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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航员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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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艘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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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在不知不觉中发生记忆错乱,海恩的记录册上也多了当日的琐事。 【一个名叫芙丽的小药剂师过来告诉我,或许甲柚木的树皮有用,芙丽悄悄告诉我她的缺陷是暴躁易怒。】 【去了一趟郊外的墓地,野草兴盛,新墓不断扩展。附近的小镇居民打趣说:“还好不是腐烂生疮的病,不然我吃着饭都吐出来。”】 【正在尝试新药剂的病人黛丝对我说她想不起来父母的模样。】 这种毁掉记忆和精神的疾病在某种程度上比身体上的腐烂更加残酷,它几乎剥夺了生存的意义和仅存的意志。 【街上的商店一半都关门了,很多店主因为精神崩溃而无法工作。买不到油,买不到纸,买不到炭火。】 【烛台被打碎了。】 银白色面具的金发青年在桌边坐下,趁着天还亮,在黄昏的光色中察看前些日子的笔记。 “甲柚木的树皮怎么样?”他问来到他身边的黑鬈发女子。 绫顿回答:“至少黛丝的情况看起来好多了。芙丽是个不错的小药剂师。” 他微笑道:“她很有天赋,却总是说自己很差劲。” 和艾格的缺陷一样吗? 绫顿想起艾格,便戴上助听器去院子里找情报网据点之一核桃树:“艾格怎么样了?” 【艾格平安。】 她松了一口气:“辛苦你们了。” 如果不是这些兢兢业业帮她传话的小家伙们,她这些天恐怕得在自责和焦虑中度过。 她自己的旅行笔记上,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十六天。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挂在枝头。 “我理应离开了。”她坐在树下,垂着眼看地面。 【核桃树:不知道这次怪病要持续多久,一年半载的,你回去吧。】 她冷静道:“我只是个旅人,航线开启时不走可能会走不了。” 【核桃树:所以冷酷一点,这不是你的责任。】 “话虽是这么说。” 【核桃树:我在这里已经有九十二年了,所有人对我来说都是旅人而已。】 她仰起头看核桃树密密的树冠:“那你会舍不得某个旅人吗?” 老核桃树沉默了一会儿。 她眼中有了淡淡的水光,笑问:“还是会有的吧?” 【核桃树:有个孩子,一直向我说话,伤心的时候就抱着我哭,后来病死了。】 她往后靠在树干上:“所以我也一样……” 月亮升高了一点,从树冠上移走了。 屋子里,海恩合上书卷。 他看到前天的日记里写着“芙丽悄悄告诉我她的缺陷是暴躁易怒”。 他心神不宁地站起身。 他把芙丽的缺陷记错了,他记成了自卑。 走到院中,月光泼洒在老核桃树下。 银白面具的金发青年慢慢走到那个靠着树干入睡的女人面前。 他蹲下来,凝视了她好久,伸出手轻轻把她落在脸颊上的头发挽到了耳后。 “进屋。”他叫醒了她。 她从迷糊的小憩中睁开眼,目光掠过微微弯着腰的青年,从前倾的脊背上倾泻而下的柔顺金发让她辨认出眼前是谁:“海恩,你有话对我说?”

“没有。”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她。 “真的?以前就算我在树下睡死过去,你也不会来叫我。”她狐疑道。 他:“我给你的印象这么差吗?” 她揉了揉脑袋:“开玩笑,只是觉得你不太对劲。” 银白面具的金发青年少见地取下了面具,坐到她旁边。 她好奇地凑过去,在黯淡的天光中观察他的模样:“今天真是稀奇……让我看看你,没问题吧?” “你已经自作主张地在看了,我还能说什么?”他笑起来。 面具下的海恩并不像他平时展现出来的性格一样温和,是浓烈逼人的俊美,眉眼深邃,只有簇生的金色睫毛掩盖下眼睛中才流露出来柔和的蓝色波涛。 她观察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她。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眸中:“你知道我的缺陷吗?” 她最近听“缺陷”这个词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了:“我不知道。” 金发青年笑着注视着她:“但你会推理。” 她果然开始在脑海里认真分析。 诺琳牧师在遗言中提到过海恩的缺陷,她的原话是“你的责任心已经能覆盖所有不足”,到底什么缺陷是责任心能够覆盖过去的? 他低下头,又扣上了面具。 她搜肠刮肚地思考所有关于海恩的细节。 第一次见面是在小酒馆,那个蝙蝠面具男人找她的茬,她唤来伯劳报复,之后海恩就出现了。她不确定他是否见到了这个场景,但他只字不提。 第二次见面是在港口的小酒馆,他是去为酒馆主人之子看病的。 第三次见面在港口的集市中,海恩告诉她艾格来过默柏教堂了。 …… 桩桩件件。 “我的缺陷……”他声音清透。 她说:“我猜和情感有关。” 大概只有情感上的缺陷可以用责任心补足吧。 她忽然的出声让他诧异地看向她。 她底气弱下去,小声:“我猜的不对吗?” 在面具的遮掩下,他微微笑起来:“你的推理是正确的。” “没有怜悯之心,没有痛觉。” 他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自己晚饭吃了什么一样。 她怔了怔,抓过他的手臂,流氓状地撩起他修士袍的袖子,皱眉道:“这就是你手臂上伤痕的来源?” 可怖的伤痕从小臂一直蔓延上去,像攀爬的藤蔓。 她听说过没有痛觉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现象,那意味着咬掉舌尖都不自知,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重伤死亡。 海恩也没有躲,任由她捉着手臂,坦然道:“是的。” 虽说这是她自己推理出来的结果,但她还是难以置信:“根本看不出来。” 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个温柔博爱的牧师先生缺乏怜悯心。 他笑着抬了抬肩膀,从她手中抽走了手臂。 “那匹马和你感情很好。”他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死去的银鬓马,她低下了头,闷声道:“……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但它很喜欢你。” “银鬓是个好脾气的马,遇到哪个主人都会这样依恋的。” 他否认道:“大概只会对你那样吧

