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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妖奇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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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缈缈(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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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门口的一棵大槐树,去年春天就开始病病歪歪,今年冬天下了几场大雪,雪压在树枝上没人注意,今早我出门的时候,发现它竟然生生塌了一半。 我看着这棵槐树,心中不仅有些伤感,我像香儿这么大的时候,师父每年春天都在那槐树上摘槐花给我吃,一晃几年,师父不在了,连这大槐树也保不住了。 就在我站在槐树前发呆的功夫,突然听见一个妇人的声音道: “芙儿姑娘。” 我一愣,四处望望,却没看到是谁在叫我。 “芙儿姑娘。” 又是一声,可我四周寻找,却还是没能找到声音的主人。 于是我连忙到大杨树上找来杨公子,可怜这家伙早上替我扫完屋子里的雪,刚刚躺上树去歇息,就又被我拽了下来。 “你快听听,就在这儿,有人叫我。”我拖着他的胳膊,站在大槐树下。 他忍住一个呵欠,指了指大槐树道:“是槐夫人在叫你呐。” 我愣了一下:“你是说,这棵大槐树在叫我?” 杨公子点点头,笑着对大槐树说:“她看不见你,你不如穿上那件仙衣吧。” 树上传来窸窸窣窣一阵声响,渐渐的,大槐树的干枯的树干中竟然显出了一个老妇的面容。 “槐夫人,有.....有礼了。”我一想到小时候常常在这棵槐树上爬树,摘叶子摘槐花,顿时十分羞愧,结结巴巴地道。 槐夫人却十分宽宏大量,慈祥地道:“你师父抱你回来的时候,才有一丁点大,他逢人便说捡了个漂亮的天仙一般的女娃娃,那时候你还小,大家都笑你师父胡说,现下看来你师父还真是没有说错。” 我的脸腾地红了,我容姿平平,哪里有她说的那样好。 “哎呀!小芙的师父可真不是一般人。”杨公子笑道。 “我师父本来就很宠我。”我小声嘟囔道,见杨公子仍是笑眯眯地,我连忙正色说道:“不知槐夫人找我何事?” 槐夫人有些惆怅地道:“老身确实有事想麻烦姑娘,老身所披的这件仙衣是一位仙人借给老身的,老身一直想要还给他,可却一直无缘再见他一面。” “仙人?”我不禁失笑:“我哪儿认识什么仙人。” “姑娘虽不认识他,但此人与姑娘的好友牡丹仙子渊源颇深,若是姑娘能劳烦牡丹仙子转达......” 槐夫人话没说完,杨公子突然打断她的话,问道:“槐夫人究竟是想归还那件仙衣,还是想再见那位仙人一面?” 我想,杨公子的问题一定是切中了要害,那位槐夫人突然踌躇起来,半晌才犹豫答道:“老身想亲手归还仙衣,亲口对那位神尊道一声谢。” “那位仙人,到底是谁啊?”我忍不住问道。 那老槐树夫人的脸微微红了,道:“是纯阳真人,吕洞宾。” 突然,杨公子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好像乍然听到了什么非常尴尬好笑的事情,却只能竭力憋住笑意一样。 我见他嘴角抽动,目光游离,似乎正在努力想一些不那么好笑的事情来分散注意,他这样子让我十分好奇,赶忙问道:“那,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槐夫人没在意杨公子的异常,全心全意陷入自己的回忆之中: 那是几百年前,她还是一颗稚嫩的小槐树。 那一年,长安大旱,周围的树木都在干枯中慢慢死去,她

