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论剑开始了。 据说，这是开得最晚的一届华山论剑，因为足足推迟了三个月。 然而毕竟是每年一度的盛事，不仅有热闹看，还有元宝可以拿。参赛者在场地内比实力，观战者在场地外拼运气，后者为了抢占风水宝地，不断的发生争执甚至械斗。 我站在赛台上，望着眼前这团混乱，不禁想起去年的华山论剑。 那时，我初来这个时空，整日里浑浑噩噩，唯一的清醒，便是跟伊松云寒外出打野，或者在点绛唇出现的时候，吃一些个酸醋。 而那个时期的许多人，同他一样，都先后消失了，有的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个。直至许久不见了，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人已经走了。再放眼看时，发现心中所谓的熟人已然换了一批。 曾有的各种纠结，小儿女心思，如今想来只换得莞尔一笑，过后便是无比的苍凉，感觉人都跟着老去了。 去年，我也是这围观者中的一员，一边心心念念多拿元宝得个千元包，一边心如撞鹿的偷瞄身边的伊云松寒。 点绛唇也在，却是突然出现，然后重重拍了我一下，于是我肩头落下掌印。 按照卿珑的说法，我体内的毒便是这么来的。 卿珑…… 去年，他是交口称赞的黑马，是众多女子追求的偶像，导致我一站到赛台上，耳边就充斥了无数的“卿珑卿珑我爱你”的表白，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当时的倨傲与不屑一顾。 而去年，我也是这众多表白者的一员…… 那时，我从不知我跟他会有任何交集…… 我也从不知，我竟会站在这个位置……打败国内所有的竞争对手然后与全天下的强者一争高下。 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恍惚记得，又仿佛什么也记不得，只听得周遭山呼海啸的呐喊还有司徒湛的连声啧啧，而我，两手攥着汗，人也不由自主的发抖。 “不用紧张，更不要有压力。我们如今能站在这，就已经是一种荣耀了。是不是，老许？”司徒湛笑哈哈的转向许梦阳。 许梦阳正对着下方的汹涌颔首致意，又抬起手，轻轻挥了下。 我想我知道他在跟谁打招呼。 “苏苏，我真的是太开心了！谢谢你！谢谢你……” 司徒湛看那样子是想给我个拥抱，我急忙躲开。 这大庭广众的……我或许能打败许多高手，但极容易被丁沫生撕。 然而司徒湛依然在兴奋中：“早前我们也试过多次，可是连国内的选拔都没有胜出。而这回，在合并的情况下，我们居然一路杀到这……苏苏，无论胜负，回头我都要请你大吃一顿！不，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或者你有什么心愿，我都帮你达成！” 吴迪若有所思的往这边睇了一眼，我立即警醒：“我哪有什么心愿？我只希望稍后若是第一场就被打下来，大家不要怪我……” 不过这么说好像不妥当，倒似真的把所有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一样，我急要改口，谢红尘却连声“呸呸”：“说的什么胡话？哪有自己诅咒自己的？快‘呸’出去！” 几个人高马大一本正经的男人居然当真当场“呸”了几下，我几乎被他们逗笑了，紧张的心情顿时缓解了不少。 “唉，这当真是一时一事啊。往年，大家都拼着命的只喊一个人的名字，可今年……”谢红尘感叹。 “但不知若是他参加，
我们还会不会站到这？”许梦阳说着，还意有所指的瞥了我一眼。 的确，若卿珑参赛，我们还真未必有机会。 这也是我心中所想，可是从别人口中，尤其是许梦阳口中说出，听起来就不是滋味了。 我知道，他是一帮之主，帮中人一向以他马首是瞻，他的功力也一直是全帮最强的，甚至在国内也排得上号。他虽轻易不吹嘘，但看得出，他一向是以此为傲的。 而我一个外来者，还是他兄弟老婆的眼中钉，居然开始被人吹捧了，还仿佛在无形中对他的地位构成了威胁，他这心里自然是复杂的。 我又生出大赛之后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的念头了。 “唉，”谢红尘叹了口气，抹了抹他为了今日的大赛特意弄得光滑得几乎可以流油的头发：“这群人喊得也太乱了，可是对我这个新秀，怎么就不爆出一点点的欢呼呢？” 吴迪笑了：“新旧无所谓，关键是……” 他伸指点了点脸。 谢红尘立即心领神会：“我怎么就不帅了？我怎么就不帅了？你过来站我跟前，让大家评评理，看是你帅还是我帅？” 恰在这工夫，人群中终于有人叫到我们的战队并呼唤加油，他立即举起双臂雀跃回应，连带把对吴迪的欢呼都受用了，还特意“标注”：“九幽感谢你们的支持，请关注谢红尘的表现，谢红尘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你就少在那造势了，九幽可陪你丢不起人！”