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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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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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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弓没有回头箭。 裴家对此次关乎家族命运的撤离做了万全的打算。 若没有遇到阻拦便罢,即使是受阻,也定是要离开的。 先祖们效忠的大齐王朝早已名存实亡,眼见乱世将至,刀兵为王,声名早不在考量之内了。 所幸一切皆顺,待一行车马到东都城北大门时,城门洞开。 为首的裴涣不动声色,只当没看见里外两侧立满的擐甲执兵的兵士,而那密密麻麻的兵士亦似没有看到这一行车马。 双方就这样维持着诡异的静默,直到裴家最后一辆马车驶出城门。 那扇巍峨厚重的城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有人欢喜有人愁。 被前前后后护得最为周严的马车里,裴老夫人收到暂时安全的消息,并没有缓下僵冷的面色。 同行的裴嫣还有伺候的侍女感受到车里冷肃的氛围,即使心中松了一口气,也不敢表现出喜色。 又过了片刻,裴老夫人缓缓动了身形,叫侍女掀开车帘,探身回望了一眼。 入眼却只能看见绵延不绝的车马和士兵,甚至连那扇已经合上的城门也再看不见。 强势了一辈子的侯府老夫人终于忍不住拭了拭眼角,不止是因为这座她生活了几十载的城也许有生之年再也回不去,更是因为留在了城里的人或许也再见不到了。 此时东都城里的孙府后院一样沉浸在一片肃穆之中。 孙庆芳小半月前便收到外祖母的传信,问她愿不愿意随自己去西京。 她一开始不知缘由,便去问母亲,谁知母亲听闻后,却直接将她软禁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从最开始的摔摔打打,到现在只时不时喊两句“放我出去”,即使是被宠得不谙世事,她也渐渐回过味来,明白外祖母此行西京并不是去探亲那样简单。 孙裴氏听着下人来报,安宁侯府众人已经离开东都,面上无喜无悲。沉默了片刻,她起身,往东厢走去。 孙庆芳刚用了朝食,正是无所事事的时候,每日的这个时辰,她都会闹上一场。 孙裴氏走近时,正见她踢打着守在廊口的侍女,闹着要出去。 眉间不觉蹙得更深,她加紧步伐上前几步,一把拽开那侍女。 孙庆芳看着突然出现的母亲,有些怔愣地后退了一步。自从将她关在这里之后,任她如何吵闹,母亲也没来见过她,算起来母女二人竟是十来日未见了。 孙裴氏面色并不好,是那种肉眼可见的憔悴,孙庆芳便不自觉弱了声势,只委委屈屈道:“母亲,你怎么才来?” 孙裴氏原本一腔怒火,面对这样的女儿也发不出来了,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芳儿,你究竟何时才能长大?” 近些时日,裴家面临的是家族命运的重大转折,孙裴氏又何尝不是。 她的前半生活得不可谓不顺遂。在娘家时不必说,嫁到孙家来后,亦算得上说一不二。 而这一切依靠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如今孙济文官拜二品,早已不是当年毫无根基的状元郎。 他是文臣,能一路扶摇直上,势必与盘踞几代的文臣之首关系亲厚,而绝不仅仅靠着岳家。 叫整个孙家随裴家西迁,自然最符合裴氏的利益,可于孙济文却不见得。 以他多年来的了解,裴家最是护短。只要裴氏一日是他孙家的主母,无论他现在随不随裴家走,他在裴宵面

