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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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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血乱,对弈谋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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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国初,立都旬安。 历诸帝,今为大平第二十六代国主苍祝为帝,国号文武。 旬安城人人皆知,城中有一外嫁归来的公主,在都城立公主府。公主为国主长姐,封地煦阳,名苍婧。 常有人道:公主广揽歌姬,府内面首数千,日日歌舞升平,庸情享乐。天子常至公主府内同乐。 继而有闻曰:公主蛊惑谄媚,使君王昏乐。 然不知,自她归于旬安起,朝政风云即变。 艳阳当头,公主府中又有一盘棋备上。 棋间对弈正酣,堂下却有女诉冤,“罪女孙冉死里逃生,呈请陛下做主。我那嫂嫂授皇后之意,毒害我孙府满门。” 她声声哭怨好过断肠,一身衣污迹斑驳,娇弱身躯恰似那风中之絮。 她诉冤于大平的天子。 但天子只捻着棋,“皇祖母前些日子谈治国之道,论圣人大治。” 一身华服的女子金钗夺目,顺着天子的棋落下一子,淡笑道,“先祖施政无为,乃无苛税于民。圣人顺万物自然,则无为大治。如今皇祖母坐拥朝政,百姓却于水火,何来圣人?” 静谧的府邸透着阳光,跪在堂下的女子来诉冤屈,却听尽治国之道。她惶然无措,细白之肌徒增憔悴。 孙冉不甘如此,依然道,“家兄有错,错在怯懦。是我嫂嫂贪财,一年前受贿皇后,逼迫家兄假传天意,示萧佳人不祥。家兄实在心中有愧,先日失言触怒皇后,皇后生怕当年之事败露,便授意嫂嫂毒杀全府。” 棋盘依旧继续,阳光依然璀璨。 天子落子而叹,“今年有地大灾大饥,百姓不得赈粮。听闻已至人相食。再这样下去,大平要毁在他们手里了。” 金钗的光辉落在煦阳公主的脸庞,落在她一双凤眼之中,“国粮握于那帮外戚庸官之手,他们不顾百姓。陛下一定要给他们重击,此局绝不能输。” 棋间步步落,治国理政仍未断。堂下之女满腹不解,他们毫无顾忌在此论国事,却不理她的冤诉。 堂下之女再难等待,向着天子叩首,“陛下,嫂嫂叫人于府内井中下毒,还特意带罪女与侄儿离去。路上她欲绝我性命,是我侄儿拼死相救,我们方逃回旬安。今罪女冒死面圣,望陛下明查。” 那天子皱着眉目,俊冷的面容下,“查?怎么查?三公之中丞相、太尉唯太皇太后之人,纠察百官的御史大夫未立,九卿大臣皆听她之命。朕该用谁查?” 天子终于理了这桩冤屈,可是他却问一个冤屈女用谁去查。 堂下刹时寂冷,所诉冤屈似乎皆成了空谈。 那只是来诉冤的女子,她怎会知道? 此刻,那公主落下一子,凤眼盈盈轻转,直望于孙冉,“陛下要查就得做个引子,才能天翻地覆。” “只有让皇祖母觉得天翻地覆,才可立国之秩序,复君王之威,”苍祝亦抬了一子,“皇姐,朕这一子不能要了。” 棋盘间他们好似闲聊,孙冉却不敢再言。国事在耳,寻常女不敢尽听。 可又有哪个王孙帝王会对一平常女诉这些? 苍婧捻着手中冰冷的棋子,未再落下,“弃子亦为棋子。” 苍祝终是一望那诉冤女,目光犹如寒冰冽刃,“苦衷朕已道明。” 孙冉惶恐不已,她直望着帝王。帝王道,“听了就到头了。” 苍婧扔了手中之棋,

