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胸怀热血，谁不曾做过拯救世界的梦呢。 所以也最容易煽动，没有什么比‘拯救世界’更让人心动。 “就比如梦虬孙？” 未珊瑚喝了口茶水压惊，脑子里还忍不住回想着海境是外部势力实验场的猜测。 太让鱼心惊，可若仔细寻找蛛丝马迹，就会发现有太多太多可以用来印证的线索。 “欲星移想让梦虬孙收拢鳍鳞会的势力，可惜他没料到自己会在地门之战倒下。” “说到梦虬孙，关于鳍鳞会我还有一点疑惑。”竹桃接过了话茬，“贵族三脉与波臣之间的矛盾埋藏已久，海境数千年历史当中，也不乏抗争的案例，欲星移的布局是最理想的做法，扶持一个波臣中的领袖，再逐步缓和、分化、收拢，非常标准化的模板。” 未珊瑚抬眼：“你所疑惑的，是八紘稣浥吧。” 竹桃点点头：“听说八紘稣浥曾经与鳌千岁交好，他之父亲也曾为北冥无痕锻造水磷烧，种种迹象表明，这曾经是一个明哲保身、有些小聪明的人，即便身为波臣，也能得到波臣这个身份所能得到的极大程度的利益。” 未珊瑚：“水磷烧一案……过于惨烈，或许是改变他的关键。” 竹桃却摇头：“经历过悲惨的故事，或许会导致性情大变，却不会改变一个人最本质的性情，或者换句话说，如果能确定一个人性情的基准，那么无论遇到多么严重的事情，其转变也会遵循一定的原则，八紘稣浥却不在其列。” “你认为他曾经受到过人为诱导？”未珊瑚认真思考了这个可能，才道：“如果不是鳍鳞会，没人会关注八紘稣浥这个名字，自从水磷烧一案后，期间全部是空白。” 竹桃又道：“八紘稣浥受到的不是‘别人’的诱导，而是‘外来者’的诱导。” 这里面可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未珊瑚眉眼一利：“呵，覆秋霜！” 贵妃娘娘现在跟覆秋霜杠上了，虽然之前也是，但没有现在这么明确。尤其是明确了覆秋霜曾经让她背锅，导致她被欲星移防贼一样提防了这么多年…… “培植波臣中的领导者，这个模板当中，欲星移的人选是梦虬孙，覆秋霜呢？海境与外界的联系全在鲛人为国相者一人身上。” 竹桃给覆秋霜添了一把土，在未珊瑚这里算是夯结实了。 未珊瑚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喉头熊熊燃烧的小火苗，连喝了好几口茶消火。 “瑶妃的作用，能如你预期吗？” 竹桃一脸纯良：“热血未凉的，也未必只有少年人嘛。●v●” 女性天生就容易陷入自我牺牲与奉献的幻想，最难抗拒打破一成不变的生活所带来的冒险感，加上保守着不为人知秘密的刺激，都会让鲛心生向往。 如果要竹桃说鲲帝一脉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她大概会说——鲲帝选媳妇的眼光特别好。 不管是自己挑老婆还是给儿子挑老婆。就算是让人一言难尽的先王北冥宣，给他的好大儿挑选的妃子也是眼光卓越的。 未珊瑚曾经不愿入宫，才刻意隐瞒自身才华，当她不再掩饰的时候，便顺利的被先王钦点为宝躯未氏之妃。 瑶妃呢？ 鲛人一脉送到太子身边的妃子，代表了潜在的，鲛人一脉的利益，注定她不会是只有美貌与顺从的鲛女。未珊瑚被困在后宫无法施展，瑶妃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在鲛人一脉从小到大
的教导中，让她安顺于鲛女的本分。在她年轻的时候，没有过像误芭蕉那样的迷茫吗？没有过像误芭蕉那样的不甘吗？ 而比起宝躯一脉，鲛人一脉在每个皇子身边都担任要职，把持着各个领地的政务。 可以不那么恰当的粗略分类为——擅长各类工事的宝躯是实干派，但鲛人是政治动物。 所以比起未珊瑚，瑶妃不会得到多少来自鲛人一脉的支持。 她若能为鲛人一脉某得更多利益，鲛人一脉会坦然接受，如果想要得到鲛人们的拥护，除非瑶妃能为鲛人一脉奉献出不可取代的，令众鲛人叹为观止的利益。 鲛人们太过高傲了，也安逸了太久，他们对得到利益表现的理所应当，只瞧得上无本的生意，吝啬于付出任何一星半点的利益，哪怕是用来帮助瑶妃，也是舍不得的。 他们也太自信了，理所当然的以为鲛人一脉皆是一体，对欲星移口诛笔伐也是因为他不顾念鲛人一脉的行为难以理解，可事实上，在其它鲛人的认知里，仍旧会觉得欲星移理所当然是‘一边的’。 可能是没被别人挖过墙角吧？ 没关系，竹桃可会挖人墙角了！ 瑶妃恍恍惚惚的回到自己的宫邸，脑子一团浆糊，心口砰砰乱跳。 我干什么去来着？我的好大儿呢？哦，已经交易过了，好大儿应该是安全了。 