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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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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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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月初一,辰时。 朝中循例举行元正早朝大典,这场典礼代表大秦一年政务的开端,一国之君的象征意义难以替代,故由顺永帝亲自出席主持。 花鸟司随驾侍奉丹墀左右,唐颂立于太极宫的高阶上,看到了这座王朝苏醒时的样子,手持玉笏的文武百官有条不紊的入朝,队列于玉阶之下,他们色彩鲜艳的朝服被雪尘剥掉光泽,染上一层肃穆。 伴随着礼乐顺永帝升座,御前霎时山呼海啸一般,众臣跪地稽首,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玄衣纁裳加身,气度威严,在臣子的簇拥下道:“众爱卿平身,择要事启奏。” 当先出列的是礼部主客郎中胡天宜,他启奏道:“回陛下,吐蕃使臣于年前二十八日抵京知会礼部,吐蕃储君罗追王子将于初十大婚,臣已将吐蕃使臣安置在了兵驿上。” 皇帝道:“河州、武州两场战役后,吐蕃和突厥就断了与大秦的来往,取消互市,拒绝朝贡,国之邦交名存实亡,吐蕃使臣为何前来通告王子大婚一事?” 胡天宜回道:“回陛下,臣与吐蕃使臣进行过交谈,吐蕃有与大秦重建邦交之意。” 对于丹墀下的大臣们来说,九重之上皇帝的身影十分遥远,嗓音渗透苍穹威慑四方,他们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这份力量了。 “既然如此,”皇帝道:“你们礼部协同典客署与吐蕃使臣进一步接洽,同时撰写祝辞发布邸报,以表大秦对吐蕃国事的祝贺。” 胡天宜领命后,相继有其他衙署的官员出列奏事,唐颂静静聆听直到暴露在风雪中的脸和手冻得麻木。 吏部尚书田青禾启奏道:“回陛下,年后二月便是春闱,权知贡举和权同知贡举的人选请圣上斟定。” “事关重大,”皇帝问:“爱卿可有推荐的人选?” 近日因为子女的婚配,田青禾与宰相走得近,在元正大典上提及权知贡举的任用一事正是受杨书乘所托,只是未料皇帝会让他来举荐用人。田青禾明显一愣,抬头去看杨书乘,无奈宰相身处班列最前端,无法授意于他,他犹豫了下道:“顺永四十一年,宰相大人偕同吏部考功司主持春闱,前后操劳勤勉兢业,晨闻鸡鸣,夜闻宵柝,臣以为杨书乘杨大人当为最佳人选。” 皇帝额前的十二冕旒珠串在风中摇摆不定,“众爱卿如何看?如无异议,此事便于今日定下吧。” 丹墀下冠盖如云,御史台班列中有一人走出,此人头戴法冠,身穿朱衣和浅红纁裳,白纱中单的衣领洁白如雪,他不疾不徐走近丹墀,擎起玉笏躬身道:“回陛下,臣有异议,臣以为中书门下省平章事杨书乘不配主持春闱。” 平地起惊雷,太极宫大殿前风雪呼啸吞噬了所有的声音,众臣目瞪口呆,骇成一片。唐颂屏息向皇室班列的方向看去,秦衍远望过来,两人望穿雪雾眉眼相遇。 来了,一场好戏来了。 唐颂不是一个合格的看客,好戏开场时,她的目光还停留在秦衍身上,他今日穿了亲王朝服,两肩绣龙盘踞,一双眸光芒烜赫。 秦衍也不是心无旁骛,那双洞明世/事的眼睛与他对视,灿若朝霞举。 御史台官员弹劾小事穿常服,弹劾大事穿朱衣,皇帝看着阶下的臣子问:“爱卿在御史台哪个院任职?何出此言?又要弹劾何事?” “回陛下,”朱衣大臣抬首道:“微臣是顺永四十一年进士科在榜十一名池浚,现任御史台察院御史,臣要弹劾宰相德不配位,无法胜任春闱权知贡举的职务。”

; 杨书乘跨步出列,先向皇帝行了礼而后转身朝向池浚道:“本官在朝多年所作所为不过丝发之功,实在不足为提,但本官自认没有失当之处,德不配位的指控池御史敢提,本官却是不敢认。” 池浚仍视着阶上,言辞义正的道:“回陛下,年前九月三十日,弘文馆、崇文馆、四门馆的四位学生以及恭王殿下违背律法宵禁后狎妓,弘文馆隶属门下省,宰相杨书乘任中书门下省平章事之职,弘文馆学生举动出格,学馆风气败坏,杨书乘负有一定责任,因此臣以为他没有资格主持科考,今年春闱权知贡举一职还请陛下另择贤能。” 杨书乘顿感不妙,他往身侧扫了一眼,余光中那些人的面目似乎变得狰狞起来,他们想要借用元正大典的场合公然攻奸他!是谁?池浚是谁的人?他一时看不透。 皇帝微咳了一声道:“此事朕有所听闻,但是朕听到的说法是四位学生醉酒闹事,狎妓是怎么回事?恭王如何也牵涉其中?恭王何在?四门馆博士何在?都出来,老老实实给朕回话!”说到最后,天颜已然动了怒。 文武百官们垂首肃立,一动不敢动。崇文馆、弘文馆、四门馆三位博士和恭王出列后,皇帝从龙椅上起身,负手立在玉阶边缘,质问三位博士道:“那四名学生究竟是酗酒滋事还是狎妓,如实招来。” 崇文和弘文两馆的博士身形年迈,被寒风吹得颤颤巍巍,立都立不稳了。