“姑娘,你走错了一步,我们还没有办法替你明查。” 棋子落入碗中,一瞬间家兵四处而来。刀影寒光围困住了孙冉,孙冉的眼中满是不解,“你们要干什么?” 孙冉落下的泪多有不甘。她本以为拼死逃出能有一线生机,她本以为大平的国主会为她做主,怎知会一条死路。 苍婧淡珀的瞳仁泛着涟漪,嘴角牵出一抹冷笑,“姑娘要沉冤昭雪,先把命给我们用。” 孙冉浑身一僵,“你们明明知道我们的冤屈。” “知道。但我们还做不到为你们翻案。”苍婧静静看着,孙冉却已来不及说什么。 大平的天子与公主当然知道,旬安有案发,司监孙伟被举受贿,尚未问审全府暴毙。 吏府已报此案,还报了更多的细事:孙府之内尸首生疮腐烂,恶臭十里难绝。让宫中侍医去断,侍医皆道孙府乃疫病。孙伟族亲仅存当日离府探亲的三人,妻子孙氏,姊妹孙冉,以及孙伟之子孙敖。 所以孙冉说的冤屈他们不必多听。 鲜红的血映在苍婧眼中,如一淌流水而去。此情此景,有过多少回了。 苍祝漠然一叹,“状告皇后,就是状告太皇太后,状告这大平的半壁江山。她本也活不了了,不若死得有意义些。” 苍婧拿起一盏热茶,“陛下所言甚是,皇祖母杀伐果断,任何触及到章家利益的人都会死。” 苍婧就像麻木的尸体,重复着这样的话。话到不了心底,不过是在告诉自己这个结果很正常。皇城朝堂就是这样。 死的从来不是孙冉一个。两年前,朝堂之上触犯太皇太后之利的人就被杀了。 因整个朝堂之官都奉命于太皇太后,苍祝私设了内朝。先立上大夫赵焕、上大夫王藏,并立舅父李合为中郎将,掌宿卫护从,考核郎官谒者从官。 此计尚成。可二位上大夫突然上谏书,责太皇太后章氏窃苍氏基业,独揽皇权,不肯放政。视国主为傀儡,实乃不臣之心。 章丽楚先得此谏书,勃然大怒,“意欲乱纲,蛊惑君王,尔等逆臣处以极刑!” 那一日,内朝官制彻底崩塌,血腥一片。 外朝为章家把持,后宫亦然。 皇后乃是章丽楚的外孙女,其母长公主苍慧协皇后左右,将整个后宫尽控手中。凡是威胁皇后地位之人,皆身首异处。 这一棋何其难也? “陛下已经布棋,只需静待就是。孙冉的尸体今天晚上就会在驿馆,驿馆里有皇祖母最疼爱的呈扬侯。” “把他拉下水,看皇祖母如何二选一吧。” 皇城之中一个国主,一个公主,就这样常以歌舞为由,棋盘为局,暗议朝政。 二人曾誓曰:同为死士。 日日夜夜,棋落棋灭,这一盘棋得了生机。 孙府事发,涉及皇后,这就是棋局的关键。因为皇后是章家的人,是章家立在后宫最重要的棋子。而呈扬又是章家最重要的商贸之地。 权利还是财富,帝王要逼太皇太后二选一。他需要一场胜利打破太久的落败。 一个是要把持朝纲的太皇太后,一个是不愿为傀儡的帝王。一个要奉行无为之治,一个要立君王之威。 帝王和太皇太后之间的较量,已经到了水深火热。 炙热的生命成了一身尸首而去,今日的棋到了尽头。 苍婧回首一看残留的血

