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以静制动，待山猪将至之时，足尖轻点，旋身一避。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山猪直直撞在树干之上。 一时落叶四起，碎木飞溅。 他身法快得骇人。 陆今溶揉揉眼睛，前脚只看见些许残影，后脚他便已出现在了别处。 她见过他很多模样。 嬉皮笑脸的，逍遥自在的，专注温柔的，黯然颓丧的。 可纵然千般百种，与他此时的傲然笃定，意气风发相比，都略有几分失色。 他双瞳微眯，眼底蕴着沉静，高高的马尾在她刚轻吻过的侧脸旁飞扬。 无视不安乱踏的马蹄，双足借力，凭马鞍腾空而起，拉满弓弦，反手一箭，横穿了山猪颈部。 黑毛山猪一声惨嚎，倒地拼命挣扎片刻，终又强撑着咆哮站了起来，然而已是再跑不动。 只前肢伏地，喘着粗气。露出的利齿獠牙，闪过森寒惨白，正死死盯着他的动向，等候时机，欲扑过来，把他撕咬个粉碎。 “啧，真是麻烦。”他回望她一眼，轻笑道，“小溶儿！看来今日得行个险招了！” 说罢，他便弃了弓，一把拔出佩剑。 “你要小心！”她不自觉惊呼道。 “放心啦！” 他抛下这句话，自身后箭筒中抽出一枝箭，单足一点，迎着山猪飞身而去。 山猪朝他呲齿，张开森然大口。 即便他稍稍错身，腥臭之气仍是铺面而来。 他蹙了蹙眉，见机将手中的箭羽卡入山猪上下颚之间，使其不得再作开合。 而后旋身，自野猪身下掠过，以手中长剑，生生剖开了山猪最嫩的肚皮。 霎时间，腥血迸溅，周遭草木尽染赤红。山猪终是不敌，轰然倒在血泊之中。 而他全身而退，毫发无伤，除了剑锋，周身竟未沾染上一丝腥血。 他收剑入鞘，抬眼望去，见她抱着树干，双唇微张，正呆呆地望着他。 “哈哈，我这剑，倒还从未斩过山猪。不过今日，倒是可以饱餐一顿了。” 他笑得潇洒明朗，飞身而来，揽过她的腰，一把将她自树干上抱起，徐徐而落。 她不自觉环上他的脖颈，心脏重重震颤了一下，瞬间，血液自四肢百骸流入心田，忽而掠过一阵暖流，经久不散。 那双亮如炙阳，净如琉璃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她被他的气息包围，冽如清酒，却又温和甘甜，令她沉醉其中，不得自拔。 此刻，她似乎才真正明白了，何为情窦初开。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她的意中人，原本就是这样一个白马金羁，意气风发的少年。 “你，你们......” 季承安本好好带着小惊华捡柴火，忽闻林间那声惊天动地的嘶吼，怕他们出了什么事，便携惊华循声徒步而来。 刚见二人身影，便忙捂上惊华的眼睛。 “这是小孩子不可以看的。” 她微微疑惑侧首，见了二人，猛地反应过来，迅速丢开手，自他怀中跳下，撇过头去。 怀中方才还能感受着她的体温，转眼又是空落落的。 他眼底划过一丝失落，抬眼狠狠瞪了扰他好事的
季承安一眼。 季承安感受到那携着杀意的眼风，无视正拼命扒拉着他手的惊华，转过身去，喊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偏过头去看她，见她早早撒腿跑向马儿那处，干笑道： “季承安，你来，来得正好，刚好可以帮他把，把这山猪肉带带带回去，我，我先帮你带着惊华吧......” 她磕巴的话语与脸颊上的飞红悉数出卖了她。 她害羞了。 一代混世小魔王竟然害羞了！ 不过季承安无意拆穿，憋着笑应道：“好。” 把惊华交到她手里，便去晏淮序那处，与他一同处理这头山猪。 他倒并非不想拆穿，有八卦谁不爱看呢？ 只是......他可暂时打不过他的好兄弟。 折腾一日，收获颇丰。 他们带着累累战果，与陆今昀秦瑶会合。 陆今昀打量着他们手中血淋淋战利品，眼皮跳了跳，努力措辞道： “子曰，君子远庖厨。大营那处备了现成的吃食......我们真的，要亲自处理这些......刚死的活物吗？” 刚死的……活物？什么鬼啊。 陆今溶眨眨眼睛，盯着一脸为难的哥哥，有些不解：“平日里我与阿序他们，去浔水旁玩儿，都是在河边就地生火烤鱼的呀。” “陆大哥一向温文守礼，同我们这些喊打喊杀之人可不同。” 晏淮序撞了撞她的胳膊，小声提醒道。 秦瑶望着兄妹二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昀，我问你，君子为何要远庖厨？” “不忍见活物剥皮削骨。” 他微微蹙眉，仍是有些抗拒。 “那你平日吃肉吗？”秦瑶挑挑眉。 “自是吃的。” “哈哈哈，那你们君子还挺自相矛盾嘛。”秦瑶不羁笑道。 “好像确实如此......” 陆今昀抿唇，若有所思。 “呐，唯有两法。”秦瑶比出两根手指，目光炯炯，“一呢，身为君子，整日吃素，再不杀生。二呢，别做君子，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陆今溶在一旁附和，眼珠一转道： “不过，哥你执意回前营去也可，秦瑶姐姐总会和我们在一处，烤一烤肉，玩乐谈天的，对吧？” 秦瑶笑着点点头。 她冲哥哥微微一笑，挽起秦瑶，去准备烤肉的材料。 他一听秦瑶不走，又踌躇起来，扭捏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一同寻了处视野开阔地，秦瑶与她捡了些石块围成炭盆，将季承安找的木柴丢进去，又搭了个简易烤架。 晏淮序与季承安早已带着猎物，去河边处理食材。 仅余陆今昀带着小惊华，一个纠结于是否要上前帮忙，一个懵懂不知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夜幕降临。 今夜晴明，漫天繁星。 阿序燃起一张火折子，丢进柴火中，橘色的火苗便窜了出来。 她巴巴望着炉上的烤肉，只见它们覆着一层烤出的油光，发出油花爆炸的滋滋声响。 不
消片刻，肉香四溢，香气疯狂地往她鼻子中钻，迅速勾起了她的馋虫。 “咕~” 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望了望已经饿扁的肚子，吞了一口口水。 “就快好了，每回都是你最馋。” 晏淮序轻车熟路地翻弄着烤肉，柔声道。 “我最喜欢吃炙猪肉了，要七分瘦的，外皮烤得再焦些。”她凑到他身边，嬉笑道。 “好。”他侧首一笑。 片刻，他拿起一把烤好的肉串，唤道： “承安，你们拿去分。” 她望着已经清空的烤架，问道：“我的呢我的呢！” “你的在这儿，七分瘦，外皮炙得焦焦的。” 他变戏法一般拿出几串，递给她，嘱咐道：“小心烫。” “哇！” 她赶忙接过，看着一滴油沿着肉的纹路缓缓而下，实在抵不住它诱人香气，顾不得烫，张嘴咬了一口。 炙猪肉的焦香顿时在口中炸开，由烈火淬炼过的肉，外皮酥脆，内里滑嫩，又经调味，一时间鲜酥辣香，都在舌尖翻腾，令她瞬间扫空了一整日的疲饿。 “好好吃！阿序，我觉着你该去城北闹市开个炙肉铺子，一定能横扫整个京城，变成京城炙肉第一！” 她举起手中的炙猪肉递给阿序，眼中缀着繁星。 他就着她的手，浅尝一块道： “是吗？不过，我可不想当什么‘京城炙肉第一人’，这般美味，应当给你私藏才是。” 他唇边挂着笑，她亦笑意粲然。 故作玩笑的话语经他一转，变作了诚挚的爱意。 远远坐着的陆今昀只得旁观他们的热闹，目光始终追随着与大家围炉说笑的秦瑶，心中莫名夹杂着些酸涩与羡慕，不由得开始后悔前时的固执。 他垂首按了按自己的肚子，轻轻哀叹一声。 突然，一只手覆住了他的双眼。 他下意识道：“小妹，别闹。” 话音刚落，唇边却被塞了还冒着热气的炙肉串。 他试图用理智克制住自己的食欲，以免自己说话不作数，却听身后的女子道： “阿昀，尝一尝，可好吃了！” 他呼吸一滞。 不是小妹，竟是......阿瑶。 阿瑶亲自来喂他，他该怎么拒绝？ 他根本无法拒绝。 陆今昀败下阵来，干脆心一横，这君子，不做也罢！张口便吞下一块肉。 秦瑶松开覆在他眼睛上的手，他顿时重获光明。 只见秦瑶站在他面前，递过一只手来，莞尔道： “这就对啦，阿昀。君子二字，在心，不在形。跟我回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他该发乎情，止乎礼。 陆今昀脑海中不禁飘过“男女授受不亲”这几个字，又甩甩头，试图把这些教条丢开，深吸一口气，牵上秦瑶的手。 “嗯，你说得对。君子二字，在心，不在形。”他坚定道。 他与秦瑶一道回到围炉边，一改往日里的雍容闲雅，撸起大袖，同晏淮序道： “小序，你让让，我来烤！” 谁知，过了一会儿，围炉边屡屡爆发出一些夹杂着笑声的喊叫。
“啊啊啊，哥，糊了糊了！” “哈哈哈哈哈，怎么有人炙肉，会把木签子点燃的啊！” “你别，你别烤了，你安心吃，你再烤下去，我们便没得吃了！” 众人嬉笑怒骂间，只见小惊华小手一指：“哇，哥哥，大姐大，姐姐！你们快看，天上的星星在飞耶！” 秦瑶抬眼望去：“是流星。” “落下来了！”惊华糯糯道。 前峰大营处，诸臣自然也眼见了这异象，一时间各怀心思，交头接耳。 “荧惑守心……” “大人易政，主去其宫……(1)” 此时，晏长曜刚好正与皇帝举杯共饮，一同往夜空看去。 只不过，一人面色铁青，一人神色如常。 晏长曜微眯了眯那双冷冽的凤眸。 星象……可信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