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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踏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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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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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王鹤站了出来:“北蛮小儿,有何惧?你们怕,我可不怕,明日我就出征,将这些蛮夷赶回老巢。” 郭玮欣喜异常,大赞王鹤忠勇,当即授予兵符,命他两日后出发。 王鹤出征当日,郭玮亲自到城外壮行,两人对酒而饮,郭玮不由想起当年同在军营的日子。随后大军开拔,看着王鹤远去的背影,郭玮心里十分复杂。 没想到,几日之后,大军行了不足百里,却传来王鹤谋反的消息。与消息一同来的,是提着王鹤头颅的李彦明。 据李彦明讲,王鹤出开封几十里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向北,而是秘密聚集心腹,商议谋反之事,被李彦明察觉,混乱之中割下王鹤首级,这才及时制止。 郭玮不愿相信,一面对着王鹤的首级痛哭不止,一面要绑了李彦明。在众臣子的极力劝说下,才同意派人到王鹤家中搜查。 几个时辰后,搜查的人回禀,王鹤家中金银财宝、歌姬美妾不计其数,府中地库还藏有利刃兵器,更是在其书房的暗格中,查找出了前朝的传国玉玺。 面对铁一般的事实,郭玮的哀恸大于愤怒,当即晕了过去,随行侍从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宣御医,好一阵忙乱,人才清醒过来。 在场的大臣很是为郭玮鸣不平,上年灾祸四起、国库空虚,郭玮作为皇帝,尚且卑宫菲食,可恨王鹤中饱私囊,大肆搜刮,全然置万民、国体于不顾,最后更是以怨报德,罔顾天恩,实在是狼子野心。 群情激愤之下,纷纷要求郭玮定要严办,肃风正气、以振朝纲。 郭玮刚刚经历了大恸,此刻身心俱疲,面对众臣的极力要求,还是下不定决心,王鹤虽然可恶,但是祸不及妻儿,最后他力排众议,下令王鹤府中没有生养的妾室各自放还,有子女的随子女回到老家,终身不得返回开封。 消息传出去,有人说郭玮心软,有人夸他仁义,对王鹤,毫无例外都是唾弃。 经历了这一番折腾,郭玮很是疲累,但也是第一次,在这皇城中睡了个安稳觉。 柴桑接到开封的来信,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今年光照充足、雨水充沛,澶州迎来了大丰收,百姓们还掉借来的种子粮,不用交租,虽不能一下子翻身,但总算有余粮养活自己,日子好过了不少。 先前筹办的学堂也渐渐成型,没有了生计的压迫,农忙之后,很多百姓也乐意将自家孩子送过去读书识字。 眼下的澶州,虽然离柴桑的目标还有很远,但他心里明白,取得当下的成效已是很不容易,很多事情要慢慢来。 然而有喜必有忧,玉娘在外一个不慎摔倒在台阶上,七个多月的身孕就要生产,王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柴桑在外面一会儿听见玉娘声嘶力竭的嘶喊,一会儿又没了声响,又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九歌听了消息也赶了过来,本来想进屋帮帮忙,却被方婶儿挡在门外,她还未出阁,方婶儿怕屋里的阵势吓着她。 没办法,她只能在门外暗自祈祷,她虽未亲眼所见,但听着里面一阵阵的动静,看着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十足骇人,难怪人都说妇人生子,犹如过了趟鬼门关。 情形虽然凶险,但好歹最后母子平安。 柴桑赶紧写信给郭玮和褚良辰报喜,还特意提出,让郭玮为孩子取名,郭玮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赐下了不少东西,名字却让柴桑自己取。 柴桑又问王朴的意见,论学识,他身边没人比得上王朴。王朴摊开一张纸,