迹,眉睫松懈,似有些许怜悯。 为了夺下此局,一个寻常人的命亦成了棋。她的死是他们此局的生机。 苍婧有点恶心,可已分不清是对是错。 在这里,世事冷漠无情。她亦然。 在这里,露出怜悯就是暴露软弱。她与帝王对弈,就要和帝王一样,还要比帝王更为强硬。 苍婧不再看那滩血迹,然热茶都觉血腥。她皱眉强行咽下。 一觞甘醴在苍祝掌下抬起,饮罢,苍祝面容添愤,“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沉冤昭雪,可是又有谁能在皇祖母的朝纲下明冤?” 苍婧忍下咽喉中的翻涌,“陛下还在挂念两年前的事。” “朕永远不会忘记。” 怎么忘得了?从苍祝登位起,血就一直在流。 他十六岁登基,登基的那一年就失去了帝王的尊严,太皇太后章丽楚念其年轻,忧心国政,以护大平基业为由,当朝议政。 苍祝登位之时,迎娶长公主苍慧之女冯千娇为后。亦奉章丽楚之意,立苍慧之子冯莽为太尉。并广封章氏子孙,加官进爵,封地为侯。 初登位,帝王就大权旁落。 忆起那些事,苍祝就一拳垂案,“朕这一棋势必要拿下,否则会死更多的人。” 苍婧眼前的茶水就像沾了血一样,她无法再看着,就此推到一旁,“现在陛下手里只有吏府,我们尚不能急功近利。” 单是吏府都是苍祝好不容易保下的。 苍祝一登基,三公之中丞相,御史大夫都未立,太尉就为长公主苍慧之子冯莽。朝中最大的官是章家的人。故九卿皆听太皇太后之命,割席于苍祝。 那时,苍祝要立一座吏府。 吏府前身为先帝秘臣要办,纠察皇亲要臣。章丽楚为太皇太后的那一天,就要罢了吏府。 苍祝为保他有可用之人,改立吏府查办犯科之事,并立吏府于太守之上,承接太守难查之事。吏府所查要事,最后将由廷尉监管。 苍祝将吏府于廷尉之下,且是查案之处,章丽楚方允之。 “朕只恨事事都在她手中。” 苍婧倒了盏清茶递过去,安慰道,“等呈扬侯事发,我们再行一步。” 苍祝接过茶,面容恢复了冷漠,“愿能峰回路转。” “我们会看到的。”苍婧低头欲收起棋,但苍祝按住了棋盘。 “皇姐,你说这大平为何永远落在外戚手里?” “外戚为祸,根本为人心之欲。我与陛下乃是同亲,尚不知外戚所想。” 外戚,野心勃勃,扰乱朝纲。那些外戚之祸就是当朝的皇后、太后、太皇太后。 她们把持朝政,踩在帝王的头上。很不巧,大平从先祖开始就在经历这种女人。 先祖之后曾氏为太后,再为太皇太后,把持朝政。 文居帝之后章氏为太后,再为太皇太后,把持朝政。 大平的外戚之乱从女人开始,从皇后开始。 世道都说,她们是祸。 但远远不是那么简单,那些荐女于帝王之人,在世道之中也是与异姓之人同谋同利。 比如苍婧。 她广揽歌姬,就是献给了苍祝。 所以世道也说,她是祸。 “人心之欲,难道不是一样的?”苍祝眼底

冷透,想要看破一副皮囊之下的心。 苍婧一笑,心有忧思,“怎会一样?所求不同,自然心不同。” 暗流涌动的棋盘下,诸多事在他们掌间如惊涛骇浪流过。 此时,有一风正身长的护卫来报,其眸肃厉,鬓若刀裁,见苍祝而跪道,“方捉获一窥探府邸的贼人,背上烙有长益家三字,乃长益候府内卫,”护卫又报,“孙氏今日招供,一切皆是公主指使。” 护卫抬头望了眼苍婧,那长益侯正是长公主苍慧之夫。 但孙氏却指认一切为苍婧指使。 苍婧默声片刻,忽而长笑不已,“公孙旻,你说可是好笑?你看管孙氏多日,那些眼睛迟迟不曾动手,便足以表明孙氏不会说出对皇后不利之言。偏偏在今日送上门来,还真是时候。” 护卫不苟言笑,苍祝听罢也哄堂而笑,“不过是要加害皇姐罢了。” “姑母总是这样张扬,永远不知要抹掉内卫背后的字。” 万千温煦的风景,在窗案上宛若盛世奢靡。苍婧失神盯着庭院中飞舞的彩色虫子,双目一瞬炯灼。 蝴蝶的自由,真让人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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