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许清浅刚走出写字楼便看到马路对面的商用轿车，她脚下顿了顿，转身继续朝地铁站走去。 霓虹灯在上空渐次点亮，像要温暖她与他的旅途。 她知道他在后面。 他应该是穿着运动鞋的，不然不会一点声响都没有。 可是，她就是知道，他在后面。 只是…… 她叹了口气。 她好像，并不想让他这么做。 “你快回去！” 她转回身，走到他旁边，压低声音。 他似是吃了一惊，随即无声的笑起来。 “不要，”他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即使隔着口罩和眼镜也能清楚地分辨，“除非你答应我送你回家。” 随你吧！ 她罕见地发了小脾气，转过身，高跟鞋被她跺得不堪重负，发出呜咽般的笃笃声。 这个人，都不明白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吗？ 她工作的地点位于郊区，是以地铁站进出的人并不多，可是由于某个人的气质过于出众，许清浅还是在与两个姑娘擦肩而过时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哎你看那个帅哥，像不像明星？” “哇，的确很像！咦，貌似有点眼熟？我想想。。。。” 她的背影颇有些气呼呼的可爱感觉，羽生歪着脑袋傻乐了一会，打算继续跟上去，谁知刚迈出两步就看到她转身往回走，在他面前顿了一下，又越过他，穿过马路。 他连忙跟了上去。 “你。。。。”她甫一上车便想开口，但在看到坐在前面的助理和司机后又闭上了嘴。 羽生侧过身正对她，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像是虚心接受批评的小学生。 她看着他咧着的一口小白牙和已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瞬间没了脾气。 这样的他，让她说不出责备的话，何况，她也没有理由责备他。 毕竟，他是因为她，才来这里的。 “昨天的那个粗布袋，可以送给我吗？” “嗯。”有何不可呢？那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昨天晚上，清浅不想让我饿肚子，今天晚上，清浅是怕别人认出我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是吗？所以，清浅还是在乎我的，是吗？” 到了许清浅租住的地方，司机和助理默契地下了车，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许清浅还未想好要怎么开口，便听到羽生带着三分笑意七分认真的询问。 他是真诚的人，每次等待别人的答复时，目光中总会带着些许虔诚，让别人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只心甘情愿地交付所有。 她无法直视这样的目光，只得扭过头看向窗外。 “羽生君，”她看着窗外一对相携而归的老年夫妇，握着裙边的手松了又紧，“我羡慕平凡人的幸福，可我现在的状况并不允许，我无法给予羽生君这样的幸福，羽生君也给予不了我。既然如此，”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转回去，“我们何必要彼此牵绊呢？” “可是，我是不会放弃的。”羽生嘴角渐渐垮下来，有些委屈的申诉着，“我已经浪费了一次机会，我保证，我不会让你再次失望的！清浅想要的幸福我一定会努力给予，所以，请不要在我还未开始的时候就否定和拒绝我。” “可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开始’和‘
努力’！”许清浅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忍无可忍，她不想看到这样的羽生，这样低垂着眼角、委曲求全的羽生，因为她才会如此的羽生，只得狠狠心继续道：“我们是无法给予彼此幸福的，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羽生君，你难道不明白吗？和羽生君在一起，我会自卑，和我在一起，羽生君会无限度的迁就我，可这样的我们是不会幸福的，长此以往，我们都会非常疲惫。我不想让彼此等到那个时候才去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知情知趣的结束，我不想让我们相看两相厌。也许你会说我把事情想得过于悲观，但是，因为羽生君在我心里有过于厚重的分量，所以，即使变成那种结局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我也不想尝试，我宁愿保有现在的美好，我宁愿我们彼此的内心里，都只是最初的模样。” “羽生君从未让我失望过，”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过去也好，现在也罢，羽生君对我都很好，我已经很满足了，不奢求更多了。羽生君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轻易触碰的存在，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你降到尘埃里，我宁愿忍受孤独，也不想让你像现在这样用委屈的语气来表白你的心意。羽生君，你知道的，是吗？”她抬头看定他的眼睛，眼底细小的水光被她小心隐去，“我并不值得你这么做的。” “可是，我没办法放弃你，”他亦同样注视着她，眼眸中有坚定、疑惑和悲伤，“清浅，你太过悲观和胆怯了，你把自己封闭起来，是不可能幸福的。” “我不需要幸福，我只要你幸福。”她抹了抹眼泪，“但是羽生君的幸福，不在我这里。你就当我是个胆小鬼吧，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也请羽生君放弃我吧！” “你喜欢我吗？”过了一个世纪，他咬着下唇，缓缓开口道。 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但是，如果这就是她期许的，那似乎，也没有办法了。 如果她不喜欢他，那无论做什么，似乎都是毫无意义的。 他不知自己为何执意让她亲口说出对他的心意，明明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可是，如果她没有回应，那他该如何是好。 “喜欢，”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可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更需要有自知之明。” 她下了车，隔着黑色的隐私玻璃同他摆摆手，无声的说了一句“再见”。 能够再次见到他，已是奢侈了。 这样就好，只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才是对彼此最大程度的负责。 第三天。 许清浅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心情像外面渐黑霉透的天气，让人呼吸困难，让人沮丧不已。 昨天晚上，她的高跟鞋在被她□□之后终于寿终正寝，顺便在下电梯时惩罚了她的脚踝，她当晚虽做了紧急处理，可今天早上还是肿了起来，奈何今天有很重要的会议，她也只能穿着平底鞋艰难的爬过来。 心情烦躁，右踝隐隐作痛，他。。。。应该也离开了吧？ 毕竟，她昨天晚上说了那样的话，他应该灰心了吧？ 虽然知道这样对彼此都好，但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 舒窈正站在旁边的落地窗前，不知看到什么突然惊呼出声，随即走过来用力拍了她一下。 “，你的噗在楼下！” “我的噗？”她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谁，随后重新把头埋回肘间，声音闷闷的，“他不是我的噗。” “我不是说”办公室还有寥寥几个正在加班的人，舒窈四
