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我实在是记不住人名，过了很久方道：“胖蝴蝶么？” 他看了看我，忽然笑起来。 “你真……”他眼神一黯，转了眸子：“终是错付了……不过，我得对她负责。” 又糊涂了……不过你是想表达你是敢作敢当的好男人呗？ 真够乱的。 然而若不是站在蝉鸣的立场上，我可能还真要夸他两句。 “蝉鸣在的时候，我也不十分觉得她重要。她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从认识的那天起，她就叽叽喳喳，在一起的时候，也整天叽叽喳喳，以至于她都离开很久了，我早晨还会在她的叽叽喳喳中醒来，就好像她从未离去。可是待彻底醒了，她又不见了……” 是不是只有距离产生美？是不是只有失去了才发觉拥有时的珍贵？ “我不想她，一点也不想。”他仰头看着房梁，目光无神：“她若是个成熟的女人，或许我会爱她，可她只是个小女孩……” “但你也可以等她长大啊……” 流云伴月斜着眸子睇我：“你难道没发现，有的人是永远无法长大的吗？而且……” 他又调转目光，对着虚空笑了笑：“她跟我一起的话，永远都只能是个小女孩。” “所以你就找个大女人？”我呛了他一句。 他表情一滞，忽又笑了：“年龄大也不代表成熟。” 又转向我，似笑非笑：“你说你们女人是不是都不大成熟？都讲不通道理？都爱无事生非？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是都要生气了。 然而转念一想：“胖蝴蝶给你气受了？” 我心里怎么这么痛快呢？ 他一怔，继而哈哈大笑：“我就觉得跟你说话特有趣，总是那么出其不意又命中要害！来，为了今日的偶遇，喝一个！” 他给我斟了酒，又作势向我一敬。我一动不动，他也不介意，一口饮尽。然后又唤小二上酒。 小二端着酒颠来：“客官，小店的酒虽不醉人，也不伤身，但多饮却伤神啊！” 可流云伴月不管，一副“拿来吧你”的样子抓过酒壶，掀了盖子，直接就往嘴里灌。 “哎……” 我跟小二都急忙去拦。 可是他比我们动作快，力气又大，等壶到了我们手里时，已经空了。 他有些颓丧的瘫在位子上，还不忘往嘴里塞菜。 我睇向小二……这酒真的不醉人？ 小二摇摇头，也不知想表达个什么意思，只悄悄退下了。 如今，我倒不好离开了，万一他……我开始琢磨怎么把他运回去。 问题是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啊？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一看到你就想起她，分明我们也没见过几次面……” 他来抓我的手，我急忙闪开，他便就手抓走我的酒壶。 我抱着臂，皱眉看他灌酒。 “她在的时候，我真的不觉有什么。她整天围着我转，我只觉得她烦。后来她走了，我又觉得那些日子还挺开心。简单，无忧无虑的，虽然也挺无聊……” 笑。 “她走后，我快活了几日，想着总算清净了。可渐渐就觉得身边好像缺少了点什么，而且越来越严重。后来，我都不敢回家住了，因为家里特别冷。分明没有她，她又好像无
处不在，可是又找不到她……” 听得我都毛骨悚然了。 “逐鹿大战，我第一个冲到战场，就想感受那份热闹。我都没有战队，也没人找我。跟蝉鸣在一起的日子，她把我跟别人的来往都断了，她要我的身边只有她。” “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我的功力不仅毫无长进，还荒废了不少。她走了，我无心修炼，恣意放纵，又废了不少。你没看到，在战场上，就我一个人，被打得有多么惨。” 笑，无奈：“她总说因为我是个英雄，所以爱我，敬我。可若她看到我当日的样子，她还会觉得我是个英雄吗？她当初跟我在一起，是希望我能保护她，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保护她吗？我有时怀疑，她是不是觉得我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所以才走了……” 温柔乡，英雄冢。如今，我倒不知该怎么理解这句话了。 “后来，我遇到了蓝蝶泣影。哈哈，她叫蓝蝶泣影，不是什么胖蝴蝶，虽然她是挺胖的，哈哈……” 我翻了个白眼。 “她大约是觉得我可怜吧，就捡起了我。哈哈，当时我真是被打得一团糟，比个垃圾还不如。” 我的眼前自然展开了那种美救英雄的桥段，后续怎样发展……便是这样喽。 “她初时也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只安慰我，照料我，开导我，也不允许她的伙伴欺侮我。我对她很是感激，但我没想要背叛蝉鸣，你相信我！” 他又来握我的手。 我抽开。 “而且她对我越好，蝉鸣在我心里就越清晰，越根深蒂固。