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你说过会帮我，要我推迟一年入宫。但我听张尚仪说那刘清菁已经以御侍身份入宫伴驾，我等于失了先机。”卫璎到底才十五岁，对被别人抢先不免感到些微焦急。 卫玲提点道：“阿璎，男子对越是容易得到的越不珍惜，官家既已对你上了心，索性就吊上他一年才能更得疼宠。而且不过是一个小小御侍，你这就沉不住气如何能成大事。你跟刘清菁打过交道，难道没有信心赢过她吗。” 在确定了卫璎的意志坚决不可动摇后，卫玲到底对亲妹妹放不下也狠不了心，那不如就干脆陪她在这世间大闹一场。再加上她本来也是想要改变历史的，便通过卫璎来改变赵佶继位和靖康之耻的发生。有自己全力相助，不信搏不出个好结局来。 卫璎迅速调整好心态，“阿姊说得对，是我着急了。刘清菁头脑简单不足为虑，正真要思虑的是怎么废掉孟皇后。” 卫玲摇了摇头，“阿璎，不要将眼光只局限于后宫争权夺势，以阴私手段陷害别人之中，那样实在有些狭隘了。你就不想在史书上留下远胜男子的评价，获得更伟大的成就吗？” 她说着将一摞书摊在卫璎面前，卫璎定睛看去，只见这些都是历朝历代的史书。每本都有折页，她挨个翻开折页处。 里面是秦宣太后、西汉吕后、东汉窦太后、邓太后、北魏冯太后、胡灵太后、唐则天女皇、韦后、太平公主、安乐公主、辽国萧太后和本朝章献皇后这些曾经掌握大权女子的本纪列传。 卫璎露出疑惑的神情望向姊姊，卫玲正色道：“司马光历十九年编纂《资治通鉴》，总结出许多历史上的经验教训供帝王借鉴，神宗爷称其‘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可谓是真正的帝王之书。” “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写起，到五代后周世宗德六年征淮南为止，涵盖十六朝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洋洋洒洒三百多万字，将来你入宫之后有的是时间机会去看。而现在我从历史上找出这些掌握权力女人的一生得失，以史为鉴，则是用来给你学习的。” 卫玲其实也无可奈何，经过和妹妹的深入交流后，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妹妹是那种天生的权力动物。拥有与生俱来的高超情商和政治天赋，一旦感情在追逐权力的道路上成为他们的阻碍，便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感情，连骨肉至亲都可以除掉。 她并不想自己的妹妹变成吕后武则天那种没有任何底线和顾忌的权力动物，如今她要趁卫璎尚年轻，还顾念亲情，没有被宫廷熏染彻底变质前尽力避免那一天的到来，在她的心底种下更宏伟的蓝图。 卫玲看着卫璎陷入深思，继续道：“想象一下吧，数十数百年后，史书上会这么评价你：宋卫太后，经天纬地，励精图治。征伐契丹，收复燕云。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幅员之广，远迈汉唐。国富民强，百业兴旺。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开女科举，封女将军。贤明仁德，从谏如流。文治武功，过古远矣！” 卫璎明媚的双眸蓦地绽放出璀璨华彩，她抱住卫玲胳膊摇晃撒娇，“阿姊，我就只知道你最疼我了。” 卫玲无奈道：“还有，你既然在心识之术上天资绝佳，我这门《空识万象决》正好传授给你。” 至于“花神会”，眼下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待到卫璎入宫之前，“花神会”应该也磨合成长到可以放心交给她的程度了，那时，两边互相借力彼此合作，推动女子地位的提升就不再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 绍圣元年三月十七，官家下诏太学合格上舍生可推恩免省试。去岁在卫玲一整年的监督下