吴迪笑着打了他一拳。 “我哪造势了？我是实话实说，怎么就丢人了？看你我兄弟日久的份上，哥哥不妨教教你……这种时候，就先别管输赢，重要的是把气氛炒起来。气氛有了，运气自然就有了。再说，好容易有次露脸的机会，干嘛不好好把握？你若要谦虚，就别挡着我的散发光辉，我可是要……等等，看，那是……苏苏，快看，看那边……” 我循着一望，但见人山人海中，有一条虫一样的东西在移动。 红色，走走停停，时不时跃动一下：“让开，让开！” “喂喂，各位借过一下，让我们往前挪挪……” “对对，借过借过，我们来给老大加油了！” 人声鼎沸，我依旧听出这是岐山四子的声音。 我眯了眼，竟然发现那条移动的红色是一道巨大的横幅，上面金光闪闪的镶嵌几个大字：“玉氏风流，天下第一！” 我的脸腾的一下就着起了火。 这还不算什么，待那四人挤到前排，居然又展开一道幅，上书：“流苏妩媚，举世无双！” “啧啧，看苏苏这势造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谢红尘捶胸顿足：“可惜了这个好机会啊，啊啊……” “人家苏苏才不用造势呢，苏苏是实至名归！”司徒湛乐得一掌拍在我肩上。 他那一掌，恰是当初点绛唇对我下手的地方，我仿佛感到那个已消失多时的掌印再次浮现，肩膀不由一颤。 “怎么了，苏苏？”司徒湛立即担心起来。 我摇摇头，收回错觉，只拿冒火的目光扫视那四人。 那四人也找到了站在赛台上的我，把条幅抖得更欢了：“老大，老大……” “苏苏，苏苏……我们来支持你啦！” 又指使身旁的人往这边看：“看到没？那是我们老大……天下第一桃花嘢！嘢，第一第一，天下第一……” 汪思聪又从包裹里掏
出了什么东西给周围的人发散开来。 待细看，竟是一面面三角形的彩色小旗子，上面印着我的名字。 汪思聪一边发旗还一边给人点钱，口里说着：“就使尽喊，支持我老大，事后兄弟还有重谢！” 于是喊声零零星星的响起来，不久连成一片，在那条横幅的带动下，数不尽的小旗左右挥舞：“流苏流苏，天下第一！” “你这几个小兄弟还蛮有趣的，等论剑结束，我得找他们喝几杯！”司徒湛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笑眯眯道。 我感觉我的脸都要烧没了。 这几个家伙……他们是怎么想的？以为这是在支持我？试看今天但凡能站在这赛台上的，哪有可以小觑之人？更有卿珑那等常青树在众人心中根深蒂固，我又算得什么天下第一？你们只图人多喊得热闹，岂知他们心中怎么作想？这一会开赛要是打得顺利还好，可要是直接被传送回来我还要不要活了？你们这是在支持我？你们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我越想越急，越想越气，转身就要往台下走。 可是就在这转身之际，我的脚明明踩在了地上，却好像踏进了虚空，还没等我站稳，一种痒痒麻麻的感觉从足心升起，顺着小腿就往上攀来。 开始我还以为是站得久了又很紧张，所以腿部发麻，然而那麻意不仅局限在腿上，而是很快的蔓延到脊柱，继续攀升，进而向全身扩散，仿佛一支蚂蚁大军在四处觅食。 初时我还能忍受，觉得这种异样一会就能过去，因为之前就时不时的会感到有虫子在身上爬，然而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是这支大军爬得有点久了，而且不是在表皮上爬，而是往骨头里钻，还轻而易举的钻了进去，我甚至感觉它们在啃食我的骨髓。 “苏苏，”司徒湛发现异样，扶住我：“怎么了？” 我不动声色的拂开他的手，顺便避开身子：“站得久了，脚有点麻。” “别是紧张了吧？这么多人看着，还有这么多支持，稍后你可要站得稳点哦。”许梦阳笑着对我说了一句。 他平时很少同我讲话，如今一开口就是这副腔调，我自是知道原因。 也感谢他这么不阴不阳的一句，我忽然觉得那种异样轻了许多。却也在此刻，我如有所感的偏过头去…… 人山人海之外，一座小小的山峰上，茫茫雪色中，立着一个天青色的人影。 他一向不喜热闹，更或者说，他是怕人多弄脏了自己，所以我也不曾邀请他来观战，但我知道，他一定会默默关注。 于是我久久的望着那个身影，即便开赛的钟声已然敲响。 许梦阳瞥了我一眼，轻蔑一笑，率先走入赛场。 司徒湛有些心急，但又不好催促我，只道：“苏苏，好些了吗？” 我最近的眼神有些不济，可能要承袭现世的近视了，可我依旧看到秦明非向我挥了挥手。 于是我向着那仿似立在虚空中的他微微一笑，转身向入口走去。 然而就在进入赛场的瞬间，我依旧忍不住回头一望…… 我虽永远记不得他的脸，但他的身影却是令人过目不忘，然而这芸芸众生中，唯独不见那个超凡脱俗的影子。 他是没有来吗？ 不对，他为什么要来？ 可他不是说要来接元宝吗？纵然不是为了…… “苏苏，时间就要到了。”司徒湛在耳边轻轻提醒。
> 我歉意一笑，收敛精神，转头步入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