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低头不语的犬冢昴忽然道，他搓了搓袖子，眼眉下耷，一副沮丧的模样。 “都怪我太弱小，害得你也要被他们监视。” 并肩行走的两人后面，三名犬冢忍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给犬冢昴留出对话的分寸，却又能在第一时间控制晴光的要害。 这似乎不是犬冢昴第一次被人跟随，那几个犬冢忍者的眼神生硬又冷血，从他们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同族间的温情，难怪犬冢昴会用“监视”二字。 “你没有做错事，不用给我道歉，”晴光把手叠在脑后，“我想大人们是有正经事要谈，才把我们支开的。” “嗯……”犬冢昴咬了咬嘴唇，“大概是那样……” 从旅店被带走后，晴光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天幕彻底暗淡，街道旁的商店依次关门歇业，只剩昏黄的灯笼吊在檐下。 感觉和驹野族地内差不多嘛，如果驹野黑晶在这里，估计能讲出更多有趣的故事。 怀揣不同的心事，晴光与犬冢昴回归沉寂。几个幼童嬉笑着从他们中间跑过，无意间撞了一下犬冢昴的身体。 “小心！”及时拉住踉跄的犬冢昴，晴光对跑远的罪魁祸首喊，“喂，看着点路——！” 空气里遥遥传来一句抱歉，晴光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纹丝未动的犬冢忍者们。 “他们不过来保护你吗？” “因为，我很弱啊……”犬冢昴匆忙抽回手，喃喃自语，“在族地里，我也经常被人撞到，有些孩子还会冲我吐口水。” “什么？”晴光睁圆了眼睛，“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既然是小儿子，就说明犬冢昴不是独生子，晴光忍不住道，“如果你有兄弟姐妹，他们会打跑那些坏孩子的。我就有一个妹妹，要是有人欺负她，我会把那些人痛骂一顿。” 虽说欺负睦月的并非孩童，而是六个应该好好孝敬的老年人(。 犬冢昴微微点了点头，“我有两个哥哥，他们很爱护我，经常呵斥走看不起我的孩子，还会陪我玩游戏……” “只不过，我的哥哥们已经战死了。” 脚下一顿，晴光突兀地停在路中间。 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轻描淡写叙述着亲人死亡的犬冢昴。 犬冢昴与她差不多大，他的哥哥应该只有十几岁，连成年的门槛都够不上，正是茁壮成长的年纪。 然而，这样两个会保护弟弟的懂事男孩，因为忍者间的争斗失去了性命。 这个世界的人们……居然让小孩子上战场！ 并非不能理解战争的暴虐，晴光曾经率领军队与水晶帝国开战，但哪怕与邪恶的暴君统治者死斗，她也从没让孩子拿起过武器。 此时此刻，晴光第一次意识到，忍者的宿命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残酷。 “因为失去了哥哥们，母亲变得非常珍视我，我是她最后一个儿子了。” 既不让他上战场，也不教他修炼忍术，连犬冢一族世代签订通灵契约的忍犬，分给他的也是战斗力最低的一只。 “那些跟着我们的忍者，也是你妈妈的部下？” “嗯，他们心里肯定觉得被小瞧了吧，每一个照看我的忍者都是这样，大家都很不开心，”犬冢昴攥紧胸口的衣衫，“难怪他们那样想，明明是和油女开战的紧要关头，却被派来保护我这种废物……” “我知道
母亲这次出行有任务在身，不能时刻留意我，但我一个人在族地的话，肯定又会被欺负的……我真的很害怕。” 犬冢昴的肩膀颤抖起来，委屈地皱起脸颊，他深深弓下身，将半张脸藏进衣领里。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晴光举起手，想像安慰睦月一般，去摸犬冢昴的头顶。阴影笼罩在他的额上时，犬冢昴怯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我知道的哦，你很想变强大吧，你想证明自己不是废物，还想替哥哥们保护好妈妈。” 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晴光没有注意到，她现在的表情根本不像一个小孩。 “你的心意很了不起，接下来就是制定目标，一点一滴积累实力。”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最重要的觉悟已经埋在你的心底了，你要让它发出芽。” “不拼死命地战斗，也可以吗？” 