我只拿她当小孩子，可是什么时候竟是忘不下了？” “期间，我回家去等过她，我想看看我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可是她一直没有回来……” “蓝蝶泣影……她对我真的很好，我也能明白她的心意。只是我不敢，我还有放不下的事情……” “她说给我时间，让我想清楚，等我心甘情愿接受她。可是我就觉得，她越这样通情达理，套在我脖子上的这根绳子就拉得越紧。” 这大约就是“掐死你的温柔”，回想起与蓝蝶泣影相遇的情形……可能是我的成见吧，我怎么觉得她在套路流云伴月？ “后来我实在是喘不过气来，就跟她结婚了。” 你这是借口吧？ “其实是当时她说有人追求她，还威胁她。她跟我哭。那天我也是喝了点酒，就拍胸跟她保证说我可以保护她，就让她跟那人讲她许了我了，结果……” 愈发像套路了…… 胖蝴蝶，不，蓝蝶泣影道行挺深啊！ “我想既然成亲了，也就这样吧，不论如何，她对我有恩，人也不错。可是没想到，成亲后，她变了……” 怎么变了？变成什么了？ 我来了精神。 “她还是那么体贴，那么关心我，可是无微不至到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是眼神。我现在在她面前简直是如坐针毡，总觉得她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监视我……” 我看着他下意识的扯了扯本就开得很大的领口，心道，这会你脖子上的小绳绳勒得更紧了吧？ “她时时刻刻都要跟着我。若我外出没有带上她，回来她必要问我去了哪，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还会找那人去对质。她若去哪，我必须相陪，而且要在人前做出非常恩爱的样子。如果我差一点火候，她回来都必要哭闹，问我是不是不爱她了，是不是
跟哪个女人有暧昧？” 我也有些窒息了，不由同情的给他斟了杯酒。 咦，是有风吹进来吗？我怎么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凉意？ 我四处看了看，发现一切如常，只天愈发阴沉，好像真的要下雪了。 “我跟她解释，可是她好像听不懂。我越解释，她闹得越厉害，总能在我的话中挑出毛病，然后跟我吵。吵一次，还不算完，隔几日想起来，还要再吵，还要把之前的事一同翻出来吵。不仅如此，还要添些压根就没发生也不存在的可能跟我吵。我现在真是被她弄怕了……” 说实话，我现在很同情他，可是为什么一思及那种情景就想笑呢？ “早前蝉鸣也这样，不过更像是闹小孩脾气，哄一哄就没事了。可是她……我搜肠刮肚也不知怎么能让她把嘴闭上！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真受不了了，我怕我继续跟她走下去，我会发疯。我也跟她提过合离，可她说我要是敢合离她就死给我看！” 现在有真正的生死了，说不准她真的会死成功，这不算威胁。 “你说我该怎么办？苏苏，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一个也曾风度翩翩的男人，一个在蝉鸣眼中视为英雄在我看来也颇为成熟的男人，此刻满脸痛苦，捏着酒盅的手都在瑟瑟发抖，就像一只在寒风中孤零寻找方向的小麻雀。 可是我又能怎样？ 劝他跟蓝蝶泣影继续？如是对得起蝉鸣吗？而且听他这番话，我估计蝉鸣当初也没少折腾他，但程度绝对比不上他的现任。而蝉鸣的确离开了，他有理由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偏偏他现在又不觉得自己幸福。 支持他离开蓝蝶泣影？我倒没有“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的觉悟，我能感受到蓝蝶泣影对他实在是爱得紧，我也理解她的担忧，只是她的爱，的确让人有点窒息了。 但我一个外人，实在也不适合对人家的情感说三道四，而且，他应该也只是想吐一吐苦水，又何尝真的要向我求一个法子？而且这种家务事，就是神仙也难解啊。 我看流云伴月伏在桌子上，双肩时而抖动，像是在哭，不禁有些无措：“你先别……别这样。你，吃点菜，压压酒。天色不早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不，我不回去！”他伏在手臂上摇头：“我不想回去，我不想看到她。我想离开这，我想……”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我，急切的：“苏苏，我能不能……” 大约是有人掀了帘子，一股凉意直袭我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