努力苦学终于升入上舍的种浩不由暗自庆幸，真要参加礼部省试他可没什么信心考中。三月二十二，省试合格者参加殿试。 三百多名进士自黎明入集英殿，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在宣仁太后垂帘末年，恢复了殿试诗赋论三题，绍圣元年二月，礼部本要求殿试继续考诗赋论三题，然而次月，官家赵煦“诏今次御试举人依旧试策”。 再没有太皇太后的身影阻碍在自己身前，御座上的赵煦微微一笑，看着底下自己亲政后的第一批进士，踌躇满志，视线还特意在种浩身上停留了片刻。 种浩自然感受到了官家的特别关注，其实他参加文武两试也是听从官家的暗示，打算以一鸣惊人的姿态立身朝堂成为官家的利刃。 种浩展开卷子，只见策问题目是《青苗法之弊病，何解？》 种浩心下大定，前些时日卫玲和文夫人商讨如何在京城创立一个集交子务、便钱务、市易务、检校库、抵当所等诸多朝廷金融机构功能于一身的国有银行，他听了不少金融知识，其中自然包括对青苗法弊病的解决之道。 他并不是迂腐之人，自然知道官家在殿试上选这样的策问题目除了为即将恢复新法做准备外，一定程度上也是给他大开方便之门。不管是实现自身抱负还是为国尽忠为君效力，他都不会因为这点而感到愧疚。 宋代的金融已经很发达。早在真宗朝，四川因为钱荒，当时的十六家富户联合起来成立交子铺，印造发行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时人有言：“交子贸百金之货，走千里之途，卷而怀之，皆曰铁钱不如交子便也。” 仁宗年间，朝廷设益州交子务，由京朝官一二人担任监官主持交子发行，并“置抄纸院，以革伪造之弊”，严格其印制过程。这便是我国最早由政府正式发行的纸币——“官交子”。 市易务是根据市易法在京城及各州城设立的官营机构，聘请本地市场中精通商情、具有信誉和威望的牙人，核定货物价格，由朝廷出面收购货物，再统一卖给商家。还负责以年息两分(百分之二十)的利率，向城市商人放抵押贷款。 检校库掌保管孤儿财产，经营借贷，收取息钱，以为教养孤儿费用。同时寄存国子监、武学、律学的钱财，借贷取息，以供公用。以勾当开封府司录司官兼管。 抵当所为抵当免行所的简称，属太府寺。以官钱为本，允许人以物品抵当借用，从中收取利息。踰期不赎，则典当物没收。 最后是青苗法，相当于面向农民的小额贷款，各州县农人在每年夏秋两收前，可到当地官府借贷现钱或粮谷，以补助耕作。借户贫富搭配，十人为保，互相检查。贷款数额依各户资产分五等，一等户每次可借十五贯，末等户一贯。当年借款随夏秋两税归还，每期取息两分。 然而青苗法和市易法这些本该是利国利民抑制兼并和物价的金融手段，在执行官员的手中却一下子变了味，成了一些官员邀功敛财的工具。 种浩奋笔疾书，将建立国有银行，与朝廷官员彻底隔离开来，由户部直接管控，吏员和商人负责具体经营事务。以国家信用做担保，黄金或者白银做准备金，朝廷统一发行纸币，面向普通市民、商人、农人进行吸储、放贷、汇兑等业务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 才结束了殿试，隔了一天马上又是武举。骑射、武艺对种浩而言自然不成问题，最关键考题依然还是策问，武举的策问更是直白，《谋夏之策》，种浩深吸一口气，提笔落墨。 垂拱殿内，赵煦翻出种浩的两份策问答卷，将看完的殿试卷放到一边，拿起武举卷，“《孙
子兵法·用间篇》有‘五间’之说。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 “无间之道，行者无间。间者居庙堂之中，则全国无心。上可迫害忠良、煽动谋逆，下可鱼肉百姓，逼其造反。可拭君让天下大乱，可诬猛将良臣让其横尸刑场。行者于庙堂，国无宁日。” “以数百坚忍忠贞智慧间者安插入夏国朝堂上下，间者单线联系，一人死则线全断，可避免被一网打尽。间者一可进谗言乱政，二可乱点刑狱，三可诬害有为官员，挑拨皇室操戈，挑衅边疆。遇不满民众，可屠杀逼反......” 赵煦看完，露出一抹笑意。不愧是种家儿郎，家学渊源，他一下子回忆起幼时欧阳尚仪给自己讲的关于种家军开山人种浩曾祖种世衡的故事。 仁宗时期，夏国李元昊命令大将裕勒且驻守在宋夏边境。当时，裕勒且很能打仗，给宋朝边防带来了极大的危害，宋朝的将领特想干掉他。一天，种世衡将光信和尚找来，后者常常替他做些“情报工作”。 种世衡请光信和尚好好的吃了一顿，给他派了一个任务。不久，和尚出发了，刚到西夏边境他就被活捉了，一搜身，居然有封种世衡写给裕勒且的信，虽然信中只是“寻常问候”的话，但是，李元昊就是不相信，一顿严刑逼供，和尚就是不开口。 这时，和尚身上的这套新棉袄惹眼了，一检查，果然里面有玄机。藏着一封“密约”：种世衡和裕勒且约定，双方来个里应外合，拿下李元昊。李元昊当场暴怒，没有经过任何思索，直接拿掉了裕勒且的兵权，之后便杀了他。这招“反间计”用的实在漂亮。 现在他的孙辈也成为了栋梁之材。赵煦欣慰地御笔朱批，他要以选拔种浩向百官宣告自己亲政后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