,它表面顺服其实反叛心很强——你对它做了什么?” 听到银鬓马“反叛心很强”,就像海恩“缺乏怜悯心”一样不可思议。 她:“……我经常闹它,挠它痒痒,动手动脚的。” 海恩语带笑意:“是吗?” 等他起身离开核桃树下,影子在地上拖得长长的,回头看她时,她才意识到被转移话题了。 他冲她轻淡地笑。 她叹气:“海恩先生,我以后不要和你说话了。” 皇室颁布法令,葬礼不再由教堂负责,各家自己处理病患,减少外出。 街道上空无一人,店铺闭着门,野草疯长。 迫切希望出去玩闹的孩子们趴在窗口无所事事地看着天空。 随着死亡人数的增加,恐惧的情绪终于也随着瘟疫散布开来。 那些鄙夷毛斑瘟疫是精神疾病的恙魂人不再提起这个名词,注意起了自己的记忆是否正确。 记忆被篡改这个症状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怖,像暗行的蛇光溜溜地钻入裤腿一样令人寒毛直竖。 第二十八天。 天下雨了。 屋檐上的拦水槽里接满了雨水,顺着拦水槽的狭长管道滴落在容器里。 银白面具的金发青年从内院穿过的时候,驻足看向外面的雨。 他从口袋里摸出纸笔来:“雨,昨天的湿衣服没有晾干。” 去见长老前,他又翻了一遍记录,确保自己所有的细节都记清了才走进和默柏教堂相连的拱廊。 “海恩。”绫顿叫住了他。 他停下来转头看她:“你过两天是不是要走了?” “你知道得真清楚。”她淡淡笑道。 “来信中说过你很快会回去。”说这话的时候,海恩的手在外袍的口袋里摸到了那本记录册。 她追问道:“谁的来信?” 他哑然,口袋里的手指曲起,用力抓紧了卷成一卷的记录。 “不要忘了,前不久艾格还一直和你通信。”他差点脱口而出“艾莱”,掰正说法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点了点头,看起来也松了一口气:“是的,艾格的确提过。” 海恩:“我会把药剂发现报告给长老,草药供给很快就能被批准,不用担心。” 在经过近千次尝试后,苦菁、甲柚木、穿蝉的这个草药组合已经可以确定了,只是还不清楚配比。甲柚木的数量太少,无法制作药剂,他得报告长老以获得药材供应。 “别太累了,最近你房间的灯灭得很晚。”她提醒道。 他笑着反击道:“你能看到我的房间灯灭,说明我们半斤八两。” 两人在长长拱廊的两头,对视笑起来。 “多谢你提供穿蝉种子,”海恩道谢,“我会尽力在你离开之前研制出药物。” 她看着他转身进入拱廊深处。 在半个月的折磨下,挺拔的身影消瘦无比,白色的修士袍在风动之下勾勒出骨形,却显得格外圣洁遗世。 大雨倾盆地洗刷着屋瓦,干燥温暖的鸽房里闲置的信鸽们“咕咕”叫着。 身穿宽大的白袍的孩子站在耳房的门口,看着外面的大雨,正在练习歌唱:“救我脱离苦难,用你的脸光照我,不要让黑夜降临在我身上。” 海恩停下脚步,

朝那个唱诗班的孩子笑了笑。 他记得这首诗歌是葬礼诗人露西为一位贵族创作的。 那个孩子继续练习着诗歌:“不要离开我让我寻不见你的面,你知道我的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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