哽咽不止的嘴唇间，犬冢昴像是握住了黑暗中的一捧火苗，茫然又无助地吐出话语。 “啊，不拼死命地战斗也可以。”晴光眯起笑眼。 “总有一天，孩子们不需要再上战场，忍者和平共处的未来，一定马上就要到了。” ———————————————————— 总之，虽然很突兀，犬冢昴要给晴光看看他饲养的忍犬。 或许对犬冢一族而言，给人展示忍犬有特殊的含义。晴光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想观摩犬冢一族的通灵兽很久了，自然满口答应。 依仗有忍者保护，两个人跑到一处僻静的树林，彻底隔绝了街上的人来人往。 “——通灵术！” 白烟散去，一条黄色的秋田犬出现在犬冢昴脚边，它不停地摇动尾巴，围着主人跑来跑去，亢奋了几分钟后，才新奇地嗅嗅晴光的裤脚。 “这是我的忍犬，它叫疾风……”犬冢昴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犬粮递给晴光，“疾风喜欢吃骨头零食，你要不要试着喂他？” 晴光的眼眸亮起来，兴冲冲接过零食，小声逗弄起了疾风。 嘴馋的秋田被轻易贿赂，不到半刻功夫，就开始舔舐晴光的手心。 “真好，我也想养宠物。” 无尽之森内耕地贫瘠，留给驹野一族的栖息地很小，别说是赏玩的猫狗，牛马都没有几只，平时开荤全靠狩猎。 “那个，疾风不是宠物，是忍犬……”犬冢昴为难地纠正道，“咦……疾风，你怎么了？” 方才还活泼蹦跳的小狗趴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嚎叫着，试图钻进犬冢昴怀里。 “怎么突然怪怪的，别害怕，这个姐姐不是坏人。” 犬冢昴抱起疾风，习惯性地道歉，“对不起……疾风平时不是这样的，他似乎在恐惧什么。” 晴光挠了挠疾风的后颈，如此通人性的忍犬，不应该无理由地对她猝生戒备。顺着疾风咆哮的方位，晴光将视线投向林间高大的犬冢忍者。 男人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神色不清，如同一杆孤木伫立在远处。 ——不对！ 晴光扭身护在犬冢昴面前，擦肩而过的时机，她从犬冢昴的刃具袋中顺了一柄苦无。 月色下，苦无的锋刃闪烁寒芒，直直地指着那名一言不发的犬冢忍者。 “孝太叔叔？”犬冢昴错愕道，“晴光，你搞
错了，他不是——” “其他人到哪里去了？” 打断犬冢昴的解释，晴光并未卸下警惕，维持着守备的姿势，她一字一句对“犬冢孝太”道。 “另外两个负责保护昴的人，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他们说身受族长密令，先离开了，留我一个人保护少爷，”名为犬冢孝太的男人向二人走近，摊开手掌，“请不要给我添麻烦，少爷，我们一起回去吧。” “——你不要靠近！” 手腕寸劲爆发，苦无射入地面三寸，险险插在男人足前，晴光的手中握持着另一柄挪用犬冢昴的苦无。 “我可是很清楚的，违背上级明确交代的命令，会受到怎样严厉的惩罚，那两个人不可能擅自离开，他们多半是被你杀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昴被盯上了？是旅店，街道，还是进入这片树林后？ 更重要的是，敌人是冲谁来的？ 肩负振兴驹野的使命，年仅九岁却成为族长的晴光咽了一声，死死地盯着不怀好意的男人。 “……没想到会被一个小鬼识破，看样子，你也不是普通的小鬼。” 犬冢孝太用手盖住脸庞，青筋乍现，那张面皮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撕破！ 出现在面具下的，是一张铁青的陌生脸庞，瞳孔凝成杀意的形状，男人随手丢掉假面，对晴光招了招手。 “乖乖把你身后的犬冢交出来，照做的话……我想想看，就不折断你的四肢，勉强给你留个全尸，怎么样？” 他每踏近一步，气势便增加一分，仿若震天涛浪的杀气洗刷着晴光与犬冢昴的身躯。 犬冢昴腿脚一软，跌坐在地，无力地仰望晴光巍然不动的背影。 “居然能抗住我的杀气……小鬼，我接下来会更认真地动手哦，”男人咧嘴道，“快点把那个男孩给我。” 对威胁置若罔闻，晴光坚实地站稳脚步，“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想挑起驹野与犬冢的战争吗？” 男人哈哈大笑，“我对只会种地的忍者毫无兴趣，也和犬冢没有私仇，非要说的话，我只是拿人钱财，受人委托。” “既然你不肯乖乖从命，就别怪我夺走你的性命了！” 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