也奄奄一息,就在她以为她也即将死去的时候,突然看到天上一片五彩的云霞飞来,云霞上有一个潇洒飘逸的白衣神君,背一把长剑,手执一柄拂尘,口中吟着诗。她虔诚的仰望着他,祈祷那位仙人能救她一救,却没想到那位神君居然真的注意到她,大约是出于神明的怜悯,他将披挂的仙衣抛了下来,罩在了她的身上。槐夫人得到仙衣,不仅靠着仙衣的庇佑熬过了那个旱季,更修成了灵魄,活了整整八百个年头。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位神姿秀逸的仙君就是吕洞宾。 老槐树讲完了故事,仍沉浸在感动和仰慕中不能自拔,我却十分失望,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又撇了一眼杨公子,他嘴角的笑意未歇,但我总觉得他的笑容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哦,那纯阳真人与牡丹仙子很熟吗?”我随口问道。 杨公子猛地把头转向我,坏笑道:“不是一般的熟哦!” 我眨眨眼,问道:“什么意思?怎么个熟法?” 杨公子眯起眼睛,神神秘秘地道:“这就要从好久好久之前开始说起了。” 原来许多年前,牡丹因为触犯天条,被天帝打入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受了一千个日夜的烈火,可她虽受了烈火焚烧,却傲骨不改,让天帝十分气恼。恰好天上有一位纯阳真人要下凡去历情劫,需要一位女仙辅佐,天帝便想趁此机会,锉磨牡丹的尖锐性格,于是便将这尴尬的差事交给了牡丹。 我皱着眉头听完杨公子的话,越听越气愤。忍不住打断他问道:“牡丹究竟犯了什么天条?” 杨公子见我不悦,收起了戏谑,道:“这我倒不清楚,那时候我正是历三劫、脱胎换骨的重要关口,天上人间的事一概不知。” “什么三劫?” “贪,嗔,恶。我只是小小地仙,便只需要历这三劫便可,若是还想有更高修为,便要专注修行,历经更多劫难才行。”杨公子答道。 “哦,那位纯阳真人也是为了有更高的修为,才去历情劫的吗?” “没错,过了此劫,便能晋升一个仙阶。” 我听了更加闷闷不乐:“他自己去晋自己的仙阶就好,怎么还拖别人下水呢,牡丹又没招惹他。” 杨公子连忙道:“你莫担心,此事并不是坏事,情劫情劫,便是叫人看破人世情爱,只要能放下情爱,二人修为都能更上一层楼。” 我冷冷淡淡地道:“只怕听着容易做着难,杨公子历过这情劫吗?” 杨公子哈哈大笑道:“我自然是不成,所以还是安心给我们小芙当个守护神吧。” 我叹了口气:“唉,那然后呢?牡丹只好下凡,陪那个真人办家家酒咯?” 杨公子道:“牡丹和纯阳真人下凡,便要以凡人之躯经历凡人的一生,即没有仙术仙法,也没有前世记忆。作为舞姬的牡丹与书生纯阳子一见钟情,于是干柴烈火,难舍难分。” 他说到这里,嘴角有含着难以抑制的坏笑,道:“后来纯阳子的好友们实在看不下去,这么下去,孩子都要出生了,还历什么情劫,于是便猜拳派一个神仙下去,在关键时刻点化了纯阳子,使其迷途知返,放下人间的情情爱爱,专心道法和修行。” 我不由怒道:“狗屁迷途知返,这分明是始乱终弃!” 杨公子连忙道:“牡丹也大彻大悟......” “我呸!做神仙就要无情无义?这算什么狗屁修行?这是自私自利!” 我骂得痛快,完全不记得槐夫人还在旁边,她

