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丹带着秋凰来了。 秋信抬眼看过去，只见她双手戴着铁链，身形消瘦、脸色蜡黄，仿佛行将朽木。 几位贵夫人打量着她。 万夫人道：“娇娇瘦瘦的，不像夫人说的三头六臂呀。” 金夫人上前走了几步，道：“身形虽单薄，你们看，她眼神笃定、面容淡泊，这种人啊，胸有大志，做起事来必心狠手辣。郑夫人遇上她，一定是祖宗保佑，我们这些平常百姓可惹不起。”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人人都不甘落后，都要品评上两句。哪怕是两位闺阁小姐，也不错眼珠瞧着秋凰，头挨着头，低声说起了小话。 秋信一手搭在软榻一手垂在腿上，看着秋凰，耳朵里众人的议论嗡嗡作响。 樊姜道：“管家，问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都做些什么，我今天要把她的老底揭了，看看她哪来的胆子，敢跟郑府作对。” 左丹答应一声，转头去问秋凰。 秋凰扫了一圈屋里的人，看到秋信，停了一会儿，然后目视前方，并不答话。 左丹继续问：“夫人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父母何人，为何来郑府行凶？” 秋凰眼里突然射出一道寒光，犀利的看着左丹。 只一眼，把众人吓的一怔。 宋夫人道：“金夫人说的对，这丫头不是善茬。” 秋凰抬头看了她一眼，宋夫人忙住了嘴。秋凰道：“你有个女儿，对吗？”她声音嘶哑，低沉。 秋信心头一颤。 宋夫人道：“你什么意思，我有女儿怎么了？郑夫人和秋将军跟前，你还敢威胁我？” 秋凰“哼”了一声，不理她了。 左丹继续问：“夫人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父母何人，为何来郑府行凶？” 秋凰道：“一派胡言。她光天化日从同道中人酒楼把我绑到这里，饿了我三天，给我吃下毒的点心。你们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清楚？你问我父母是何人，家住何处，你们配吗 ？” 金夫人道：“诶哟，这丫头好厉害的一张嘴。难怪敢和鸡斗，幸亏是将军的青眼客，换了别的鸡，还不让她生吞活剥了。” 秋凰道：“矮子跟前不说短话，粉头跟前说鸡，你寒碜谁？” 万夫人呼天抢地的道：“我的天，好个夜叉，哪个男人有造化，赶紧把你收了吧！” 秋信瞧了她一眼，心想，你倒聪明。 秋凰冲着没有说话的苏夫人看了一眼，道：“你没什么要说的？” 苏夫人抿嘴笑了，道：“我跟姑娘无冤无仇，说什么？不过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信姑娘这个样子，你爹娘不心疼？” 秋凰冷笑一声，道：“我爹是村长，小时候，他就对我说‘你这辈子的使命是保护岛主，岛主在，你在。’” 屋子里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突然，樊姜大笑起来，道：“原来是村长的女儿，失敬，失敬啊！哎，快看看，咱们这里有位村长的女儿。瞧瞧这小脸，这身段，这可是斗鸡岛啊，怎么还有这种面黄肌瘦、吃不上饭的人吗？这是打岛主的脸啊！哈哈哈！”笑了一会儿，接着道：“你爹是村长，他老人家教育你保护岛主，你怎么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了？保护岛主？我看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秋凰并不理会。 秋信站起来，背着双手走过去，道：“姑娘志
向高远，是位女中豪杰，我军中什么人都有，就差个女将军。不如这样，你姓秋我也姓秋，咱们认个干亲，我长你几岁，作哥哥，你呢，就作我妹妹。所谓不打不相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冒犯了郑夫人，我替你认个错 ，再去总督大人跟前求个情。总督爱惜人才，一定会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姑娘看，如何？” 秋凰淡然一笑，道：“我是誓死保护岛主的人，注定属于扶光园。” 秋信道：“岛主是斗鸡岛众生的依靠，人人都敬重他。在扶光园还是在总督署都是在为岛主效力。” 秋凰道：“总督署？” 秋信立马将手搭在她嘴上，道：“姑娘天姿玉质，秋某一介草莽，冒犯了姑娘，还请恕罪。不过姑娘若肯给秋某一个改过的机会，我愿意践诺。” 樊姜听这话不对味，又看秋信举止暧昧，突然哈哈大笑。众人也不解，但都不敢言语。秋信歪头看着樊姜。 樊姜笑道：“秋将军，你快回来。我们知道你风流倜傥，怜香惜玉，红粉无数，人家一个村姑，见过几个男人，你调戏她做什么？啊，快回来。” 秋信走回榻边，坐下道：“夫人金尊玉贵，是红粉中的英雄，我看和秋凰姑娘倒像对失散的姐妹，不如秋某做个和事佬，这个疙瘩就解开吧？” 樊姜嗔怪的看着他，点了一下他的鼻子，道：“真是抬举我，我是拿刀抹人脖子还是下药药人了？