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学部活结束已经半个小时，这才在门口等到你。”王诺上车就听见迹部景吾的声音，“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感谢你用这样惊喜的方式来接我，景吾。”少女坐到他旁边，“不过下次还是通知一下我的秘书吧，至少他可以提前帮我准备好行李。” “你的小秘书已经拎着行李在机场等着了。”灰发少年挑眉，“飞机预计八点起飞，从这里去机场要四十分钟，而现在已经六点半。”他抬起小臂，衬衫袖子下滑露出蓝宝石手表的表面，在王诺面前摇了摇，“若不是本大爷来接你，你是不是还准备悠哉地回家休息？” ——王诺还真是这么打算的。私人飞机，机场也是挂在迹部家名下的私人机场，她不需要排队办任何手续，能坐着轿车直到达停机坪。所以哪怕她动作慢一些，也能赶得上起飞，只是时间会卡得很紧。 “毕竟是自家的飞机，任性些也可以吧。”她声音放小，弱弱地反驳。 “给机场的人添麻烦，这可不像你。”迹部瞟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问，“青学部活就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 王诺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微怔几秒后，她自己都惊讶地睁大了眼。 平复了下呼吸，她像是为了自我确认，又低低自言自语：“能够有更多时间参加部活——这值得我冒险晚出发。” “如果这是什么股东会议或者宴会，我肯定提早退席来赶飞机。但部活不行。” “天啊，景吾。”少女说完按住自己的胸膛，她转头，用某种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少年，“我居然迷上了当网球部经理的感觉。” ——原来如此。 迹部景吾瞬间理解了，为什么在地区预选赛时，明明有那么重要的商战，少女却毅然决然选择了网球部。 她从没有过正常的“青春期学生”的体验，对此珍视程度超过了外人的想象。 “有种暂时脱逃的轻松感？”他问。 “是的。”王诺眨眨眼，“少年人的活力，朝气，生命力，顺着空气都流进了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脏。 做真正的自己时她背负压力。成为青学少年时，她则完全放松。 ??“你将两个身份完全分裂了。”少年提醒她，“长期来看，这并不是好事。如果有一天你离开青学，就失去了放松的方法。” 少女轻轻眨了下眼：“是啊，如果不能再呆在网球部……”她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我会很难受很难受的。” “这样的精神状态很危险。”迹部轻嗤一声，“本大爷不赞同你隐瞒身份的做法。不如一开始就摊牌说清楚，来自不同阶级的目光，勇敢些承受就是了。” “我和你不一样。”她叹了口气，“我只想体验普通正常的学生生活。万众瞩目的首富家族继承人降临社区中学，这既不普通也不正常。” “还有，如果资本界知道王诺在青学，还不知道会引出什么样的谣言，华国也会来质问的。我不想在校门口被乱七八糟的人堵住，也要规避绑架和刺杀的可能性。” 这倒是迹部没考虑到的，他微愣，还没去思考王诺言语中隐藏的习以为常，就听她继续说：“我只会在青学呆半年，最多不超过一年。” 如果半年的话，如今只剩两个月了。 少女低下头，语气有些低落，“留给青学孩子们的印象，不需要深刻，只要是个模模糊糊温和亲切的人，就够了。” <
/; 迹部景吾瞬间理解了她的话中含义。 “一年以后，你要回国？” 伴随着他问出这句话，有些许的慌乱滋生。 就听到少女解释：“不一定是回国，有可能仍在日本只是转去精英学校，也有可能去美国，或者英国。” 听她说只是离开青学，不知为何迹部松了口气。 这属于绝对的机密，一年后王诺可能离开，王家举动未知，这个消息足以影响无数资本家对未来经济局势的判断，迹部凌厉的视线投向驾驶座，看到司机当真一无所觉的表情，这才收回目光。 “下次这种话至少换个语言说。”他用德语，“你的信任本大爷切实收到了。” 少女也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于是用意大利语道谢。 “至少，要有能诉苦的对象，嗯？”迹部像是嫌弃她的人际关系不华丽，半晌后发慈悲般道，“若是以前你没有诉说苦恼的朋友，如今认识了本大爷。”