比起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折磨，如今至少北冥缜的生死有了定论，所在亦有着落。母子重逢可期，虽仍有隐忧，却比起先前好了太多。 瑶妃紧绷的神经得到了舒缓，思绪便不期然的滑向听不太懂却非常刺激的隐秘上。 这可是海境绵续数千年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下意识的想要将这个消息与族人共享，但这一次她踟蹰了，并且踟蹰了没有多久，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如果那个外界来的医生说的是真的，鲛人一脉真的掌握了这种秘密，她为什么不知道呢？ 这与她一直以来将鲛人一脉视作一个整体的概念产生了冲突，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她根本没有接触到鲛人一脉掌握的核心，她根本不是自以为的，那个鲛人一脉里最优秀的女性鲛人。 是因为她是女性吗？ 鲛人一脉受到鲲帝的影响最多，会更加下意识的模仿鲲帝，就比如说女性族人起名字特别随意并且地位实在不咋地。 如果都是这样也就罢了。 可在海境鳞族之内，有未珊瑚这个例子。 在海境之外，又有医术藐视整个太医院的竹桃。 瑶妃的三观剧烈的动荡了起来，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只设想了其中某一个可能，下意识的忽略了‘鲛人也不知情’的选项。 她曾经也是鲛人一脉当中最为聪慧的姑娘，对自己未来的生活也有过各种各样的幻想。 现在的生活和她少女时的梦一样吗？ 如果一样，她就不会默许北冥缜选择误芭蕉作为自己的谋士。她最是知道鲛人中的女性有多不受重视，也该知道选择这样一个谋士无法为缜儿争取到多少鲛人一脉的支持。 那些理所当然的，被她以‘一切以缜儿自己的意愿为主’所掩盖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从记忆中的各个角落翻涌了起来。 缜儿军管紫金殿，被陷害为谋反，被群臣责难的时候，甚至可能有杀身之祸的时候，从小告诉她‘鲛人一脉是一体’的鲛人们，没有一只鲛站出来帮助她。
她求助的时候甚至得到了不少埋怨，认为北冥缜损害了鲛人一脉的利益，是她的过错，竟然想要损害鲛人一脉的利益。 缜儿下落不明的时候，她恳求族人帮忙寻找下落。这对于鲛人一脉来说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毕竟每一处领地都有鲛人掌握。 但当时王储初定，族人们在权衡利弊，比起权力中心的旋涡中裹挟的巨大利益，寻找北冥缜的下落又能带来什么？ 没有人愿意帮忙，族人们对她只有敷衍，同样的言辞反复出现——不要损害鲛人一脉的利益。 为什么之前她一直会视之为理所当然？ ———————— “上官鸿信，我问你个事儿呗~” 竹桃又颠颠的去找了雁王。 “如果李真岩没有与宝躯一脉结合生下螭龙，覆秋霜会怎样收拢鲛人一脉？” 雁王有些意外。 在他的社交圈里，基本不存在‘我想不明白所以找你问问’这种行为模式。 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社交圈不怎么正常的缘故…… 她问的是‘会怎样’，而不是‘要怎样’。那就不是单纯的讨论可能，而是基于覆秋霜这条鱼会做出的行为推断。 雁王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下，甚至可以一心二用，顺口问：“你不是最擅长推敲人的性情？” “我也有知识盲区的啊。”竹桃回答的老坦荡了：“我是可以从个性出发推断行为，但这里面还有海境的官职、体制、权力划分，这种东西我又不了解的。” 在阎王鬼途长大，跟着幽冥君的时候也属于山野散人，这种皇权贵族朝堂之上的事情，显然没有出身皇家、当过羽国国君、每天跟快两百号官员扯皮了八年的上官鸿信来的熟稔。 上官鸿信睁开眼，眼神十分诡异的瞥了她一眼。 看她在鳞王的后宫混的风生水起，让人一时间竟忘记了这是一只野生的小鸟。她又那么娇气，总是让人下意识的以为她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原来不是吗？ 竟然不是啊？ 上官鸿信忽然生出了一点微妙的，或许能被称作是惜才的情绪。 她该是很适合养在宫廷里，就算是勾心斗角的朝堂，她也能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