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夜，总是黑得特别，静得出奇。 五层楼公司的游戏大厅依旧座无虚席，而加拉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之后空出来的这张设备椅，立即分配给了已经在等候室里苦等多时的下一名玩家了。 “不要担心，加拉警官，”加利昂先生召唤仿生人服务员，扶住了已经在有游戏里呆了48小时多的加拉，“您和皮姆警官任何时候有登入需求，我都会全力配合。” “能不能问下，”加拉看向这位殷勤至极的东道主，“在游戏里的首航，在现实中什么时候开始？” “这是的确是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加利昂回答，“人类首条超级高铁的发车时刻，月11日中午十二点，对应了现实中明晚的午夜十二点。我们不得不通过临时提价的方式限制登入人数，否则现在就不会有任何位置空出来了。” “那么，”加拉问，“能否给我跟搭档预定游戏中日之前的某个登入时间呢？” 日，当然就是超铁增票活动的开奖日。加拉和皮姆，已经在游戏里跟大安和莉莉丝约定，四人将在这天前往纽约市操纵开奖结果。 而尽管加利昂先生刚刚矢口否认五层楼公司模拟了绿袖城之外的其他城市，加拉还是决定跟搭档进入游戏一探究竟。 用加拉自己的话说，“要想知道河水的深浅，小斑马需要自己趟一趟。” 只见，加利昂先生用那只拇指形的遥控器，翻动着一面挂在立柱上的巨幅显示屏。 “现实中明晚分，”东道主说，“会有两个位置空出来。对应的游戏时间，恰好也是月9日晚上七点多。已经为您和皮姆警官预定了！” “麻烦您了！”加拉已经从身体的静止状态恢复过来，走到了皮姆的设备椅前。 这个自然生仍然处在“静止状态”，浑身僵硬地端坐在椅子上，后脑紧紧贴在椅背的面板上。 头顶上的小屏幕，显示出了并排两张照片：留着“飞机头”的皮姆本人，以及他所登入的白发苍苍的罗伯特·特拉维斯。 而一张城市地图，则显示出玩家此时在虚拟绿袖城中的定位——如果游戏者试图出城，那么就会立即被管理员找到并且带回。 “这家伙还在城里面磨蹭什么？”加拉望着屏幕，自问道。 因为游戏时间是现实时间的十倍速，所以皮姆的定位点正在城市地图上快速移动。 “哦，”她坏笑着自答道，“弄不好，存钱时遇到了一点麻烦，或者在跟怀疑丈夫出轨富家千金的‘特拉维斯夫人’周旋呢！” “皮姆警官应该不会耽搁太久，”加利昂先生走动起来，“加拉警官请跟我来，进入等候室里稍事休息，等待搭档下线。” “哦，谢谢！”加拉应声道。 但她刚迈开步子，就犹豫了。 “唉？”她扪心自问，“我为什么要等皮姆下线呢？我俩回家又不顺路，只不过是一同离开游戏大厅、然后各奔西东而已！” 她回过头，望向在设备椅上闭目合眼的家伙，心想：“现在，我跟他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呢？的确不再是普通朋友，但现在就一起回家，好像还为时过早！我之前在这方面吃的亏难道还少吗？” “加利昂先生，”加拉突然说，“我想我还是先走吧。等皮姆下线了，你跟他说一声就可以了！” 说罢，她便独自离开了游戏大厅，跨上飞行摩托，绝尘而去。
> 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加拉洗了个澡，然后就上床躺下。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点，距离警务指挥中心系统给她分配新的任务还有几个小时。 原本，她是想睡个回笼觉的，但就是溜精神的，怎么也睡不着。 毕竟，她在现实中的身体刚刚在游戏大厅的设备椅上“静止”了五个小时，恢复体力的效果远比深度睡眠要好。 甚至，都赶上莉莉丝所述躺在艾罗伊飞船休眠舱里的效果了：她在与大安相遇的那晚，只在光芒闪烁的休眠舱里躺了十几秒，就整晚上不用睡觉了。 这时，加拉突然感到，自己这张床好像有点空，空到了让她感到不自在的地步。 她就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先从餐饮机里订购了一个果盘，然后仰靠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抓起无线充电的单片镜，戴在耳朵上，单手操作，胡乱地浏览着网页。 