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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娇养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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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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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洗萃宫里,杨嫔永远是最忙的那个人。 厨房里的瓜果不新鲜,但好在天冷,没有烂。 顾让坐在灶台后生火,大锅内的糖水烧开后很快变得浓稠,杨嫔用大勺搅了几下,对顾让道:“让儿,可以了。” 顾让挑动灶内草灰,把火熄了。 糖水被舀出来,放置了一会儿后凝固在一起,杨嫔拿刀切成小块,用油纸仔细包好,逐个放到小陶罐里,快装好的时候她抬头,见顾让看着自己,就拆了一颗递到顾让嘴边。 “让儿,尝尝母妃做的糖?” 顾让抬手接过,塞到嘴里咬了一下,咔吧一声,糖块四分五裂,爆出一股浓重的酸甜味。 “好吃吗?”杨嫔笑着问。 顾让点头。 “那母妃教你怎么做,好不好?” 顾让扭头看向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灶头。 杨嫔愣了一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瞧母妃,都糊涂了。” 她的笑意中带了一丝忧伤:“母妃把做糖的方子写下来,等你和敛敛长大了,就可以自己看着做了。” 顾让没有问杨嫔为什么不能等他们长大了后再教她,她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只是点了点头。 顾敛一病就会病很久,药不够喝,顾让每隔三四天就要去一趟太医院。 她常常独身走在那条长长的宫道上,偶尔会碰见一个很奇怪的人。 那人和地上的雪一样白,粉雕玉琢,像一个雪人。雪人有一双玉做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像冬日里寒凉的日光照下来。 雪人内里是北方的雪堆起来的,没有杂质,外面裹着的一层却是南方的薄雪,从地上拢起来的时候总会混着泥沙,所以雪人看起来总是灰扑扑的。 他们从来不说话。 或相向而行,或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某日雪人忽然凑过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他挡住了顾让的路,顾让想绕开,他就跟着往旁边跨了一步。 “我不认识你。”顾让说。 雪人的眼睛微微瞪圆了,过了一会儿指着地上说:“你那天在这里救了我,你忘了?” 顾让眯眼看他,才认出他:“我没有救你,是你拽着我不让我走。” 雪人说:“那也是你先踩到我的手。” 顾让说:“对不起,我以为是死人。” 雪人的眼睛又瞪圆了,半响说:“好吧。那你叫什么名字?” “顾让。” 顾让回答了他,抬脚继续往前走。 雪人依旧跟着她,一面看她一面倒退着走:“你姓顾?那你是公主?” “我知道了——你就是六公主对不对?”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你在听吗?” “对了,我叫赵开。赵钱孙李的赵,开心的开。” “你记住了吗?”他拉长声音重复,“你记住了吗?” 顾让拐进洗萃宫,说:“记住了。” …… 新一年到来的时候,顾敛的病终于好了。他和顾让并排坐在灶台后面,抱着糖罐,低头一颗一颗地数。 数完,他递给顾让一颗:“妹妹,给你吃。” 顾让咯嘣咯嘣地咬。 灶火噼里啪啦地燃着,顾

敛的脸蛋被熏红了,他又开始数糖,杨嫔隔着灶台问他:“敛敛,你在数什么?” “我在数还要喝几碗药。”顾敛脆生生道。 在他的认知里,糖和药总是挂钩的,一碗药一颗糖。有药就有糖,有糖就要喝药。 他没有难过和排斥,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杨嫔听了却不说话了。 顾让抬眼,看见这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女人被击溃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敛敛,你要坚强,等长大了,就不用喝药了。” “真的吗?”顾敛问。 “真的,母妃不骗你。” 顾敛认真点头:“母妃,我会努力长大的。” 他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又病倒了。 整日昏昏沉沉,清醒的时间很少。 杨嫔再也维持不住笑容,面对顾让时总是会下意识抹一把眼睛,但其实没用,眼泪被抹掉了,眼眶还是通红的。 在顾让记忆里,她从来没有流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 顾让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在太医院和洗萃宫之间来回,饭点坐在灶台后面塞柴火。 一日深夜,顾让在睡梦中听见了压抑的、悲怆的哭声。她走出屋子,发现是杨嫔在哭。 杨嫔看见她,勉强止了哭,走过来给她裹上了过长的绵氅,抱起她坐到门槛上,仰头望着天际的弯月。 “母妃是不是吓到你了?” 顾让摇了摇头。 杨嫔摸着她的头发:“母妃明天教你疏发髻,像大姑娘那样好看的发髻,好不好?” 顾让点头。 杨嫔抱着她没做声,眼泪无声流了下来,忽然说:“让儿,你要记得,不论发生了什么,你和敛敛都是陛下的子女。” 顾让再次点头:“我会记得。” 杨嫔淡淡笑了,然后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让儿,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母妃?” 顾让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喊:“母妃。” 杨嫔怔了一会儿:“能不能再叫我一句娘?” 顾让回:“娘。” 杨嫔看着她,表情有些悲戚。 第二日,她的脆弱消失,恢复了往日温婉坚强的模样。 开春后不久,崇文帝来过一次,带了太医,在顾敛床边站了一会儿。 他和杨嫔进了另一间屋子,屋门紧闭,顾让站在院子里,听见里面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太医看过后,顾敛的病不多时便痊愈了,并且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生病。 他每日精气十足,在洗萃宫各个屋子里窜来窜去,经常拉着顾让一起。杨嫔就坐在院子里,一边缝衣服一边笑看着他们跑来跑去。 在盛夏到来之前,这样轻快的日子被打破了。 三个陌生的穿着太监服的人各拿着一个托盘踏进了洗萃宫的门,毫无波澜地说:“娘娘,选一个吧。” 杨嫔面上的血色褪尽,四面环顾,没有找到自己的儿女。 她颤着手,选了一个死得最慢的。 白绫被展开,套在了纤细的脖子上,拖着她随便进了一间屋子。杨嫔在这间屋子里看到了顾敛随身携带的糖罐,她剧烈挣扎起来。 “不,别在这里……” 没有人会听她。 白绫无情地收

