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她们约在了许知知家附近的一个高档咖啡厅里，厅内两层结构，店里零零散散地坐着休闲的年轻人，一楼灯光暗淡，二楼是露天吧台，视野明亮。 今日里阳光明媚，许知知早早地在店里等着，她心情沉重，思虑着接下来的话如何说出口。 李光芒进了店，上了二楼，在人群中搜索着许知知的身影，看到了后立刻奔了过去。 “你这段时间干嘛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 许知知笑得勉强，说道，“最近在闭关学习。” “怎么？你要考研？出国？考公？” 许知知没回答，眼神扫在了跟在李光芒身后的张至森身上，她记得今天是周末来着，怎么他们还像连体婴儿一样粘着。 “你们这是？” 李光芒哦了一声，伸手揽在张至森的臂弯处，表示他们已经在一起的事实。 许知知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但没有太多，挤出了一句恭喜啊再就无话，毕竟这不是她今日来的重点。 “光芒，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停顿了一秒。 张至森拿出手机，说，“我去买喝的，你们先聊。” 拘束的气氛打开了，李光芒伸手拉住她，说，“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呢，上次在家里招待不周，让你见笑了。” 许知知笑，看向别处，无聊地搅拌着咖啡，“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那你不生气就好，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光芒看向许知知，觉得眼前的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她不怎么认识。 “那天你们都走了，我和苏瑾阿姨聊了很长时间，她对我说了李佑很多事情，很多都是跟你有关的，他上小学，高中，大学的事。” 李光芒被许知知的话打得措手不及，她眉心紧皱，心里一沉说：“知知，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许知知有些不好意思，想了半晌还是说出口：“苏瑾阿姨说，她说，她说，希望你能跟李佑保持距离，最好不要那么频繁联系。” 说完她低下了头，有些愧疚，有些不安。 李光芒先是一愣，脑子被她的话搞得懵懵的，她不知道知知在说些什么，只好尴尬地笑着回答：“我跟李佑？我们也没怎么频繁联系啊。” “再说了，我们是一家人啊，就算频繁联系有什么问题吗？”她实在搞不懂知知在搞什么鬼。 “光芒，你别生气，原本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该多嘴，可是……” “可是什么？” 见李光芒语气有些生气，许知知也有些慌乱，她们四目相对，她从李光芒的眼中看到了难过和失落。 “可是苏瑾阿姨说，她也是没有办法，她自己不好意思说，让我帮忙找你谈谈。” “谈什么？” 知知涨红了脸，她无法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口，也害怕李光芒知道之后承受不了。 “谈他的将来，谈他总是用你还没长大做借口，谈他其实很…”许知知说不出那个词，用了“依赖”两个字。 “他其实很依赖你。” 张至森买好了咖啡，走了过来，见知知暂停了话语，明白自己碍事，自觉地走到了很远的地方坐下来，无聊地翻着手机。 李光芒脑袋嗡嗡，她再迟钝也明白依赖是何种意思，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许知知，开着玩笑说：
“知知，李佑是个成年人了，他比我们都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而且他也已经快30岁了，不用长辈们操心了吧，至于你说得依赖，我从来没觉得有这回事，他们可能误会了。” 说到这里，李光芒心里不知为何十分痛苦，声音里也有些颤抖，她恍然大悟。 “知知你是喜欢上李佑了是吗？这其实是你想说的对吧，你也是这样看我跟我哥的关系吗？” “光芒，对不起，我没有……”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结果结果，你这样告诫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怎么能跟他们站在一起？！” 难道她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吗？难道她就应该跟他保持距离吗？ 李光芒几乎是咆哮着，她真是不知道这几天她怎么被洗脑了，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蠢话。 