其实，她本可以为这间公寓添一部台式电脑的，就是在9号收容站的客房里，在游戏里失去父母的莱尼用来给站长打报告的那台，屏幕和键盘都是全息的。那样的话，上网查资料会方便很多。 只不过，加拉一直觉得没有必要，觉得能用一副单片镜搞定的功能，没有必要投资一部台式电脑了。 有意无意地，加拉就点进了关于老城与贝克街的相关报道。这让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把上身都直了起来。 大约在十五年前，绿袖城存在了几个世纪之久的旧城区就被彻底拆除了。这一点，加拉之前就知道了。 但这是她第一次改变了一个固有印象：贝克街被拆迁之前，那些有着一两百年年头的老楼，并非处在年久失修的状态，而整个旧城的环境，其实并不是那么脏乱差。 从网页上的照片就能直观看出，市政当局不断地用新科技对这些老楼进行加固和维护，全都加装了新式电梯，甚至铺设了餐饮机的管道，楼宇间的空地也被机器人清扫得一尘不染，跟新建社区一样光鲜。 “咦？”加拉嘀咕道，“如果皮姆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那么这里的楼房再上年头，也很难被称为贫民窟了。但这家伙跟我聊起他的成长，总是把贝克街描述得既乱哄哄又热闹闹！” “甚至，”她继续想着，“当我跟他在游戏里按照限量款A牌球鞋的线索找到贝克街的时候，我问过他满鼻的臭鱼烂虾味是否就是他小时候熟悉的味道，他好像回答什么‘时间久了，记不清了’。这个皮姆，真会逗我玩！” 加拉的思绪是被单片镜的响铃打断的。警务指挥中心的AI系统又给她分配了今天的任务。她把水果光了盘，然后又从餐饮机里接了一杯酸奶，一饮而尽之后就穿上警服、警靴出勤了。 下午收警之后，加拉跟皮姆又联系了一下。因为在明晚第三次登入虚拟游戏之前，她和他需要与艾罗伊再会，向两名以意识投影存在的委托人汇报调查进展。 半个小时的超铁旅程，跨越五百公里浩瀚沙漠，两个搭档又来到了那座废弃的核掩埋场； 乘升降机下到了在千米深的洞窟，爬进了从空气中现形的潜水艇形飞船，并在扒开货舱门的一刹那进入了虚拟空间。 在完全漆黑的背景下，加拉与皮姆跟一女一男两个艾罗伊人的投影又一次面对面。 这回，两名调查者并没有带来其他的亲历者，但她和他已经与大安及其妻儿见过面，本身就成了目击证人。 两名东道主静静听着加拉和皮姆的汇报，完全没有打断；而当两个搭档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讲完，对方也迟迟没有置评。
; “你们这次调查可谓硕果累累！”良久，两名东道主总算开口了，“不仅是确定了大安的确违背《信条》与地球人的结合，而且最关键的，是提出这样一种大概率的可能：有一个大安之外的艾罗伊人，熟悉我们的所有科技和隐秘，曾在百年前协同魁罡向我们复仇。” “我在想一个事情，”皮姆看着两名驾驶员，“你俩的货运飞船被大安的任务飞船偷袭，已经过了一百年。即便大本营认定货运飞船在途中失事而没有前来找寻，但是你们说过，大安应该每十个地球年向母星发送一次星际电报。好像，艾罗伊星球也没有注意到后者的异常。” “这只能说明，”两个东道主回道，“魁罡的这名帮凶完全控制了球形任务飞船，在此后一个世纪里，定期向艾罗伊星发送报告，谎称魁罡仍在流放、一切正常。” “而且，”两个艾罗伊人回道，“既然已知大安的确严重违反了《信条》，我俩已经对他的忠诚度不那么放心了。” “此话怎讲？”加拉诘问道。 “他有了家室和后代，”两个东道主说，“那么他的首要考虑，恐怕已经不是服从母星的指挥，而是照顾好自己的家人。换言之，他极有可能为了妻儿，与魁罡相勾结，一面向母星隐瞒后者已经逃脱的事实，一面对这艘货运飞船实施了偷袭！” 其实，刚才加拉那样问，的确是不满于对方怀疑大安的可靠度。 但两个艾罗伊人显然懂得什么是“家庭”，那是一样你一旦拥有就会竭力去维护的东西。 尤其是考虑到，大安与地球女子的结合，本来就是严重违反艾罗伊法律的。 如果货运飞船两名驾驶员上次说的是事实，那么大安与莉莉丝的儿子，一旦被其他艾罗伊人找到，就会遭遇毁灭的厄运。