将军怜香惜玉，也该选个良人。”然后撩起自己的纱裙，又掀起自己的裤子，露出一段洁白的小腿，道：“将军看看，我这条腿，就是她伤的。”说着又将自己脖领子的衣服扒了扒，道：“也是她伤的。”又指着自己的肚子，道：“里边的毒药也是她灌进去的。将军，你是我们老爷子提拔上来的人，这么多年的情分。别的事我都依你，唯有这件不行。不砍了她的脑袋，这口气我咽不下。” 闻言，秋信道：“她不知好歹，不怪夫人生气。只是郑家地位超然，没错人家还盯着，如今出了这事，知道的说她伤了夫人，不知道的还要说郑家仗势欺人。传到郑老耳朵里又要生气。前些日子老人家生辰，钓上来一条大鱼，都说是盛世年景。如今才没几天，却要杀人。夫人是最有孝道、最仁慈的人，不妨先放她一马，给她个改过的机会。你看她古灵精怪，夫人若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让她帮忙去做，说不定可以做成呢！” 樊姜撇撇嘴，想了想，道：“好啊，我明白了。将军今天不是来看我，是给人当说客。” 秋信笑道：“这就冤枉我了。我是郑老提拔的人，没理由帮着外人欺负夫人。我是怕夫人生气，怕坏了郑家的名声。这丫头为了二两银子跟鸡都敢打一架，夫人金尊玉贵，怎么能跟这种人置气？如您实在气不过，把她交给总督大人，大人也没理由帮着一个恶女欺压郑家，一定会秉公执法。” 樊姜甩着脑袋思前想后，斜着狐狸眼看着秋凰，不怀好意的道：“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真是不一样，我眼里见的是杀人越货的夜叉，将军眼里便是杀敌破阵的女将军。别说，将军一提醒，我这么一打量，真是肤嫩皮紧、身段婀娜，不比晚云楼的姑娘差。难怪将军看了一眼，便把持不住，连连给她求请了。”说着又问众妇人：“你们看看，是不是？” 众人刚才还随声附和，如今听了秋信一番言词，都不答话了。 樊姜立马拉长了脸，道：“金夫人，你看这丫头比晚云楼的姑娘如何？” 金夫人笑道：“我正打量呢，细看看，有点像玉枝姑娘的模样。” 万夫人道：“还真是，有七分像。” 宋夫人也道
：“就是。” 苏夫人坐着不说话。 樊姜整整衣裙，道：“玉枝姑娘可是天姿国色。” 金夫人道：“漂亮是漂亮，比郑夫人还差了一大截。” 宋夫人道：“郑夫人年轻的时候艳绝斗鸡岛，夫人一露面，神仙都要让路。” 秋凰听她们品头论足，发出一阵冷笑，道：“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一堆烂了嘴的长舌妇，你们一个个的眼瞎耳聋见识短，见过几个天姿国色、红粉娇娘？烟花巷里捧臭脚，真是恶心到家了。” 樊姜陡然变了颜色，七窍生烟，骂道：“好个眼里没人的野丫头，我有心饶你，你倒作践起我来。左丹，把她带下去，先把脸划了，眼珠子挖出来，再带来让我看。” 左丹领命，叫来两个小厮押着秋凰便往外走。 秋信心里直埋怨她不懂事，向程光使个眼色，程光会意，忙追了出去。 樊姜脸一沉，指着众丫头骂道：“瞧瞧你们，一个个都是哑巴，让个村姑骂我，滚，你们都滚。”众丫头忙撤出去。四位夫人一看，也都慌了，施了礼，带着两位小姐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秋信和樊姜二人。樊姜气的胸脯一起一伏，把身子一闪，给了秋信一个后背。 秋信往前挪了挪，两手搭在她肩上，一边给她揉着肩膀一边道：“她有心气你，你还真气了。不过这一气，看上去倒别有一番滋味，真是美如春花、艳如朝霞、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有夫人，便是三千粉黛也顿失光彩，肥环瘦燕也无立锥之地。我要是个君王，便这一个也死而无憾了。” 樊姜歪头看着他，道：“将军惯会哄人，这话是说我还是那丫头？看来，将军是真舍不得她呀，都来牺牲色相讨我的好了。” 秋信眉毛一挑，笑道：“夫人说对了，我喜欢的女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还没遇到过村长的女儿。实在好奇，村姑什么味？吃什么长大的，又臭又硬？同样是女人，夫人千娇百媚、仪态万方，让人魂牵梦萦。她怎么……我要是喜欢上她，可怎么办？” 樊姜身子一转，“哼”了一声，道：“我府里的丫头个个婀娜俏丽，将军喜欢，我都把她们送过去。这个嘛，留不得了。” 秋信和颜悦色，揽着她的肩道：“凭夫人处置，她的性子随便扔哪，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早死早安生。” 樊姜眯着一对狐狸眼，嘴角微微上挑，慢悠悠又笑吟吟的问：“这可是你说的？” “自然，她又不是我什么人，难道因为一个村姑惹夫人不痛快。”秋信答的干脆爽利，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樊姜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撇撇嘴道：“好吧，如此，我再给她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