气得脸色发白,似乎想替纯阳真人辩解几句,可毕竟还有求于我,到底忍住没有发作。 我撅着嘴生闷气,杨公子连忙安慰我道:“你莫想的那样严重,如今他们都已位列仙班,在人间时候的事情早已如过眼云烟,牡丹不是当时的牡丹,纯阳子也不再是当时的书生吕洞宾了,恩恩怨怨早已放下。况且那些曾经一同历过情劫的仙人在仙界不在少数,他们有些还成了朋友,当年琐事皆付笑谈。” 我怀疑地看着他:“是吗?那你刚才古古怪怪地笑什么?” 杨公子噗嗤一笑,道:“那么冷淡的牡丹,居然也会为情爱冲昏头脑,你不觉得跟她挺不搭的么?” 我闷闷不乐的摇摇头:“牡丹好得很,你不许笑话她。” 杨公子连忙解释道:“我可没有恶意,况且这家伙无情得很,纯阳真人几次三番想就曾经之事登门与她道歉,可都吃了闭门羹,这都是天界公开的秘密了。” 我心道:你没有恶意,尚且拿此事当作笑谈,牡丹个性刚强,不知在天庭得罪多少人,那些有恶意的人可就不知道怎样揣度她了。人也罢,神也罢,谁不讲人是非呢! 于是我郑重其事地对槐夫人道:“槐夫人,真是抱歉,您也听到了,我的朋友牡丹不想见那位纯阳真人,我不想让她为难。” 槐夫人十分失落,只好转而对杨公子道:“上仙,请问您认得纯阳真人吗?” 杨公子无奈地笑道:“我只是一个小小树神,跟纯阳上神实在说不上话,不能我能帮您还了仙衣,至于他愿不愿意来见你,可就由不得我了。” 就这样,杨公子接下纯阳真人的仙衣,答应槐夫人替她转达谢意。 “杨公子,你刚才说,牡丹回到天庭以后,她便不再是凡人牡丹了,对不对?”我问道。 杨公子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她有了做神仙的记忆,人间的时光对她来说只有短短的一瞬,不过似一场梦而已。” 我沉吟许久道:“那么,其实我也不再是芙蓉仙子了,你说对不对?” 杨公子脸色一僵,道:“那个时候,你听见了?” 我点点头:“其实,所以那些神仙叫我阿芙,并不是他们认识我,也不是他们认错了人,是因为我是那位芙蓉仙子的转世,对吗?” 杨公子脸色发白,僵硬地点了点头。 被人当作替身的感觉很难受,但是最让我难受的是:杨公子之所以留在我身边,是因为他怀揣着对那个芙蓉仙子的爱恋和愧疚,可我已经不是芙蓉仙子了,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我只是个平凡的人类,想来脾气秉性都与那个芙蓉仙子大相径庭,我不能代替那个“阿芙”对他说原谅,也不能代替那个阿芙去接受他的爱。 “我不是阿芙,我只是白晓芙,我知道你很喜欢她,忘不了她,但是芙蓉仙子已经死了,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以往的一切都已经结束,她已经不需要你的道歉了。”我竭力忍住眼泪,尽量平静地说道。 “不,阿芙不会死,她是神,她的魂魄就活在你的身体里,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小芙......” 他张开双手想来拥抱我,我的心却愈加难过,他怎么还是不明白呢,这世上就是有些遗憾没法弥补,就像他的阿芙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不会去当阿芙,我根本不是她。 “你走吧,你该去好好当一个神,就当作一场情劫,把该放的都放下。”我擦去眼泪,以最郑重其事的口吻向他道别:“这段时间能认识你,我真的觉得很高兴,但是你不是属于我世界的人

,我也不是你想见的人,该结束了。” 我转身从他身边一步一步离开,感觉像是离开了我的全世界。 只能这样,否则呢?欺骗他也欺骗我自己吗?我现在十七岁,是最像她的年纪,以后的每天我都在长大,我是凡人,会老也会死,但是他却不是,他心中的芙蓉仙子也永远年轻美貌。我丝毫不怀疑以杨公子的品行,就算我容颜老去,他也会遵守诺言一直陪伴着我,但他心中美丽的芙蓉仙子会被我摧毁,他以后想起那位完美无暇的芙蓉仙子的时候,也会不得已想起鸡皮鹤发的我,佝偻干瘪的我,疾病缠身的我。 我轻轻掩上房门,他没有跟上来。就这样吧,在最像她的时候,与他告别,让他也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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