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歆芮跨步进入辉煌的正厅，钢琴曲舒缓地流淌，在这样高雅的环境里，她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的鞋袜都沾满了沙子，硌脚得很。 管家阿姨体贴地迎上来，先换下石韵潇身上湿透的毛巾，还端来温水毛巾，准备俯身给白歆芮擦脚。 白歆芮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撞入石韵潇怀里。 “不……不用了……” 常有不知来源的传言说娱乐圈有顶流喜欢使唤人，别说是提鞋擦脚做饭，连洗贴身衣物都要工作人员代劳。 白歆芮不会这样。 生活上的事情，她的边界感很强。能亲力亲为的就不愿意麻烦别人。更何况，不知道哪一天曝光出去，她的名声一定不保。 她的助理糖糖跟了她许多年，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大学毕业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舍不得让她做什么事情。公司曾多次提出给她换一个干活麻利的，但她总不松口。 白歆芮谨小慎微小心翼翼，拼命努力才能在声色张扬的娱乐圈里站稳脚跟，每一天都有新的担忧。 即便入行十年，在外人眼里光鲜异常，但她从不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明明是在浮浮沉沉的娱乐圈里苦熬，还要承受许多不理解的眼神，内外拉扯，端着一副架子，内里却空虚至极。哪里比得上石韵潇得天独厚，与生俱来地和谐自洽。 石韵潇虽然叛逆，和家里不对付，但怎么说也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阔少。照顾起居的人拿钱办事，想来他不会不自在的吧。 白歆芮忽地落寞起来。她心里闷得慌。 她从管家阿姨手里接过温水毛巾。 苏阿姨约摸四十五六，是珺晟有资历的管家之一。 松松小姐是她带着长大的，近几年她常在国外，不怎么回来住，所以这套房子几乎全权交给她打理。 自从临时接到她的电话，苏阿姨一点也不敢怠慢。 她从前没见过石韵潇本人，只听说他个性孤僻，不爱和人交往，相比起轻松烂漫的松松小姐，相处起来估计不太容易。毕竟集团继承人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不端架子都很难。 这位白小姐，她曾经在电视里看到过几次。本尊今天没化浓重的舞台妆，称得上是清丽可人。 漂亮确实是漂亮的，行为举止也端庄合宜。要不然也不会像传闻中那样勾得大少爷魂牵梦萦茶饭不思，甚至和家里势不两立。 她只需要做一个漂亮的花瓶，一只乖顺服从的猫咪，撒娇献媚哄少爷开心就行了。 至于圈内身份，地位等级，门当户对，这些不应该是她这个管家考虑的。 作为管家，她只需要顺应当家人的心意。 苏阿姨面上带着周全的微笑，下一秒就转成了巨大的惊愕： 白歆芮把湿毛巾往石韵潇怀里随手一塞。 他伸手接住，刚刚弄干的衣服又沾上了一块张牙舞爪的水渍。 苏阿姨极力控制住因为过度惊恐而飞起来的眉毛，装作波澜不惊。 这位女明星太没数。 就算吵架闹脾气也不应该这样。大少爷现在是宠着她，像宠爱笼子里的鸟。一旦他未来不喜欢了，她的越界举动分分钟就会让她失去攀附的枝头。 然而石韵潇蹲下去，圈住她的小腿，好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他展开毛巾： “抬脚。” —— 这幢房子明显是豪门不常住的
私宅之一。有着不明显的居住痕迹。壁炉墙上的灰黑宣示了它的年龄——至少不会是五年内的新房。 瀑布吊灯贯穿两层，从装饰着内外三圈法式浮雕的天顶垂落下来。 苏阿姨领着他们从木质楼梯上二楼次卧。 白歆芮行动不便，石韵潇主动把她抱上楼。 苏阿姨首先向白歆芮表达了歉意：次卧虽然不如主卧宽敞舒适，该有的陈设都会有，并且胜在楼层低。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在石董心里的分量不轻。 她被石韵潇紧紧搂在怀里，脸色红得不正常，坚强地保持表情，大方点点头。 苏阿姨退出房间，给他们两个留出了自由的休息时间。 房间里的软饰床品都是柔和的鹅黄系。床单的缎面没有一点勾丝的痕迹，崭新的，估计是临时拿出来的。 她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石韵潇偏爱灰白色或者不明显的蓝绿，这个色调不是他惯常用的风格。 