周看了一下，对她比着口型，她看清她说的是“羽生”，“我是说，楼下有噗桑。” 噗桑？她单脚蹦到窗边。 的确是。。。。噗桑，不过是穿着噗桑人偶装的，某个人。 她在好友的注视下强装镇定的蹦回自己的座位，内心渐渐生出细小的欢喜。 今天是他商演的最后一天，他应该回国了啊，所以，楼下应该另有其人吧？ 可是，除了他，谁会特地来到这个偏僻的写字楼，还穿着噗桑的人偶装呢？ 可是，她昨天那样对他，她实在是不知道再怎么面对他了。 “你不下去？”舒窈疑惑的问道。 “不了，”她胡乱抽出一只档案夹，“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今天想加班赶一下。” “啧啧，行吧，工作也很重要。”舒窈一屁股坐到她旁边，挑着眉毛，“不过今天真的好热哦，虽然现在已经是傍晚了，但地表温度还是很高呢，也不知道某只噗在楼下会不会中暑。” “。。。。。” “肚子有点饿了呢，”舒窈揉了揉肚子，站起身来，“我要去便利店，你要不要来杯奶茶？” “要。。。。” “加冰？” “我讨厌你。。。。”许清浅在座位上扑腾了几下，站起来，“我不加班了，我要回家！” “你这么说我，本人表示很不开心，所以，你可别指望我送你回家，”舒窈双手环在胸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再说，我今天佳人有约了。” 有约你还去便利店，还买奶茶？ 她认命地把文件塞到包里，单脚蹦到电梯旁，早就有人帮她按了下行按钮。 “ ！”被她讨厌的某人边说边朝她飞过来一个。 她抬了抬眼，拒不接受。 羽生在楼下一度颇受瞩目。 刚下班的路人们围着他，纷纷掏出手机。他私下很不喜欢被注视的感觉，便摆摆手示意不要拍照，摇了两下又觉得这样像是在打招呼，遂垂下手不再理会。所幸这些人也只是在一旁拍照并没有要接近的意思，他也安心的把自己隐在道具服下，只专心等待他。 人群渐渐散去，可他还未看到她的身影。 “小熊哥哥，你在等人吗？” 他一直盯着写字楼敞开的大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同时，自己的道具服被轻轻扯了一下。 他转过身，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站在他身后，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他不太懂中文，但并不妨碍他喜欢孩子，于是便蹲下身，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小姑娘的母亲柔声催促着，他只得放开她，挥挥手，同她道别。哪知她拉着母亲的手走了两步又回来，笑咯咯地扑了他满怀。 许清浅到楼下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看到他抱着一个小女孩，右手轻柔地顺着她的羊角辫，看到他放下胳膊，看着他同已经跑到妈妈身边的小姑娘挥手，看到他转过身，朝她走过来。 对她来说，他是有魔力的，即使在电梯上一度忐忑不安打了无数遍腹稿，此刻站在他面前，她还是会紧张，紧张且忻悦。 她不得不承认，看到他，她终究是开心的。 “你这样，不会被人发现吗？”她像是要急于摆脱内心的纠结，率先开口道，却不肯抬头看他，
只局促地盯着地砖上的一点。 “不要紧，他们不会知道是我的，”他带着道具服的头套，但能听出声线中满满的笑意，“但是我想，你会猜出来的。” “嗯。嗯……那你今天，不回国吗？”她快速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好像多看一秒便会泄露自己的心思。 “你希望我回去吗？” 他是笑着问她的，但是，他又是认真的。 她希望他回去吗？ 如果是今天之前，她是希望他回到属于他的世界的，但是现在，她不知道。 理智让她想要，但是，情感上，她好像，并不想让他回去。 她站在他面前，无意识地轻捻着一片衣角，像是要把它捻出一朵花来。 他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至少，她没有立即说出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决定先放过她。 他向后撤了一步，看了看她，“你的脚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扭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把右脚向后挪了挪，却没想到，下一秒钟，他便将她横腰抱起。 路过的同事们调皮又善意地蹦得很远。 她惊呼出声，下意识的搂住他，又觉得这样过于暧昧，便挣扎着想要下去。 “不要拒绝我，清浅。”隔着道具服，他的声音有些瓮瓮，但话语是清晰、温柔又坚定的，“我想过了，如果你不够勇敢，那就换我勇敢。你说我们在一起美好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你不敢去尝试，可是，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他说完便紧了紧手，朝门外走去。 “拜拜！”小女孩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到他，便朝他大力的挥手。 这一句他听懂了。 “拜拜！”他手上有沉甸甸的分量，却并不打算放开，只得侧侧身，大声回应她。 一路无话。 他把她小心抱到车上，她也只是安静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窗外。 但是，她在犹豫。 她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就连下车也只是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 可是，没关系，她的犹豫，说明她在思考他们的可能性。 他还有时间，他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