前永远会有足够的回旋余地。 留在东都,进可攻退可守,同时还能稍稍缓解一些裴氏对他的桎梏,岂不美哉?他又如何会跟去西京,做那外人口中依附于女人的软骨头呢? 孙济文做了决断,孙裴氏就被架在了火上。 若是她坚决要追随母家,她相信孙济文无论出于何种考虑,皆不敢不放行。 可她去了西京之后呢? 和离再嫁?孙济文绝不会答应,何况半路的夫妻哪里又那么好做。 更何况,她父兄皆殁,与侄儿关系平平,眼下最大的依仗只剩了母亲。待母亲百年,她在裴家的日子亦不会太好过。 思来想去,与孙家一道留在东都竟才是最优选。 只是这样一来,她按了半辈子的妾室的肚子,怕就要按不住了。 这些难言的苦闷无处排解,偏最亲近的女儿还要与她添乱,若非方才的一打岔,她是想一巴掌扇在孙庆芳脸上的。 孙庆芳骄纵着长大,对长辈各自的算计确是不知晓的。 终于得见母亲,她急忙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母亲,外祖母搬去西京了吗?她们还回来吗?” 孙裴氏眼神愈加黯淡,少顿了顿,叹一口气揽过女儿,往厢房走去,边走边道:“走了,都走了。” “娘,怎么能这样,我都没跟外祖母还有嫣儿道别!”孙庆芳一听,急了,吵嚷道:“究竟是怎么了嘛,您为什么不让我见外祖母?” 孙裴氏手上加了把劲才将她制住,“朝中事,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莫在中间坏了你父亲的事。” 孙庆芳听了却更着急了,“父亲和侯府有什么不愉快吗?那我跟表兄的婚事怎么办?” 孙裴氏听女儿问起这个,眉间闪过不悦之色,语气严厉道:“你表兄那里,你就别想了。” 是她从前与她那好侄儿接触得少,想左了,如今她已经看得明白,那分明是一个拿捏不住的。 “羽林军指挥使李家的掌家夫人前日来与我说话,是说徐家三房有意为嫡幼子求娶你,托她来递个话。我与你父亲商议了,先订下无妨,待时局稳了再……” “我不嫁!”孙庆芳自情窦初开起便以裴家大少夫人自居,如今乍然听闻要她另嫁,她如何听得,几乎顷刻间便泪流满面,“母亲,我不是物件,你和父亲说将我给了谁便给了!” 孙裴氏是打心眼里疼爱这唯一的孩子的,见她是真的伤了心的模样,忙哄道:“这是什么傻话,我和你父亲自然不会随便将你嫁了。徐家你是知道的……” 孙庆芳却丝毫不买账,“徐家又怎么了?别说是徐家三房,便是徐相嫡子我也一样不嫁,说不嫁就不嫁!”说到这里仍不解气,又赌气道:“我生是表兄的人,死是表兄的鬼……” 孙裴氏听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一直压抑的郁气,将那一巴掌挥了出去,恨声道:“我怎么生了个你这样蠢的?你难道真的看不出,你表兄根本没有一丝要娶你的意思吗?” 孙庆芳被打懵了,愣愣的甚至忘了哭,就听孙裴氏恨铁不成钢地叹道:“怪我,将你纵得连徐相的嫡子都看不上眼,真真是好大的口气。” 虽裴家与徐家恩怨颇深,可事到如今,裴氏已经彻底站上了孙家的船,她必须得教女儿重视起孙家而今在东都的靠山。 裴氏教女的一番曲折自不必说,孙庆芳口中看不上的徐相嫡长子,徐家二郎眼下亦是心情不畅。 “走了?”看着匆匆小跑进来的

小厮,徐怀远先一步出声问道,表情莫测。 进来报信的小厮垂着头,喏喏称是。 硬着头皮等了片刻,预想之中的物件没有砸到身上,小厮鼓起勇气偷偷抬起眼皮,往主座上瞧了一眼。 只见二郎君正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双唇紧抿,不知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方听见他道了一声:“下去吧,叫徐随过来见我。” 小厮暗暗心惊。这徐随是徐府主管防卫的总管,说是一个家丁总管,其实实际上手里管着千人的武装,算是徐府府兵首领了。 相爷前脚放走了裴家众人,二郎君后脚就调来府兵首领,这是要做什么? 只不过不论这是要做什么,都不是他一个下人可以过问的,是以虽心中惊异,却也只是乖乖去传话了。 另一厢,虽离东都越来越远,裴家一行却也没有放松警惕。 只要没出京畿道,危险就远远没有解除。 是故即便多有惯来养尊处优的女眷们在,行程亦安排得不算舒适。 这一日,一行队伍又一次宿在了野外。 裴涣和裴宣父子安置好一切,又探问过老夫人是否妥当之后,回到了二房营帐。 “娴儿和昭昭呢?”见女眷帐中只有戚氏一人在,裴宣心紧了一瞬。 