半生
负责是否明智，当你看到这两张信纸时，说明我已经做出决断。”信的最后，她说，“我这半生从未看错人，希望我的水准一如既往。期待你的回复。——亲切的问候，凯莉。” 屋内明黄色的烛光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放下信纸，窗外已更深露重。 看字看得久了，欧若拉两眼有些酸涩，她抬头去望城堡外的风景，山水树木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冰凉的夜风簇拥着扑在脸上，余光里，摇晃颤动的烛光脆弱得叫人心烦。 她干脆熄灭烛台上的蜡烛，光芒同时带走了并不存在的暖意与喧嚣，只剩天花板上的照明魔纹，纹路里流淌着比星辰更微弱的夜光，偌大的屋子陷入黑暗，欧若拉却觉得惬意许多，抱过那只平时不离身的毛绒熊，踢掉鞋子蜷进座椅里。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外边的夜景也变得清晰许多。 家养小精灵们早就识趣地散开，屋内只留下行事稳重的可可，它给小主人的座椅施了保暖咒，等了一会儿，见欧若拉还是坐着发呆，可可歪头瞧了瞧滴滴答答的钟表——是时候催促小主人睡觉了，不过它略微思考，最后安静地坐在欧若拉背后的矮腿摇椅上，拿出件织了一半的毛线围巾。 ———————————— *米歇尔：扎比尼夫人姐姐的名字； 凯莉(克莱迪亚次女、扎比尼夫人、布雷斯妈妈)；米歇尔(克莱迪亚长女、阿杜伦特夫人、爱米莉妈妈，风雅双股东之一)，阿曼达(戴维斯夫人、特蕾茜妈妈，风雅双股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