四门馆博士燕序齐则从容不迫的开口道:“回陛下,是狎妓,池御史弹劾的情况属实。” 皇帝透过冠冕珠帘又看向恭王,厉声道:“朕问你,上年九月三十日那天你是否有过狎妓的行为?” 恭王吓得腿软,噗通一声跪进了雪堆里,连连磕头告饶:“儿臣该死!儿臣该死!儿臣知道错了!请父皇恕罪!” 大庭观众之下说跪就跪,皇帝对恭王既痛恨又无奈,骂道:“烂泥扶不上墙,骨头轻贱没个斤称的东西,你把尊严体面一盖抛诸脑后,糟践的不仅是你自个,还是整个皇室的声誉!就在这跪着!跪到你彻底醒悟为止!” 恭王垂下头饮风呜咽,皇帝厌恶的撇开脸,环视众臣道:“与此事相关的人全部出列,述奏事发首尾。” 遵照圣令,京兆牧独孤上野、京兆尹公孙澈、京兆府法曹参军事何胥及其属下、金吾卫上将军宋白群及左右街使一同出列,唐颂单膝落地跪在了丹墀上。 宋白群率先开口讲述了那晚的事发经过,皇帝听后问其他人:“金吾上将军的话是否属实?” “回陛下,”众人齐声道:“属实。” 皇帝又问:“那么金吾卫和京兆府为何放走恭王?” 众人哑口无言,还能因为什么?因为畏忌皇权威势。宋白群跪地请罪:“是卑职等纪法不严,请陛下责罚。” 他一跪,其他人也跟着跪,“请陛下责罚!” 皇帝任由他们跪着,继续问:“既然属实,为何事后御史台弹劾的是四名学生酗酒闹事?且恭王狎妓一事只字不提?此事是御史台哪位官员弹劾的?” 话头引到了御史台,杨书乘心里隐约泛出一丝兢惧,事发时他得到京兆尹公孙澈的提醒及时压下了此事,之后朝中关于此事的议论微乎其微,他以为这样就算了结了,原来平静的表象下是蓄意筹谋的陷阱,对方耐心等他落进去,直至今日才收网,好一出算计! 被皇帝点名,御史台最高官员御史大夫金文胜和察院监察御史曾昌同时出列。曾昌行礼道:“回陛下,此事是由臣弹劾的。” 皇帝质问:“为何没有如实弹劾?隐瞒恭王所

作所为?” 曾昌陈述理由道:“回陛下,臣只听说四名学生酗酒闹事,并未听说他们狎妓,金吾卫和京兆府隐瞒了恭王殿下狎妓一事,所以臣也未听说。” “这就奇了!”大臣中间走出一人,问道:“曾御史和池御史同在察院任职,身为御史台的同僚,为何口径不一?” 此人是尚书左仆射贾旭恒,朝中目前未设尚书令,他是尚书六部官阶最高的官员,统管尚书省六部事宜,对御史台纠劾不得当的进行弹劾。简单来说就是,御史台有弹劾尚书六部之权,尚书左仆射可以酌情弹劾御史台,所以贾旭恒此时站出来针对曾昌,不是凑热闹而是在行使职权,完全合乎情理。 曾昌为自己辩护道:“察院有十五位监察御史,又不是谁和谁都相熟,池御史入仕时间短,下官跟他更是不熟,他知晓的事下官不知,敢问仆射大人,这有什么奇怪的?” “那我就更奇怪了,”贾旭恒道:“御史台纠察百官失缪,事情尚未调查清楚,曾御史为何草率弹劾?整个御史台都跟你一样耳目闭塞,弹劾不到实处,那弹劾之权还有什么效用?敢问曾大人,你这不是怠废政务是什么?一句你不知情,就把责任全部推干净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贾旭恒又问池浚,“敢问池御史,你早先干什么去了?曾御史之前弹劾上奏的时候,你身为他的同僚为何不告知他实情,纠正他弹劾失误之处,直到今日元正大典才提起此事?” 池浚向他躬身一礼,又向皇帝躬身一礼道:“回陛下,臣之所以今日才提及此事,是因为御史台弹劾上奏需要经过中书门下省审核和政事堂的复审,宰相杨书乘就是中书门下省平章事,执掌政事堂事务,而四名学生中有一名学生是弘文馆的学生,弘文馆隶属门下省,既然门下省涉事其中,臣以为针对此事的弹劾,不便再由宰相统辖的衙署进行审议,所以臣才在今日直接上奏陛下。” 杨书乘听到这里,冷声问道:“池御史这是何意?你是在质疑本官得知实情后会滥用职权包庇弘文馆的学生么?” “宰相大人想多了,卑职一向敬重衡宰官品,绝无此意。”池浚微微一笑,“卑职今日弹劾的是门下省弘文馆学生风气不正,宰相大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非宰相大人刻意隐瞒事实,混淆视听。” 那年轻张扬的笑使杨书乘毛骨悚然,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太子都是他手中任由摆布的傀儡,数年来权势滔天的甜头他都尝倦了,时至今日他才察觉到自己高枕无忧的境况受到了威胁,周围暗藏危机。 皇帝病重,太子无能,诸王个个野心勃勃觊觎宸极,他们想要靠近皇位必须铲除太子,想要铲除太子必先铲除他杨书乘。今日元正大典即是博弈的开局,而布局者隐匿了面目,在暗处攻其不备,步步紧逼,不可谓不高明。 捋通思绪,杨书乘镇定下来,面向丹墀道:“陛下,臣也是今日方知整件事情的原委,池御史的弹劾臣无从辩驳,馆内学生行为不端确是门下省的失职,也是臣的失职,臣不敢推脱责任,还请陛下惩处,另择春闱权知贡举人选。” 丢掉春闱主持一权,就断了往朝内输送人脉的门路,不过当下,这是杨书乘自保的一步棋,以退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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