无他,只因这些日子脑中那根弦绷得太紧,见到任何一丝异样皆是如此。 戚氏见他瞬间紧绷的神色,笑着摇头,“她们两个不是不知轻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个妹妹啊,火力旺,嫌帐子里闷热难耐,说到外头散散,不会走远的。” 营地是被最精锐的裴家军如火桶般围住的,不走出包围确实无甚大事,不过即便如此,裴宣还是不大放心。 出了营帐绕半圈,果见两人正倚坐在营帐背后的一棵大树下聊着什么。 裴娴见到他,忙高举起手臂摇了摇,“阿兄,我们在这里。” 裴宣唇角不由挂上笑意,向她们走去。 “我还忧心你不堪旅途劳苦呢,见你还如此活泼,可算是放心了。” 裴娴笑嘻嘻瞄了一眼身侧的孟如意,意味深长道:“我自来身子壮实,不劳阿兄忧心,只昭姐姐不知道受不受得住这等奔波,阿兄你好好问问她吧。” 说着,麻利地站起身拍拍衣裙,小跑着往营帐门口而去。 孟如意不及反应,就被扔了下来。她颇有些哭笑不得,自从与宣表兄定亲之后,娴儿每每便是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并无任何旖旎。裴宣便就着妹妹的话头关怀道:“你可有哪里不适?” 孟如意莞尔,“表兄你别听娴儿乱说,再说了,这话你昨日将将问过我,一日之间能出什么事。” 裴宣瞧了瞧她面色,确实如常,便也不提裴娴的裹乱,上前两步在她此前坐的位置坐下,闲闲道:“天是越发的热起来了,帐中闷热,外头蚊虫多,是不好受。且再忍一忍,不出两日便入洪州境了。” 洪州是西北道属地,言下之意不需明说。 他们择的这条路线极难行,为的就是尽快脱离京畿。 孟如意轻嗯一声,没说什么。 虽则出了东都其实便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如今即将入境西北道,却也另有一种与过往的离愁别绪。 孟如意感触不深,自父母去后,她无论何时何处,皆是漂泊。可她想着,裴宣应当挺不好受。

; 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孟如意忍不住偷眼觑了觑裴宣,被抓个正着,裴宣见她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好笑,“想说什么?跟表兄还遮遮掩掩的。” 孟如意支支吾吾,最终小声道:“表兄,你莫难过,也许往后还会有机会接梅姐姐去西京的。” 裴宣不意她忽然提及故人,面带诧异问:“何出此言?” 孟如意解释道:“如今东都的情况,圣上怕都要自身难保,娘娘们也许不会被困在宫里一辈子了。” 说到这里,又急急加了一句,“若是表兄你有法子救梅姐姐出宫,我自然是不会扰着你们,正妻之位……” 裴宣听着,只浅浅扯起唇角,拍了拍表妹头顶,道:“小小年纪操心的倒不少。我与梅儿,不似你想得那般刻骨,从她入宫那日便结束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孟如意辨不出真假,只听出他对自己的安抚,“我竟不知你一直挂心此事,是我的疏忽。” 孟如意却并没有因此而安心,她说的话皆是出于真心,亦是真的想让挂着她未婚夫婿名义的表兄如愿。叫他这样一说,仿佛自己小心眼在介意什么一般。 只不待她再说什么,裴宣便起了身,将手递过去欲拉她起身,“天色不早,回去吧。” 直到回到帐中收拾妥当安置下来,孟如意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表兄未必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他大约是不愿意旁人与他提起梅姐姐吧,尤其是以她如今的身份。 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一切仿佛都在向好,可一切又好像皆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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