磁性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尾音迤逦划过黑暗，在心上留下浅浅的痕迹，“需要开导的时候，打电话来，或者可以见面聊，本大爷勉为其难，可以听你说说。” ——糟糕，王诺意识到不妙。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借给她肩膀，也是第一次她深藏起来的软弱被人看穿。就像困倦之人面对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忍不住想诱导人依靠上去。 “网球部只能带给你暂时的自由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迹部很认真，“精神压力需要切实排解掉。需要的话，本大爷可以给你介绍日本的心理医生。”??稳住呀，王诺。她不断对自己说。??“景吾，你学过临床心理学？” 她只能岔开话题。 少年居高临下，深深地看着她：“你的状态，不需要那种专业知识，本大爷一眼就能看穿了。” 王诺再次伸手，轻轻地按在心脏的位置。有种奇异而不规律的跳动将血液鼓向脸颊和耳垂，温暖，让人放松，如果不是黑夜，迹部应该能看到她少见的脸红。 “也许有一天，我忍受不了的时候。”她轻轻呢喃，“会到你面前嚎啕大哭的。” 2、 托迹部景吾的福，少女提前半小时就坐上了飞机，他们奔赴此次东欧之行第一站，捷克共和国。 长途飞行12小时，布拉格当地正是凌晨一点半。天是深邃的宝石蓝，气温有些低。 王修和迹部舜义派了他们的秘书亲自来接机，两人一个“少爷”一个“小姐”地叫着。 “住处已经安排好了，还有25分钟车程。” 秘书们识趣地让小主人们同车，他们自己挤到另一辆车上去。迹部家的司机主动接受了开车的任务，毕竟自家少爷还是很熟的，而欧洲的王氏支脉家主王修派来的司机还在偷偷打量大小姐王诺，暗自感叹真的和传闻中一样完全看不出是女孩子。 虽然在飞机上批了全程的文件并未睡觉，但时差的原因，王诺一点都不困倦。 “刚刚传来了明天的日程。”王诺将笔记本屏幕调整角度，展示给少年，“七点半和你父亲、赤司先生以及王修会面，”说到这里停下来，又仔细看了眼日程，“好吧，是共进早餐，届时他们会概括这几天的重点。”读着她皱起眉，“早餐时谈正事……这是谁安排的日程，这样会影响一整天的胃口的。” “八点和捷克铁路公司的人喝咖啡。”迹部接话，“餐后咖啡，在布拉格却用意式的咖啡喝法？希望至少有伴咖啡的苏打水。” “如果是我,一定要将这个秘书开除。”
王诺开始想念刘助理和小林君了，“毫无生活美学。”??迹部也是挑剔的人，但介于少女率先表达了不满，他只好做稳重的劝解方：“至少今晚的住处还算华丽。” “中饭是会见财政大臣，下午会见总统……”少女食指指接抵着下巴，“看来我并没有太多时间做会议准备。”像是迅速理清了思路在心中罗列出待做事项，她跳到下一行，“晚宴则是见当地的外贸商，运输方，还有钢铁、电力、能源的人。”??“这些人也够累的。”灰发少年点评，“等项目全部谈妥，估计日本首相和华国首领也要来东欧进行国事访问，到时候他们还要把流程再走一遍。” 少女一边翻着秘书刚刚递上的文件一边问：“迹部先生给了你什么任务？” “与国内三方团队的联络，合作企业的名单审核。”他显得游刃有余，“比你轻松不少。” “哪里轻松了，明明很繁琐。”少女继续翻着文件，车内灯光明亮，她从口袋中拿出笔，刷刷地在文件上加注释，“轻松的是我才对。你父亲和赤司先生效率非常高，他们已经搞定了隔壁的斯洛伐克和北边的波兰，我只需在这些文件上签字，甚至不用到场。” “父亲刚刚发来联络，他们仍在斯洛伐克，被当地官员留下参加晚宴了。明早他们会尽量按时到场，可如果错过了七点半的早餐，还请谅解。” “不用担心，节略文件已经足够详尽。辛苦他们了。”王诺真心实意，“和这样高效的盟友合作是一种愉快。” “所以，”迹部景吾看着她，“你打算今晚把这些文件全部看完？” “大概还要三个小时吧。反正睡不着。” 车停到宾馆。没有订夸张的总统套房，而是相邻的两个精致套间，这个安排让少女点头：“看来订房的和安排日程的不是同一个人。” 房间包含卧室，浴室，起居室，客厅，还有自助。 王诺放松地泡了个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准备去迹部那儿继续看备案文件，路过客厅时惊讶地看见换了衣服的迹部景吾坐在沙发上。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正准备去找你。” 