紧,杨嫔用手拽着,无比希望她的孩子不要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能给她的孩子留下一个无比糟糕的印象。 垂死之际,杨嫔看见正对着她的衣柜里,开了一条小缝。她的儿女蜷缩在里面,顾让捂着顾敛的眼睛和嘴巴,安静地注视着她。 顾让不会怕的。 杨嫔生出这个念头。 她松开手,竭力抬起,指向被顾让牢牢钳制着的顾敛。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面孔此时有多少狰狞,死死瞪着的眼睛有多么恐怖,她只看见,柜子里的顾让一如既往地,对她点了点头。 她的手骤然松懈,掉在地上,整个人一动不动,软了下来。 杨嫔的尸体被拖走了。 怀里顾敛泪流满脸,剧烈颤抖,顾让松开他,连扶带拖地带着他离开了衣柜。 顾敛张着嘴巴,呆呆地没有反应。顾让拍了拍他的脸:“顾敛,哭出来。” 顾敛转动眼珠,木讷地瞧着她。顾让加重力道:“哭出来。” 几息之后,屋内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他哭了很久,最后昏睡了过去。顾让给他盖好被子,扶正被踢倒的糖罐,将散落在地的糖捡了回去。 全都捡完后,糖罐依旧见底。 没有几颗糖了。 顾让跑到杨嫔的屋子里,到处翻找起来,所有东西都被翻乱了。顾让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忽然向洗萃宫外跑去。 她跑过数不清的宫道,也许撞到了人,终于在一条荒芜破败的宫道上看到了眼熟的三个人影。 她追上去,拉住了被抬着的担架。 “干什么?”抬担架的太监不耐烦地问道,看见是她却噤了声。 “放下她。”顾让说。 太监似笑非笑,目露怜悯:“六公主,杨嫔娘娘已经死了。” “我知道。” 太监一愣,和另一头的人对视了一眼,把担架放到了地上。 顾让掀开白布,在杨嫔的尸体上摸索起来,良久,找出了一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她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是制糖的方子,就塞到了腰间。 顾让重新盖好白布,问道:“她会被送到哪里。” 太监古怪地看着她:“和宫里头其他横死的人一样,送到乱葬岗。” 顾让回到洗萃宫后,发现顾敛发烧了。她又跑到太医院抓药,跑回洗萃宫熬药。她推不醒顾敛,于是捏着他的嘴巴硬灌了下去。 再之后,她回到厨房,洗了碗,开始翻找瓜果。 天热,瓜果已经全烂了。顾让想了想,再次出了洗萃宫,在无人的角落里找到了几颗果树。 顾让仰头看着黄色的枇杷,准备爬上去。 刚走到树下,肩膀就被拍了下。 赵开的嘴角青了一块,笨拙地安慰:“那个……我听说了,你别太伤心了……” 顾让说:“我没有伤心。” “你想哭就哭,别强撑着,”赵开往前站了一点,拍了拍自己的肩,“要是难受,可以靠到我身上。” 顾让没有理他,看回枇杷,思考自己怎么才能爬上去。 赵开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脚尖在地面上搓了几下,扯开了话题:“你想吃枇杷吗?” 顾让说:“想摘。” <

/; 赵开眼睛一亮:“我帮你。” 顾让以为他要替自己爬树,侧身让开,但赵开却转身跑开了。 过了一会儿,他跑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少年郎,指着树命令道:“戚风,把上面的枇杷都摘下来。” 然后才向顾让解释:“这儿离我住的地方很近,你以后要是还想吃枇杷,就来找我们。戚风身手很好的。” 顾让最后捧着满怀的枇杷回了洗萃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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