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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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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我心者(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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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晅陷入了一个梦境。 一个比炼狱还要可怕的梦境。 在梦境里,她看到一个人惨痛的过往。 那是一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阁楼,光是站在阁楼外都能感受到里面穷奢极欲糜烂不堪的场景。 在这样的阁楼前,有妇人怀抱幼小的孩子逆风而来,那孩子通身被罩在黑色斗篷中,一阵风来,吹下斗篷的帽子露出那孩子玉雪可爱的一张脸。 玉晅浑身一震。 那张脸,她刚刚还护在怀中过,但这一刻的孩子,并不是一脸麻木和空洞,他幼小的脸上带着这世上最纯真无暇的笑容,一双在星海中淘洗过的美丽大眼睛忽闪着这世间最清澈的光芒。 别人都说她的眼睛是这世上最澄澈的,玉晅却觉得那是他们没有瞧见此时此刻这孩子这一双用“蓝天、净水、星光”这种词都不足以形容的眼睛。 那孩子似乎很高兴,仰起小小一张脸用孺慕的眼神望着妇人美丽的脸庞,玉晅听见那孩子用软糯的声音道:“阿娘,你这是第一次抱孩儿,孩儿好高兴。” 稚嫩的语气中满满欢欣。 妇人在阁楼前驻步,淡到看不出任何神情的眼底无任何波动,直到看见阁楼里出来一群人接这孩子进去,她才淡淡看向孩子,突然浮起一抹笑,对着孩子道:“以后还想让阿娘抱吗?那你便进去吧,等你成功从里面走出来,就是阿娘再抱你的时候。” 孩子听见能再让阿娘抱,眼中一瞬熠熠生光,眉毛都似乎快乐到要飞起来。 只是彼时的孩子还不知道要想从里面走出来,要经历怎样的撕心裂肺。 妇人站在门边看着孩子主动跟那些人进去,那孩子依依不舍走两步就要回头挥手道别,妇人的眼底始终寂静如死水,她率先转身离开,那孩子手里抱着阿娘临走前留给他唯一的玩伴——一只小雪貂,固执地立在门边凝望,直到阿娘的身影再也消失不见。 他被人半托半抱带了进去。 风声更烈,一只弱小的蝴蝶被刮到屋檐下一张蜘蛛网上,那蝴蝶奋力扇动着柔弱的羽翼想要逃脱,却终不敌这张命运之网,一只巨大的蜘蛛垂挂下来慢慢逼近蝴蝶…… 进入阁楼的第一晚,那孩子就失去了一直陪伴他的小雪貂。 一群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抢走了他怀里的小雪貂,用一把火点燃了那小家伙,他被人按着眼睁睁看着那小雪貂痛苦地嚎叫着在地上滚成一只小火球,他也痛苦地嘶吼,可幼小的身躯被死死困住,他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看着小雪貂被烧成一块黑乎乎的尸首。 那些孩子仍旧不放过他,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将小雪貂的尸体往他嘴里塞,逼迫他吃下去。 这一晚,这孩子抱着小雪貂的尸体一直在哭,这是他第一次尝到人性的恶,也第一次尝到失去的滋味。 此后,他一直在失去。 阁楼中的人,逼迫他去楼上的房间整夜伺候,以供客人随时差遣,在这里,他看到了那些平时以欺负他为乐的孩子在那些大腹便便的所谓贵客身下婉转承欢,他们被粗暴地对待,被鞭打,被撕咬……被以一切想都不敢想的方式羞辱。 那是他信仰的第一次崩塌,从这以后,那些闪光的东西慢慢从他清澈纯净的眼底碎去。 他想到了逃跑,想不顾一切逃出去。 他确实逃了,但还没走到阁楼前厅,他就被抓住了,举报他的是跟他住在一个房间的孩子,他在慌乱下收拾东西时被他看见。 如此,第一次

出逃,以失败告终。 迎接他的,是惩罚。 他被投入一种黑色的粘液中,那些液体像有意识的毒蛇,顺着他的小腿慢慢往上爬,一直爬到他的脸颊,任他怎么甩也甩不脱,液体所经之处,他的皮肉寸寸裂开,鲜红的血争先恐后从他稚嫩的身体中涌出,他疼到在地上打滚,在黑液中惨呼。 这种刑罚,维持了七天。 等他被粗暴地捞出来,他又被投入另一种液体中,那是一种能投射出七彩光芒的如水晶如琉璃一般的美丽液体,但所带来的疼痛却比黑液要痛苦一万倍。 在里面,他遭受了身体肌肤被整个剥下来然后再以冰晶之色琉璃之彻重新塑造的痛苦,他痛到叫都叫不出了。 等他从这方冰晶池里出来,他的肌肤也如冰晶般莹透无暇了。 之后,他又被灌入了一种药,后背上从此多了一片牡丹印记,就如同一片纹身。他们说那种药叫美人椿,是阁楼里专门花大功夫研制出来的一种销魂药,在情动的时候后背的图案能够开花,还能散发出馨香,客人最是喜欢。 后来,他才知道,进入到这阁楼里的所有孩子都要经受剥皮重塑的痛苦,都会被灌下美人椿。 而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客人喜欢。 他知道了他接下来的命运——如那些被欺负他的孩子一样,被羞辱,被鞭打,被撕咬……面对这世间最肮脏最不堪的对待。 从这开始,惶恐的情绪每天都跟随着他,他害怕有一天他也会去被逼迫去做那样的事情。 终于,不幸的事情还是来了,他被安排去接待一位贵客,贵客看向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是一种连打量牲口都不如的眼神。 绝望充斥了他的内心,他不愿遭受那般的羞辱,没顶的愤怒让他生出无限力气,他杀死了贵客,就用那根他欲用来抽打他的鞭子。听见贵客的脖子在勒紧的鞭子下嘎嘣断裂的声音,他的内心忽然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快意。 他再一次受到了惩罚。 被打断一条腿,被扔进满是老鼠毒蛇的洞窟……身上被啃噬的没有一片好肉,等出来再次被投入黑液,冰晶,遭受皮肉碎裂又重塑的苦楚。 期间,他逃跑过无数次,不出所料,每次都会被抓回,每次都会遭受不同的惩罚和痛苦,像剜眼,割舌这种都遭受过,只不过阁楼总有办法让坏掉的东西再重新修补好。 有时候,他逃跑只是为了逃避接待客人的命运,因为就算遭受炼狱般的折磨,也总比遭受那般折辱要好得多。 这期间,有一个比他大些的少年被派来照料他。之所以他还能受到照顾,只是因为他这张脸实在长得太过于完美,如果他能听话去哄客人开心,肯定能为阁楼带来巨大的收益,所以,为了这一点,阁楼的掌事者并不舍得真的弄死他。 少年性子很柔和,对他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多数时间都会开导他哄他开心,甚至为他重新找来了一只小雪貂。他从未提起过让他接受现实主动去讨客人欢心之类的话。 这是他在阁楼里感受到的几乎唯一一丝温暖。他认出这少年是他一入阁时唯一没有参与虐杀小雪貂的孩子,甚至在他一直痛哭时,这少年还默默陪他坐了一会儿。 可后来,这个他唯一给过信任的少年还是欺骗了他。 为了能获得自由离开这里,少年跟阁楼做了交易哄他喝下了一种药,那种药能让人浑身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也只能任客人予取予求。 那一晚,即将遭受的屈辱