少年双腿交叠，以很优美的姿势靠着沙发靠背，笔记本电脑摆在膝盖上，自如的神态就像在自己领地里慵懒舒展身体的猫科动物。 “那扇门，”他指一扇正半开的小门，“过去就是本大爷的房间。” 原来两个套间是相连的。 “你确定也要工作吗？”王诺眨眨眼。在她的印象里，迹部很注重睡眠质量，作息也极为规律。 “本大爷可不会让女士独自熬夜。”他微微歪头，打量身穿细麻布宽松短褂的少女，视线在单薄面料下露出的半截小臂上停留了一会儿，“譬如到了两点，你觉得冷，不需要叫客房服务就能加件衣服。” 少女浑身都带着湿气，等静下来就确实感受到丝丝扎进皮肤的凉意。她眨眨眼看着迹部的运动外套，缓缓笑了：“确实不错，还能有人陪我吃宵夜。” 她席地而坐，灯光下分门别类看着厚厚的会议记录，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她和少年浅浅交织的呼吸声，在愈加柔和的灯光里顺着微妙的温度鼓动耳膜然后刻下特殊的心跳节拍。 她恍惚间觉得，这次她不是独自一人踽踽前行，有人在她身边，若是她累得跌倒，他会将她扶起。 凌晨三点半时王诺终于看完了所有的会议记录。 太久地保持坐姿，她的腿又酸又麻，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站起来，只能一边尽量优雅地放松肌肉，一边忍
着不龇牙咧嘴。 “你这个不华丽的家伙。”迹部放下电脑快速走到她身后，像是对于她的迟钝感到生气，语气呛人，“不知道调整姿势吗？” 王诺无奈笑：“扶我一下。” 她扶着少年的手臂，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脚。 很轻——这是迹部的第一反应。王诺比他想象中要轻得多，身体柔软冰凉，细麻布短褂松松垮垮罩住她的身体，显得她更加瘦削，从上方可以看见瓷器般精致的锁骨。这样近距离肌肤接触，才明明白白透露出这是个女孩子。 “嘶……”王诺直吸气，“盘坐真不舒服。”她轻轻转动脚腕，似乎适应了很久，终于恢复些知觉，“看了太久文件，头有些晕。我想吹吹风。” 说罢指了指楼下的庭院。 迹部丝毫没提凌晨三点多外出吹风有如何不妥。应该说，当她稍稍地软着语气，收起平常强势的锋芒，带着点希望的眼神注视着他——好吧，摆出一张纯净弱气的少年脸——他就会答应少女的任何要求。 迹部景吾将自己的外套顺手披在她肩上。 “那就走吧，”还要再给自己找个勉强华丽的理由，“这里庭院不错，夜灯也很精致。” 外套还带着少年的体温。王诺拉了拉领子，想问你不会冷吗？然而偏头正好瞄到短袖下形状好看的三角肌和肱二肌，于是摸摸鼻子选择接受照顾。 “我以为你会穿着范思哲巴洛克款的浴袍，”电梯里她对少年说，“或者用广藿香调的沐浴产品。”过于朴素的衣着和过于简单的味道反而让她觉得不习惯。 其实平日在家，迹部少年的的确确是穿着范思哲的浴袍用着广藿香调的东西。 “那是在家里的配置，而现在，我们可是在旅行。”他扬起尾调，“你不是也只带了舒适的衣服？” 这话说的很有学问。若一个人便是工作。但若两个人一起，再忙碌的行程也能被冠以“旅行”这样美好的词了。 潜台词藏得极深，但王诺理解了他的意思，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感让她扬起笑容。 “说的也是。” 跨出旋转门的刹那，夜晚的凉意扑面而来，侵入皮肤。 应该是不久前除过草的原因，空气里是浓郁的青草香味，能将心肺整个清洗一遍，然后触动某些美好的敏感的弦。 迹部所说不假，庭院内夜灯的布置十分精巧，星星点点的地灯被打开，幽谧下撑起一片片柔和的光晕，像是走上去就能惊起一地精灵飞舞。 她侧过头去看。 少年唇边扬起了一丝笑，眼中是一贯的自信和通透的神采，月光拉了一抹在他脸上，显出柔和的象牙白色，眼角下的泪痣有说不出的风情，少年偶尔扫过她的眼神像神话中迷住公主的迪尔姆德奥迪那，本该只出现于爱尔兰吟游诗人悠长的歌声中。 糟糕，太美丽了啊。 王诺知道自己的心跳就因为这轻轻一瞥瞬间加快了。她听到呼吸不受控制地加重，有隐隐的期待和焦躁从心里冒出来，然后和夜色一起泛滥成灾。 这大概是——心动？ 王诺自己都不敢置信。美好纯粹的喜欢，不多不少，淡淡缠绕着心脏，她沉寂已久被厚厚的灰尘掩盖的少女春心居然不合理地萌动了，指挥着血液跳动。简直像场梦一样。 似乎是终于认知到了这一点，不受控制地，她傻傻的缓缓的却又极其专注地一边看着迹部的侧脸，一边缓缓
笑开。 这样，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