见她们情绪不对，争吵了起来，张至森过来了：“怎么了你们？” 李光芒生气起身准备离去，她不想再说下去了。 知知涨红了脸，又难受又崩溃，对着要走的李光芒喊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 许知知正想说，被突然赶来的李佑打断了，“她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许知知看着李佑，又看了李光芒，心里难过酸涩，她的骄傲和关心被他一句话的维护打回原形，成了多余，成了多管闲事。 周围嘈杂纷乱，四人站在人来人往的空间里，又是争吵又是崩溃，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他们脑补出各种狗血戏码，对此议论纷纷。 三人不快，只有张至森一人置身事外，他说道：“我们去个清净的地方坐下好好谈谈吧，这里人太多了。” “不用了。”李光芒气愤地看着两人，没再多说什么，拉着张至森离开了，留下许知知和李佑在原地。 李佑看着离去的两人，还在生气，但他明白许知知是一番好意，压着不发作，说：“知知，那天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 他客客气气地说着，她也知道这客气带着距离，不似之前的亲近，但她执意靠近，从第一眼看到他起，她就喜欢上他了，她有种飞蛾扑火般的孤勇。 “在你心里，光芒比一切都重要是吗？” 李佑有些疲惫，坐在了距离最近的沙发处，他双手揉在太阳穴处，说，“是。” 许知知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了下来，问道：“即使这种感情不被允许，难道你就守着她一辈子？” 李佑笑了笑，说，“想来是我妈跟你说了什么吧。” 许知知不解，她头一次见李佑这样，又听见他说，“她肯定说了我跟光芒之间的事，才引起不快，你别放在心上。” 李佑看着她的眼睛，藏着很深很深的哀伤，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其实，光芒和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苏瑾的话只说了一半，关于李佑和李光芒最重要的那部分她没有说，所以才引起许知知的误会。 她有些震惊，原来他们的故事她一知半解，她怀揣的怒意文不对题。 “你那天也听到妍妍的名字了吧。” “我有个堂妹，叫李妍。她从小机灵活泼，人又可爱，我很喜欢她。小的时候大家庭里只有我们两个孩子，况且那时候都住在一起，我们就经常一起玩。我记得她扎着两个小辫，头发软软的，爱穿一件红色的皮夹克外套，据说那是叔叔花了半个月工资买的，那个时候我爸还在
上学，家里不那么富裕，而叔叔已经工作，有了点积蓄，于是我常常撺掇她从家里拿一些好吃的，或者钱出来，有了这些吃的和钱，我们就经常去附近的公园溜达，那里有露天游乐场，滑滑梯，还有她最喜欢的秋千。我不记得我们在那里荡了多少次秋千，从那个滑滑梯上溜下来多少次。 那天下午，我们像往常一样玩闹结束准备回家，她忽然说渴，我说好，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等我回来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她，天色渐晚，太阳早已不见了踪影，我又饿又害怕，不敢回家，只能呆呆地等在原地。 后来忘记是谁带我回家了，叔叔不住地摇晃着我的身子，问道，妍妍呢？妍妍呢？那是我第一次在一个人脸上看到痛苦与绝望的表情，我觉得我被摇碎了。当我哭着说不知道的时候，我看到叔叔的手扬起又放下，扬起又放下，直到被赶到的爸爸妈妈拉开。 过了好几年他们也不再找了，又不知怎么的，叔叔就将光芒带了回来，她就这样加入到了我们的家庭，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和妍妍如此相像的人的，或许光芒就是妍妍，妍妍就是光芒，大人们骗自己相信了这样的谎言，我不愿意接受，痛恨他们都忘记了妍妍。 当我听到爷爷说：“以后就把光芒当做亲闺女吧，谁也不要再提妍妍的事了。”我几乎是恨极了光芒，恨不得将光芒扔出去，恨不得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她身上，可当看到叔叔越来越执拗，爷爷越来越古怪，家人们不住地唉声叹气时，我就知道，没有人能忘得了妍妍，而那种劝自己相信的说服，实在是太痛苦了。 家里没有人怪我，正因为没有人怪我，所以我更恨自己，我把恨全都发泄在光芒身上，随着年纪长大，这种恨逐渐变得扭曲激烈，我也说不清楚，恨何时变成了一种占有，嫉妒，以及想要。当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给光芒送情书的时候，我恨不得上去撕碎他，但我知道我不能，于是我笑着对光芒说，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好好学习。 