、来自最信任的人的欺骗……让他的愤怒和仇恨达到了顶峰。 终于,他体内的魔神之血苏醒,那药对他没了作用。 那一晚,是属于他的杀戮之夜的开始。 所有欺骗过他、欺辱过他、殴打过他、让他遭受不幸的人……他一个都没放过。 给了他温暖又辜负了他信任的少年、烧死他的小雪貂的孩子、第一次逃跑时告发他的孩子、把他投入到黑液和冰晶池中的人、给他灌下美人椿的人、剜他眼珠的人、让他遭受老鼠毒蛇啃噬的人、将贪婪恶心又充满占有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人……都一一死在了他的手中。 整个阁楼,在他的剑锋下,无一活口。 他出来了,他做到了当年与阿娘的约定披着一身血从阁楼里光明正大走了出来。 可此时的他,眼里已经没了当年那般天真无邪的光芒。 门外没有阿娘的身影,也没有说好的一个怀抱。 他淡漠地走了出去,任剑尖的鲜血淹没长阶。 他已经不需要任何怀抱了。 …… 玉晅睁开眼睛,大片大片滚烫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她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梦魇,睁眼却似乎仍未从梦魇里走出来。 有多少次,她想穿过梦境去给那个绝望的孩子一个轻轻的拥抱。 她亲眼看着一个满眼纯澈天真的稚子,在经历了抛弃、欺辱、伤心、迷茫、痛苦、绝望……终变得麻木和冷血。 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纯净无瑕的良善逐渐被他自己抛弃,从任人宰割到被动防卫到主动报复再到面无表情取人性命的转变……这种经历并不比亲自遭受那些痛苦好过多少。 玉晅的身体在颤抖。 一直被精心呵护着长大的她,从未想过,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生都是五彩斑斓五光十色的,还有一种人生的底色是黑色。 那里汇集了这世上所有的苦痛、绝望、不甘、愤怒、屈辱…… 那样浓重压抑到化不开的黑色如同绝望的黑浪,对她兜头扑下,令她窒息。 她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场梦魇,那梦魇却像海底的海藻霍霍缠住她的脚踝,将她往深渊中拉去。 这一刻,她的眼神也是麻木和空茫的,唯有滚滚的泪珠机械性地不断从眼眶滚落。 一直盯着她神情的魔君心尖突然一颤,那些眼泪似乎也滚进了他的心里,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冲破心底那层坚冰颤颤冒出稚嫩的头来。 他看见,她曾伸出手想给那个失去小雪貂的孩子一个拥抱…… 他看见,她曾想要小心翼翼捧起那个被折磨到破碎的孩子…… 他看见,她自始至终流露出的都是对那孩子的心疼没有过哪怕一丝丝的厌恶…… 他冰冷的眼底一刹间如火焰般灼灼亮起。 他低头,将温热的唇角贴上她冰冷的眼角,温柔地吻去那不断滑落的泪。 这一刻,能言善道如他也似乎忽然失了言语,只能将她冰冷的身体拥紧,一遍遍在她耳边低声说“没事儿了,都过去了”。 心里忽然又涌上自责,他的小公主没让他失望,却因看见那般惨痛的过往生出了心障。 他眼底露出心疼的光,唇角却漾出一抹笑意。 那笑意与平日似喜似嗔却并不含感情的笑截然不同,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带着些浅浅满足的笑。

; 似乌云笼罩的天际突然倾泻而下的一抹阳光。 几分明丽,几分温暖。 水池中原本枯萎的牡丹似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再次从他背后的位置开始肆意生长,一个瞬间就遍布了整个水池,光艳端丽的牡丹如一床花被,将池中相拥的两人围簇其间。 呆坐在水池一角的孩子看见疯狂盛放的牡丹突然啊啊叫了起来,那是他最恐惧的东西,一旦这种花从后背生长就是他要遭受屈辱的开始。 他惊恐的目光落到水池中那张跟自己很相像的脸上,看见一抹浅浅满足的笑意从他唇角绽开。 他忽然便不明白,这种可怕的东西盛开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他只知道,越是情动的时候,这种花越会肆意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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