写下了八个大字“青春受谢,白日昭之。” 柴桑不由得称好,寓意好,又合了当下情境。于是给孩子取名为“昭”,昭,日明也,希望天地间终能拨云见日,一片光亮。 转眼又是一年,这一年像之前的每一年,不比以往艰难,也不比以往好过。 九歌有时候一个人坐着,会时常想起乐安谷中的事,那时她隐约知道世道不清明,谷外的人日子难捱,但也仅是来源于父亲和偶尔得见的其他人的口述,或是来源于前人的诗书,终是隔着一层。 可这两年,她眼前所见,却一一证实,耳中所闻、书中所写都是真的。 她见过路边的森森白骨,见过拖家带口的逃荒人、见过卖儿鬻女,见过大雪天在山上挖野菜的幼童,见过无数的普通人辛劳一年才勉强家有余粮…… 对于很多人而言,人生在世,仅是活着就耗费了全部的力气,所谓金榜登科、锦衣玉食、花前月下、红袖添香,都是无暇念及的奢望。 她很幸运,于万千人之中,都算得上幸运,和生存比起来,她的那些伤心、难过、哀思、愁苦,不值一提。 她感觉她正在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走向真正的世界。再看柴桑时,也不一样了,以前看他是一腔孤勇,现在看他是目击道存。 她开始真正走向他,无论是心中的桥,还是脚下的路。 父亲去世一年,她才有勇气翻开父亲留下的那些书稿。父亲留下的书稿不多,这很大程度上还得归功于她。 现在所存,都是父亲那年从洪水中逃生后,一点一点写就的。当时父亲在义舍,衣衫褴褛,张家在提供吃食外,还肯递上纸和笔,真是大义。 而父亲,在那样的变故和身体状况下,依旧提起笔,将所知所得见诸笔端,其中的坚韧和毅力,也绝非常人。 这些书稿,她整整看了两日。 过去了这么久,她依然为父亲的才华惊叹,这种才华,不是文人墨客的风雅,而是于故纸堆和平生所历的淬炼,父亲离京十年,字里行间,从未放下。 九歌心中明白,依目前她的水平,这些书稿她很难完全吃透。要让它真正熠熠生辉,她想到了两个人,柴桑和王朴,思来想去,最后她还是给了王朴。 柴桑要回开封了,郭玮写信催了几回,他一直拖着,直到秋后看着澶州今年又丰收,他才放心。也是因为不能再拖了,郭玮的身体状况,貌似不太好。 动身的那天,一行人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就准备出发。然而王府门口已经围满了百姓,更有人直接上前牵住柴桑的马,拉着不让走。平日里与柴桑时常打交道的几个人,把他团团围住,为首的就是张勤。 “王爷,能不能不走啊。”张勤拉着柴桑的手,紧紧握住。 柴桑拍了拍他的手背,却不知该说什么。这样的场面,他哪里见过,更没有想过。 “我今年四十多岁了,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父母官。”张勤说着,有些哽咽,他与柴桑来往的最多,对他的人品本事最为信服。 “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一任任的刺史上马,来来回回,谁把他们真正放心上了。 “我家才刚吃饱饭……” “澶州好不容易度过了这个灾……” “我们向皇上请愿,让王爷留下来……” “留下来吧王爷……” 一群人七嘴八舌,柴桑看着他们的眼睛,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如果可以,他

也不想走,他在澶州两年多,走遍了大大小小的乡县,踏遍了多少的山川河流,和全澶州的百姓耗尽心血与灾难抗争,亲眼见着他们日子一点点好过起来。 两年多了,他对这个地方太熟悉了,甚至对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一棵树,都有了感情。他也不想走,可他不能不走。 有人在抽泣,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上了年纪的人才最伤心,一辈子了,他们在澶州活了一辈子,深知每一个新官的赴任,对他们而言都像是一场赌,十赌九输。 “大家回去吧。”良久,柴桑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悲伤的情绪依旧在无尽的蔓延和渲染,没有人挪动脚步。 “大家回去吧。”围在柴桑周围的人,一点点散开,给柴桑留出了缝隙。 “回去吧。”柴桑挥挥手,上了马。 依旧有人哭泣着,却渐渐让开一条路。 柴桑坐在马上,拽着缰绳的手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 他被眼前的场面感动,也被当下的情绪感染,他迈不出步。不是他对澶州有多重要,他做的很有限,百姓的挽留让他心酸。他第一次当地方官,没有丝毫经验,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然而他,何德何能。 他又下了马,分不同的方向,朝着四周的百姓深深行了几个礼,之后对着百姓说:“会好的,都会好的。” 此去,愿他能不负深恩。 城里的百姓一直跟随着柴桑的队伍,一路送到城外的十里长亭,像送一位远行的亲友。 长亭里,有人置了酒,杯酒下肚,柴桑望着澶州百姓,道了一声珍重,而后踏上新的征程。 此后,他这一生纵马行舟,走过无数的地方,却从没忘记过澶州。 九歌骑在马上,领略过一路的风景。此去前路,不可预知,只朝前走,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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