从小到大，光芒一直听我的话，也许就是因为她太信任我了，这才让我感到痛苦，高中的时候，她就像她名字般那样耀眼绚烂，我就像所有跟在她身后的男生那样，等她回头，不，我比他们幸运的是，我可以假装守护着她，以哥哥的名义。 不知何时，那种深刻的嫉妒变成了一种爱，我对自己说，只要她幸福，快乐，就可以。可是当她真的接近幸福的时候，我却觉得自己其实承受不了，我记得高中时她和班上的一个男生走得很近，那一刻我嫉妒的快要发狂，我厌恶自己对她的痴迷和幻想，那种恶心的幻想让我绝望。 于是，我想也许谈恋爱就好了，和别人谈恋爱就可以了。我知道这是错上加错，我对不起她。 许知知有些呆滞了，这是李佑第一次对她倾吐心事，“那个别人，是我们那天说得那个女生吗？” “是的，那个女孩是我的同班，后来高中毕业了我们聚餐，我喝多了做了错事，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那，光芒知道吗？” “你是说，被领养的事情吗？” “对。” “光芒不知道，她那个时候还没记事，后来没有人提，也就认为是李家人了。” 想来是她冲动了，她越想越觉得不应该。 “对不起李佑，是我自作主张了。” “你不需要对不起我，再怎么样我们是兄妹，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倒是你们，光芒这孩子死心眼，对人好的时候恨不得掏心掏肺，要是受了伤下定了决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有些难受，明白李佑说得
是什么，以前她们义无反顾地相信彼此，永远站在一方，今日里她却为了别人请求光芒，实在是不该。 可她心里也发苦，尤其是在听到李佑处处维护处处小心后，那种酸涩委屈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她不是那电视剧里恶毒心狠的女二，无法将昔日里朝夕相处的光芒视作假想敌，但也无法伟大到将爱情与友情的天平持平。 就像李佑义无反顾地选择光芒，心甘情愿地为了光芒，她也义无反顾地选择他，心甘情愿地为了他。 光芒拥有一份义无反顾心甘情愿就够了，剩下的一份就留给他吧。 想到这里，知知释怀了，她说：“光芒很难原谅我了，我比你清楚她的脾气性格。不过我不后悔这样做。” 许知知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李佑，李佑闪躲地笑了笑，“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们以后应该也没有什么机会再见了，就，再见吧。” 说完就拎起包走了出去，留李佑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许知知比谁都清楚明白光芒的心，也明了了他的心。 李光芒气鼓鼓地大步走在前方，她越想越来气，越想越觉得不舒服，而且她也没有办法将许知知刚才的一番话讲给张至森听。 “啊啊啊啊，这个知知，我要被气死了！”她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拳头，张牙舞爪地。 张至森看得想笑，一把握住她的拳头，“好了，别生气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吃，我心里憋得慌。” “那我做饭给你吃？” “不。” “那你要干嘛？” “我要打人。” “那不行，打人犯法。” 他们走在人行道上，周围有来往飞过的外卖小哥，他将她赶在了里面，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安静地说，“我大概猜到知知说什么了。在这之前，其实我也很怀疑李佑对你的感情，觉得很奇怪，就在刚刚，我几乎是确认了。” “什么？连你也是这样想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不是我，是爱情里敏锐的直觉，知知是喜欢李佑的吧。” “你怎么知道？” 他的手轻轻地出在她发亮的脑门上，“你反应这么迟钝？一个人是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付出的，可能这样的诘问就是她所认为的付出吧。” “即使是要牺牲我们的友谊？” “你呀，人不能太贪心了，既要又要是荒唐的糊涂话。” 经过张至森一番劝解，她心里好受了很多，也许她还没有面临这样的选择题，要是非要让她从张至森和许知知中选择，她会选择张至森吗？ 她想了一会儿，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张至森说，“这下能一起吃饭去了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