趁他先去洗澡，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虽然不是主卧，但是显然管家细心妥帖，算得上是应有尽有。行李已经提前拿上来了，梳妆台里放满了常用的备品。 白歆芮拿起一支全新未拆封的，看见了熟悉的品名。 ——一个效果惊艳但是小众的品牌——是她代言很久的宝藏眼霜。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顺着台面看过去，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都是她平时会用的化妆品、护肤品，一看就是临时备好的。 索顿的星空罐端端正正地摆在最中间。 这肯定不是节目组的手笔。 石韵潇是科研工作者，对他来说，这点记忆量不算难事吧。 难道这也算在分手礼物里面?和那些珠宝首饰一起? 她怅然坐在床脚的沙发凳上，欣赏墙上的油画。 画框看着有些年头了，黄铜掐丝勾勒出蔷薇花枝，缠绕在静水石桥背景上，画面中央是一个约摸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她扎着低低的双马尾，灵动可爱。 白歆芮莫名觉得她有些眼熟，凑得更近。 女孩子的衣着不凡，手编碎花洋裙镶牛奶色褶皱阔边，透露她的身份。但是脸是模糊的，看不清楚。大概是因为这个，这张画才作为装饰品留在了房间里。 但是白歆芮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她是谁?难道她才是房间的真正主人? 她的心跳一下子沉下来。呼吸像大海的潮汐，在夜色中蕴含着不明显的深沉力量。 难怪被逐出家门的他能凭空变出一套房子。难怪刚才管家看她的眼神都装着好奇和打量。更别说是不让她住到主卧。 分手的那些话都不是假的，而他之所以云淡风轻，是因为后来有了更好的选择。 不对。 她才是后来的。毕竟这套房子已经有些年头。 陈泮说的都是真的。男人哪有什么割舍不下的真心和真爱，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情爱罢了。 她也是傻，明明他们之间只剩下一纸拖延得不能再拖延的婚约，但她犹犹豫豫，自以为掌握着残忍的主动权，瞻前顾后怕损伤他的心，原来她才是被玩弄于鼓掌间的那一个。 石韵潇从浴室出来，散着睡衣扣子，头发半干。白歆芮把自己蜷成一团，蹲坐在地毯
上。 他以为她是累到了，没想到她一下子打飞他伸出的手，再仔细一看，眼睛里泛着微红的水光： “记住我用的每一样护肤品，是为了有样学样地复制给她用吗？” 石韵潇莫名其妙地缩回手。 白歆芮努力克制住怒气，她的手机揣在兜里，录音键偷偷按下。 她得保持理智，保留证据。时代变了，如果她真的是被小三的，网络上的舆论一定会偏向她。 “你以为我用的就是好的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肤质。她才几岁，根本用不上那么贵妇的抗老护肤品。” 她很想说，小心用了会烂脸。 但是录音开着呢。她得把自己摆在弱小无力的完美受害者地位，才能获得更多的同情。 “我没法永远像油画一样漂亮，值得挂在房间里时时欣赏。” 石韵潇这才反应过来，引发她醋意的罪魁祸首是谁。 她原以为石韵潇会像拎小羊一样把她拎起来。 以前他说不过她的时候就会这样。有时候白歆芮会挣扎，他就乖乖把她放下。有时候她不挣扎，由着他往床上扔。 但他靠着她并肩坐下。 白歆芮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暗金玫瑰纹样的手工羊绒地毯上。 一切都不一样了。 也许一开始就不是这样的。 石韵潇抿唇，尽力忍住笑意，忍不住漏出笑声。 “画上的不是别人，是我的亲表妹。” 白歆芮抬起脸，泪眼朦胧。 石韵潇舍不得看她可怜兮兮皱在一起的表情，把她搂进怀里。 “房子是她从小住着的老房子，这段时间她不在，我就向她借用几天。除此之外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 她貌似不在意地深深叹气： “你说是就是吧。” 石韵潇捧起她的脸，认真地注视： “白小姐，作为一个很有契约精神的人，至少在约期间，我只有你。” 白歆芮很想问他，如果合约结束了呢？但是她被堵得说不出话。他的手在她光滑的丝绸睡衣的每个地方经过。 “手机怎么还亮着？” 白歆芮伸手要抢，无奈石韵潇人高手长，她抢不过他。 他的声音从很深的地方传来： “白小姐还有这种爱好啊？” 才不是！ 白歆芮的脸腾地烧起来，但是任凭她手脚并用拼命努力了两三回，石韵潇把她紧紧锁在床上，没有给她逃脱的机会。 ——当然她也没有成功关掉手机，录音界面一直亮到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